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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大姐被腹中胎儿弄得成天呕吐不止,还没听全杭九枫的意思就同意了。反而是杭九枫考虑得更周到,他留下一封信,说是得到情报,马鹞子这两天就会从罗田县三里畈镇出发,途经两县交界的父子岭,秘密蹿回西河一带,有可能趁五区之乱偷袭县城。军情紧急,无法静等批准。他要将马鹞子活捉回来,为五人小组的肃反工作锦上添花。
假如活捉了马鹞子或者重创了自卫队,民众会更加相信肃反是正确的,只要彻底胜利的那一天及早到来,杀人再多也是应该的。
董重里在内心深处怀疑那封信是否真正出自杭九枫之手。有阿彩辅佐,杭九枫文字功力的长进可以理解。信中的雄辩之思,却不是杭九枫和阿彩两只脑袋相加就能达到的。在天门口,惟有傅朗西才能如此思想。自从来了对一条狗都要审视半天的五人小组,董重里就将与傅朗西会面的次数减少到不能再少,不得不去时,还要想办法让五人小组清楚地了解他为什么要见傅朗西。杭九枫的出走让董重里觉得又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在一天之内接连两次进入白雀园,同傅朗西交换对此事的看法。傅朗西滴水不漏地说,杭九枫这样做,符合战争年代的奋斗原则,该主动灵活时就不能死抠教条。受了太多刺激的董重里口无遮拦,突然冒出一句话:杭九枫可以借口打仗,带人走开,我虽然找不到这么好的借口,却可以义无反顾地选择独自离开。这时,太阳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灿烂地照着,傅朗西脸上的黄蜡比前些时少搽了一些,仿佛病入膏肓者正在起死回生。经过长久的沉默,傅朗西终于告诉董重里,杭九枫带人出外打游击的主意的确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与其自己人成天泡在一起相互猜忌相互残杀,不如打几个胜仗,释放内心日益膨胀的压力。万一没有胜仗可打,至少可以将独立大队的老本钱保存下来。
董重里过于忧虑的样子引起傅朗西的注意。
他对董重里说,这些时养病没事,从雪大爹遗存下来的书籍里,挑了几本来看,从中受益匪浅。若不是从这些书中看出古往今来一成不变的那些道理,任凭谁想杀麦香,他都会冒死相拼。凡是成大器者,第一首要,是经得起别人的杀戮;第二首要,是经得起自己的杀戮;还有第三首要,必须经得起天地的杀戮。
傅朗西的三首要论,让董重里心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他从许多想问的问题里,挑出自己最不明白的一个问傅朗西:暴动后的天门口,好不容易形成红红火火的武装割据局面。杀常守义是可以的,为何还要杀杭天甲、麦香等等有贡献的无辜者?董重里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也是最恐怖的。傅朗西预言:今后还会有无辜者无辜死去的事例发生,这是因为人与畜生不同,畜生是吃草的只想吃好草,吃肉的只想吃好肉,人是吃了好草想好肉,吃了好肉想好草,想得到的东西永远没有止境。
回答这些话时,董重里只用了四个字:“我很失望!”
觉得不够分量,他又说:“我还要写信给张主席!”
董重里说到做到,信一写好就交给了交通员。
受到残酷镇压的五区之乱很快平息下来。配属天门口的所有肃反力量,逆西河之水回师小教堂,五人小组险些变成四人小组。幸好有两位成员收到家信,他们有孕在身的妻子在信中所诉怀孕之苦让他们生出温柔之心,这才没有深究欧阳大姐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惧中,欧阳大姐流产了,殷红的鲜血湿透了一条接一条的裤子。五人小组中的四个男人,一齐动了恻隐之心。
欧阳大姐肚子里的孩子,用自己那尚在混沌之中的生命,挽救了自己的母亲。
圣天门口五一(2 )
不只是痛失胎儿的欧阳大姐,五人小组的其他成员同样低估了小曹同志的决心,否则,杭九枫就没有脱身的机会,更莫说将独立大队的最精锐的一批人员尽数带走。小曹同志的意见非常清楚,不管杭九枫逃不逃跑,他都是下一步肃反工作的重要对象。
半个月过去了,出外寻找杭九枫的三个交通员,无一例外地被自卫队抓住,就地用乱枪打死。五人小组只好请小曹同志下命令,从管团长的队伍里派出一个侦察班。十天后,机智狡猾的侦察兵们带回一些零碎消息。杭九枫的活动范围太大了,从白莲河,到巴河,再到两河流域之外的黄州城郊,飘飘忽忽地就像一只断线风筝。有几场的遭遇战显然是他们打的。最为轰动的一战发生在从三里畈镇通往黄州城的公路上,给驻扎在三里畈的政府军运送军火给养的马车队遭到伏击,一辆满载皮油的马车被击中,燃起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无法捕到杭九枫后,五人小组便迫不及待地捕杀了一百多名可能与杭九枫带队出走有关的人。第二批肃反对象死得异常利索。下午开始抓人,半夜刚过,一切便都已成为历史。在这一年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受到五区之乱和杭九枫率独立大队敢死队脱逃事件的刺激,文质彬彬的小曹同志更加放开手脚进行肃反,这样,原定过了年就要召开的全县苏维埃代表大会,因为无人组织也只好停开了。
