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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角下有几下哨声,跟着东南角上也有几下哨声相应,哨
声尖锐凄厉,正是星宿海一派门人所吹的玉笛。萧峰心道:
“这一干人赶到左近了,不必理会。”
突然之间,两下“叽,叽”的笛声响起,相隔甚近,便
发自这小客店中,跟着有人说道:“快起身,大师哥到了,多
半已拿住了小师妹。”另一人道:“拿住了,你说她能不能活
命?”先前那人道:“谁知道呢?快走,快走!”听得两人推开
窗子,纵跃出房。
萧峰心想:“又是两个星宿派门下弟子,没料到这小客店
中也伏得有这种人,想是他们比我先到,在客店中一声不出,
是以我并未发觉。那二人说不知阿紫能否活命,这小姑娘虽
然歹毒,我总不能让她死于非命,否则如何对得起阿朱?”当
下也跃出房去。
但听得笛声不断,此起彼应,渐渐移向西南方。他循声
赶去,片刻间便已赶上了从客店中出来的那二人。他在二人
身后十余丈处不即不离的跟着,翻过两个山头。只见前面山
谷中生着一堆火焰。火焰高约五尺。色作纯碧,鬼气森森,和
寻常火焰大异。那二人直向火焰处奔去,到得火焰之前,拜
倒在地。
萧峰悄悄走近,隐身石后,望将出去,只见火焰旁聚集
了十多人,一色的麻葛布衫,绿油油的火光照映之下,人人
均有凄惨之色。绿火左首站着一人,一身紫衫,正是阿紫。她
双手已被铁铐铐住,雪白的脸给绿火一映,看上去也甚诡异。
众人默不作声的注视火焰,左掌按胸,口中喃喃的不知说些
什么。萧峰知道这些邪魔外道各有各的怪异仪式,也不去理
会。他听适才那两名星宿弟子说“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
了小师妹”,见这十余人有老有少,服饰一般无二,动作神态
之中,也无哪一个特别显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笛声从东北方飘来,众人
转过身子,齐向着笛声来处躬身行礼。阿紫小嘴微翘,却不
转身。萧峰向着笛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行而来,
脚下甚是迅捷,片刻间便走到火焰之前,将一枝二尺来长的
玉笛一端放到嘴边,向着火焰鼓气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随
即大亮,蓬的一声响,腾向半空,升起有丈许来高,这才缓
缓低降。众人高呼:“大师兄法力神奇,令我等大开眼界。”
萧峰瞧那“大师兄”时,微觉诧异,此人既是众人的大
师兄,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岂知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
轻人,身材高瘦,脸色青中泛黄,面目却颇英俊。萧峰适才
见了他飘行而至的轻功和吹火之技,知道他内力不弱,但这
般鼓气吹熄绿火,重又点旺,却非内功,料想是笛中藏着什
么引火的特异药末。
只听他向阿紫道:“小师妹,你面子不小啊,这许多人为
你劳师动众,从星宿海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原来。”
阿紫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
过要是算上我的靠山,只怕你们大伙儿的份量还有点儿不
够。”那大师兄道:“师妹还有靠山么?却不知是谁?”阿紫道:
“靠山么,自然是我的爹爹、伯父、妈妈、姊夫这些人。”那
大师兄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咱们师父抚养长大,无父
无母,打从哪里忽然间又钻出了许多亲戚出来?”阿紫道:
“啊哟,一个人没爹没娘,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不过
我爹爹、妈妈的姓名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
那大师兄道:“那么师妹的父母是谁?”阿紫道:“说出来吓你
一跳。你要我说么,快开了我的手铐。”
那大师兄道:“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神木王鼎交
出来。”阿紫道:“王鼎在我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
师哥、八师哥他们不肯向我姊夫要,我又有什么法子?”
那大师哥向萧峰日间所遇的那四人瞧去,脸露微笑,神
色温和,那四人却脸色大变,显得害怕之极。出尘子道:“大
……大……大师哥,这可不关我事。她……她姊夫本事太大,
我……我们追他不上。”那大师兄道:“三师弟,你来说。”
那胖子道:“是,是!”便将如何遇见萧峰,他如何接去
四人钢杖,如何将出尘子提上山壁迫问等情一一说了,竟没
半点隐瞒。他本来行事说话都是慢吞吞地泰然自若,但这时
对着那大师兄,说话声音发颤,宛如大祸临头一般。
那大师兄待他说完,点了点头,向出尘子道:“你跟他说
了什么?”
