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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莞沉默着没吭声,就听到他在自我介绍:“……霍永宁,是舒莞的同事。”
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小姨蓦然盯着他英俊的脸,震惊至极地看着他:“你……叫什么?”
霍永宁虽然惊诧,却还是极有礼貌地重义了一遍:“霍永宁。”
“舒莞!”小姨站起来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你跟我进来!”
她早料到小姨会是这样的反应,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顺从地站了起来。
“还有,这位……霍先生,我家不欢迎你,你,请你离开。以后也别来找莞莞!”从来对人都很客气的小姨显然没有这样强硬地和人说过话,声音都在发颤,却坚定地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出去。
她只好抱歉地对霍永宁笑了笑,被小姨拉去了房间。
霍永宁有些尴尬地坐在客厅里,一头雾水,他甚至没有见过舒莞的小姨,不知道她敌意从何而来。
舒莞父母双亡,跟着小姨长大,户口迁到淮城前的地址是这里,这些他唯一能查到的信息。这趟来得匆忙,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她。他开始仔细地打量这间老旧公寓的装饰和设施,目光搜视了一遍,心底微微觉得异样,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没过多久,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小姨依旧没有看他,径直去了厨房。
舒莞却拉着他进了卧室,低声说:“对不起,小姨心情不大好。”
她的卧室很小,靠东边的窗下还放着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书柜,书本很多,却不杂乱,大约是很久没回来,上边还盖着一块蓝布防灰。
霍永宁平静地注视她:“你小姨认识我吗?”
“算是认识吧……”她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了根皮筋出来,简单把头发扎起来,“我说起过你。”
“她为什么……”他斟酌了用词,说起来,她的小姨刚才对他的态度真的很古怪,其实算不上厌恶,甚至眼神还有些惊恐,可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讨厌你吗?”舒莞接口,“她不是讨厌你……她只是担心我。从小到大,小姨都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孩子,虚荣自私,她一直希望我能改过自新。”
霍永宁坐在床边,看她盘膝坐着,因为把头发扎起来了,又穿着那套半新不旧,长衣长裤的棉布睡衣,她真的像是高中生,就连那些话也变得没有杀伤力,仿佛还带着怅然。
“……可我总是让她失望。我高中就会抢同桌的男朋友,那个男生现在在北京,他不知道我是故意地勾引他,直到现在,大概还觉得我很单纯。”她勉强笑了笑,“你是我的老板,小姨知道这个,所以她宁愿我平平淡淡地找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也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霍永宁又看了看这个简单朴素的房间,它完全不能和那个在校期间就一身名牌、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的女生联系在一起。
究竟是怎样的好胜心,才支撑着她做出了那么多令人惊讶的事呢?
人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动物。
当你对某件事、某个人没有感情的时候,很容易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鄙视。可你有了感情,什么道德,什么自律,那些高塔早就轰然倒塌了。
你的眼里,就只有她而已。
他想起在香港,一言一语极尽羞辱她,可是现在,这样的舒莞,他竟觉得心疼。
“我会向你小姨解释,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他凑过去捧住她的脸,轻轻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你受委屈了。”
有人敲了敲门,“莞莞,午饭做好了。他在楼下等我,我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晚点回来。”
等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小姨果然已经走了。
桌子上是一碗青椒肉丝和清炒藕片,干干净净的菜色,还有两副碗筷。
舒莞刚吃了汤包,其实不大饿,霍永宁却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地吃饭,舒莞停下碗筷看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既藏着那个饭局上温文尔雅的霍先生,更多的却是此刻的他,或许是因为饿了才略有些狼吞虎咽,可二十多年的礼仪又约束他,依旧坐得笔直,仿佛是尽量地提醒自己要优雅一些。
后者比前者可亲多了。
她微微笑着:“霍永宁,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逾期不候。”
她把双手交叠在桌上,趴着看他.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无辜。
霍永宁终于有些受不了了,放下碗筷,声音有些不自然:“礼物我带在身边,就怕你没有准备好要收下。”
舒莞怔了怔,眼神略有些闪烁,果然没有追问下去,过了很久,她低声说:“太久远的承诺,我暂时还不想要。”
他也不生气:“那你想要什么?”
“陪我睡个午觉吧?我昨晚没睡好。”她弯了弯眼角,笑,“你看我眼睛还是肿的。”
结果两个人就挤在舒莞那张小床上,他不得不让她完全枕在自己手臂上,才能保证不会摔下去。
就这样侧身相拥,霍永宁的唇角贴在她额头上,他忽然想明白了哪里有些不对劲,这个家里没有照片,一张照片都没有。他觉得有些奇怪:“舒莞,睡着了吗?”