天气暖和得要脱棉衣了,又陡然降温,雨雪交加。这样的日子让许多人高兴,等到开春了,哪怕胡乱往田里地里播上种子,收成也会比一般的年景好。远在河南新集的张主席回信了,除了重申早先由小曹同志转述过的信任,又着重强调,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像董重里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他。这时候大家才了解,董重里竟敢在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时期谴责小曹同志和五人小组滥杀无辜。张主席最后还问他身体是否健康,肺上毛病好转了没有,并祝愿他早日恢复健康,重新走上战斗岗位,为他张主席分忧,为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鄂豫皖分局分忧。读过此信的人都知道,张主席错将董重里和傅朗西当成一个人了。
为此董重里再次写信给张主席。这封信的作用重大,至少傅朗西是这样理解的:它直接导致傅朗西将所有可能降临的劫难扔进西河,走出白雀园,接受张主席的委任,主持县委的军政工作。在张主席温暖的委任书背后,是董重里瑞雪一样的建议:傅朗西病情大为好转,可以担当重任。
自己能力有限,充其量只能为傅朗西当个配角。与此同时,张主席不做任何解释,就将管团长和他的队伍调回北方。几天后又将忠实执行其指令的小曹同志撤职调离。
小曹同志一走,五人小组也不见了。
春天还没来,大部分人就觉察出新的温暖。
上任之际,傅朗西谦虚地让董重里说说哪些是急着要做的。
“如果是我,今日就将麦香的尸骨挖出来,再晚就分不清了,垒座坟,好好安葬,往后也有个纪念的地方。”
傅朗西忧伤地抹了一下眼角:
“这件事反而是急不得的!”
“那就将杭九枫带出去的人找回来!”
傅朗西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为了等杭九枫,傅朗西将去河南新集面见张主席的行程推迟了。
因为残酷肃反,苏维埃武装割据地区的面积大幅度萎缩。在天门口,独立大队能够有效控制的区域,由两天的路程,变成了一天左右。县城那里更糟,出南门走上二十里,就是别人的天地。傅朗西上任之前,县里的一些重要机关,已经搬天门口来了。
从早到晚,傅朗西在阔别多时的小教堂里不停地对各种各样的人说着安抚与劝慰的话,嘴角上长出了一串燎疱。
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上街的日子。被肃反弄得冷冷清清的天门口忽然热闹起来。那些爱听说书的人,明知董重里不会说书了,依然三五成群地围在小教堂前面{ txtsk },打听董重里会不会像往常那样,逢上街的日子白天里也开书场。董重里很忙{ txtsk },但他还是抽空出来同这些人见了面,一边说抱歉,一边伸手抚摸那个怯生生望着自己的男孩。男孩突然抱着父亲的双腿哇哇大哭起来。男孩的父亲被吵烦了,当众骂他掇起饭碗来同大人吃得一样多,还是这么爱哭。
“再哭,小曹同志就会回来!”
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小曹同志成了止哭的药!”
旁边的人说话时,董重里长叹了一声。回到屋里同傅朗西说过,傅朗西将信将疑地出来,找了一个正在啼哭的女孩重新试了一次:“小曹同志来了!”女孩果然不敢再多哭一声。
中饭之前应该是上街的人将小街挤爆的时候,肃反将很多人吓跑了,完全不能与往日相比。
傅朗西请很多人带话,要他们转告出外逃难的人,用不着再在外面躲避,好好回来过日子。傅朗西在街上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回到小教堂门口。一个男人牵着一头四岁的黄牯,跟着傅朗西来到小教堂前面,请人锯掉黄牯头上的角尖。“不锯不行,昨日中午它和别的牛打架时,差点将对方的肚子挑开了。”“这么好的武器锯了多可惜!”傅朗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牵着牛绳的男人认识傅朗西:“这东西以前不是这样,前些时,不小心让它吃了山坳中沾着人血的草,就大变样了。”旁边的人也听出弦外之音,连忙打岔:“捆牛,捆牛,莫说那些没油没盐的话。”四岁的黄牯力气大得不得了,四只脚站在那里,几个壮实的男人们屁眼挣开了花,也奈何不了它。直到杀牛的屠夫喝够了茶,指挥众人用绳索套住黄牯的前脚,再套住后脚,又叫左边的人扯着绳头拉右脚,右边的人扯着绳头拉左脚,外加两个人把木杠插到黄牯肚子下面使劲地撬。
圣天门口五一(3 )
四岁的黄牯轰然倒地后,露出疲惫不堪的交通员。
交通员什么也没打听到,更莫说见到杭九枫。被失望笼罩着的傅朗西,又骂又夸,杭九枫带着上百人,还能像条四脚蛇那样,一下就能躲得让人找不到。
傅朗西对董重里说:“只有让郑货郎亲自跑一趟了!”
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