出尘子道:“我……我……”那大师兄道:“你说了些什
么?跟我说好了。”出尘子道:“我说……我说……这座神木
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是……是……练那个大法的。我
又说,师父说道,中原武人一听到我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
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神木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我说
这是一件稀世奇珍,非同小可,因此……因此请他务必归还。”
那大师兄道:“很好,他说什么?”出尘子道:“他……他什么
也不说,就放我下来了。”
那大师兄道:“你很好。你跟他说,这座神木王鼎是练咱
们‘化功大法’之用,深恐他不知道‘化功大法’是什么东
西,特别声明中原武人一听其名,便吓得魂飞魄散。妙极,妙
极,他是不是中原武人?”出尘子道:“我不……知……知道。”
那大师兄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话声温和,
可是出尘子这么一个刚强暴躁之人,竟如吓得魂不附体一般,
牙齿格格打战,道:“我……格格……我……格格……不……
不……知……格格……知……格格……知道。”这“格格”之
声,是他上齿和下齿相击,自己难以制止。
那大师兄道:“那么他是吓得魂飞魄散呢?还是并不惧
怕。”出尘子道:“好像他……他……格格……没怎样……怎
么……也不害怕。”那大师兄道:“你猜他为什么不害怕?”出
尘子道:“我猜不出,请大……师哥告知。”那大师兄道:“中
原武人最怕咱们的化功大法,而要练这门化功大法,非这座
神木王鼎不可。这座王鼎既然落入他手中,咱们的化功大法
便练不成,因此他就不怕了。”出尘子道:“是,是大师哥明
见万里,料敌如神,师弟……师弟万万不及。”
萧峰日间和星宿派诸弟子相遇,觉得诸人之中倒是这出
尘子爽直坦白,对他较有好感,见他对那大师兄怕得如此厉
害,颇有出手相救之意,哪知越听越不成话,这矮子吐言卑
鄙,拚命的奉承献媚。萧峰便想:“这人不是好汉子,是死是
活,不必理会。”
那大师兄转向阿紫,问道:“小师妹,你姊夫到底是谁?”
阿紫道:“他吗?说出来只恐吓你一跳。”那大师兄道:“但说
不妨,倘若真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我摘星子留意在心便
了。”
萧峰听他自报道号,心道:“摘星子!好大的口气!瞧他
适才飘行而来的身法,轻功虽然甚佳,却也胜不过大理国的
巴天石、四大恶人中的云中鹤。”
只听阿紫道:“他吗?大师哥,中原武人以谁为首?”那
大师兄摘星子道:“人人都说‘北乔峰,南慕容’难道这二人
都是你姊夫么?”
萧峰气往上冲,心道:“你这小子胡言乱语,瞧我叫你知
道好歹。”
阿紫格格一笑,说道:“大师哥,你说话也真有趣,我只
有一个姊姊,怎么会有两个姊夫?”摘星子微笑道:“我不知
道你只一个姊姊。嗯,就算只一个姊姊,有两个姊夫也不希
奇啊。”阿紫道:“我姊夫脾气大得很,下次我见到他时,将
你这句话说与他知,你就有苦头吃了。我跟你说,我姊夫便
是丐帮帮主、威震中原的‘北乔峰’便是。”
此言一出,星宿派中见过萧峰之人都是一惊,忍不住一
齐“哦”的一声。那二师兄狮鼻人道:“怪不得,怪不得。折
在他的手里,我也服气了。”
摘星子眉头微蹙,说道:“神木王鼎落入了丐帮手中,可
不大好办了。”
出尘子虽然害怕,多嘴多舌的脾气却改不了,说道:“大
师哥,这乔峰早不是丐帮的帮主了,你刚从西边来,想来没
听到中原武林最近这件大事。那乔峰,那乔峰,已给丐帮大
伙儿逐出帮啦!”他事不关己,说话便顺畅了许多。
摘星子吁了口气,绷紧的脸皮登时松了,问道:“乔峰给
逐出丐帮了么?是真的么?”
那胖胖的三弟子道:“江湖上都这么说,还说他不是汉人,
是契丹人,中原英雄人人要杀他而甘心呢。听说此人杀父、杀
母、杀师父、杀朋友,卑鄙下流,无恶不作。”
萧峰藏身山石之后,听着他述说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不幸
遭遇,不由得心中一酸,饶是他武功盖世,胆识过人,但江
湖间声名如此难听,为天下英雄所不齿,毕竟无味之极。
只听摘星子问阿紫道:“你姊姊怎么会嫁给这种人?难道
天下人都死光了?还是给他先奸后娶、强逼为妻?”
阿紫轻轻一笑,说道:“怎会嫁他,我可不知,不过我姊
姊是给他一掌打死的。”
众人又都“哦”的一声。这些人心肠刚硬,行事狠毒,但
听乔峰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之余,又杀死了妻子,手
段之辣,天下少有,却也不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摘星子道:“丐帮人多势众,确有点不易对付,既然这乔
峰已被逐出丐帮,咱们还忌惮他什么?嘿嘿?”冷笑两声,说
道:“什么‘北乔峰,南慕容’,那是他们中原武人自相标榜
的言语,我就不信这两个家伙,能抵挡得了我星宿派的神功
妙术!”
那胖子道:“正是,正是,师弟们也都这么想。大师哥武
功超凡入圣,这次来到中原,正好将‘北乔峰,南慕容’一
起给宰了,挫折一下中原武人的锐气,好让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