“快了……”她懒洋洋地回答。
“有小时候的照片吗?”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问,“我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她搂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依旧轻声细语:“没有。”
“是小时候特别丑吗?”他低低地笑。
“特别穷……所以没拍过照。”她隔了半天才回答。
霍永宁微微低头,这才发现她真的睡着了。
她的半张脸藏在他胸口,睫毛又浓又密,随着清浅的呼吸声轻轻颤动,唇角也是微微斜拉起来的,恬静地像个孩子。看了许久,那种睡意仿佛能传染似的,他也慢慢如同受了蛊惑一般,闭上了眼睛。
睡醒已经三点多了。
身边空空的,舒莞己经起来了,坐在客厅里,捧着杯温水看电视。
她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几乎只能看见主播的嘴巴在一动一动,却也专心致志地,就像完成工作一样。她一抬头看到他,明净的眸子里慢慢浮起笑意,立刻伸手调高了音量。
“霍永宁,我想辞职。”她的视线还盯着电视,用有几分撒娇的语气说,“不想朝九晚五,被苛刻的老板剥削劳动力。”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翅膀硬了是吗?”
“如果我周一在你桌上放一份辞职信,你会怎么样?”她不依不饶地说。
“是准信誓旦旦地说过,想在工作上帮我?”他拍拍她的肩膀,“现在我还真离不开你了,你说怎么办?要不让HR那边走下程序,赔点违约金?”
“那你帮我赔吧?”她抱着他手臂,靠在他肩上,“你知道我最在乎钱了。”
他抽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耐心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工作上知难而退不像是你的风格。”
“没什么,只是偶尔也想过一下像韩子乔那样洒脱、随心所欲的生活。”她盘着双腿,几乎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懒懒地说,“以前是没有条件,现在有了免费饭票,怎么样也想折腾一下。你说对吧,霍永宁?”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生气:“你羡慕她什么?”
她没有回答,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忽然答非所问:“我们回去吧?我疯够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现在吗?”他踌躇了一下,“可是我还想和你小姨好好聊一聊。”
“那你留下等她吧,我要走了。”她歪过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又轻又软。
“过两天我爸妈从国外回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带你去见他们。”他郑重其事地说。
舒莞垂下眼眸,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嫣然一笑:“我知道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降温,来时的那件小礼服是绝不能穿回去了。舒莞只得翻出高中时候的一套运动服穿上,大小竟然正好,可见那么多年过去,身材倒是没怎么变。
霍永宁和她一起出门的时候皱了皱眉:“像是带着一个小朋友。”
他自然而然地去牵她的手,走到楼下的时候,又回头看看老旧的居民楼:“你小姨还住这里吗?”
“她不住这里,房子是我的……舒莞回答的时候心里酸酸的,她没有告诉小姨自己回来了,可今早她还是在这里……是因为她时不时地会回来打扫卫生吧?她甚至能想到一会儿小姨会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鲜食材回家,想要给她做一顿丰盛的家常菜。
可她必须离开了。
小姨看到霍永宁,把她拉进屋子的时候,几乎是哭着在求她,不管她打算做什么,都比不上安安稳稳地过好下辈子实惠……她是不聪明,却有着简单的直觉,知道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接近过往的那些人和事,目的就是不肯罢休。
她必须离开。
她怕小姨再求她一次,她会心软。
舒莞怔怔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霍永宁在一旁打电话,有意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公事,听上去心情不错。
他说着说着,忽然间迫过来,伸手摁下了后车座的玻璃控制键,缓缓把窗子升了上去,然后十分自然地摸了摸她的手,大约是觉得不算冷,这才放开。
电话挂了,他突然转过头对舒莞说:“我们以后也生个女儿吧?”
她怔了怔:“什么?”
“没什么。”他若有所思,“很疼她,给她很多安全感,应该不会像她妈妈一样有那么多心眼,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她依旧垂着眼眸,可脑海里真的跳出那样一个小女孩,霍永宁将她捧在掌心,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她更加珍贵。
直到握在掌心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蓦然惊醒。
是孙辰发来的,简单地说了一句,韩盛林的资金已经到位,甚至比她预期的还要高些,显然是孤注一掷了。
从那幅画面中抽身,她悚然心惊,刚才是给他蛊惑了吗?竟然觉得那样的未来温暖而值得憧憬……
她该离开他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