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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倒真的未必能抢得到手,低低的道:“段公子,你待我真
好,不过这样一来,我表哥可真要恨死你啦。”段誉道:“那
又有甚么干系?反正现下他早就恨我了。”王语嫣道:“你刚
才说,也不知那西夏公主是美是丑,是善是恶,你却为了我
而去和她成亲,岂不是……岂不是……太委屈了你?”
段誉当下便要说:“只要为了你,不论甚么委屈我都甘愿
忍受。”但随即便想:“我为你做事,倘若居功要你感恩,不
是君子的行径。”便道:“我不是为了你而受委屈,我爹爹有
命,要我去设法娶得这位西夏公主。我是秉承爹爹之命,跟
你全不相干。”
王语嫣冰雪聪明,段誉对她一片深情,岂有领略不到的?
心想他对自己如此痴心,怎会甘愿去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他为了自己而去做大违本意之事,却毫不居功,不由得更是
感激,伸出手来,握住了段誉的手,说道:“段公子,我……
我……今生今世,难以相报,但愿来生……”说到这里,喉
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二人数度同经患难,背负扶持,肌肤相接,亦非止一
次,但过去都是不得不然,这一次却是王语嫣心下感动,伸
手与段誉相握。段誉但觉她一只柔腻软滑的手掌款款握着自
己的手,霎时之间,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欢喜之
情,充满胸臆,心想她这么待我,别说要我娶西夏公主,便
是大宋公主、辽国公主、吐蕃公主、高丽公主一起娶了,却
又如何?他重伤未愈,狂喜之下,热血上涌,不由得精神不
支,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身子摇了几摇,一个侧身,
咕咚一声,摔入了碧波池中。
王语嫣大吃一惊,叫道:“段公子,段公子!”伸手去拉。
幸好池水甚浅,段誉给冷水一激,脑子也清醒了,拖泥
带水的爬将上来。
王语嫣这么一呼,庙中许多人都惊醒了。萧峰、虚竹、巴
天石、朱丹臣等都奔出来。见到段誉如此狼狈的神情,王语
嫣却满脸通红的站在一旁,十分忸怩尴尬,都道他二人深宵
在池边幽会,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便多问。段誉要
待解释,却也不知说甚么好。
次日是八月十二,离中秋尚有三日。巴天石一早便到灵
州城投文办事。巳牌时分,他匆匆赶回庙中,向段誉道:“公
子,王爷向西夏公主求亲的书信,小人已投入了礼部。蒙礼
部尚书亲自延见,十分客气,说公子前来求亲,西夏国大感
光宠,相信必能如公子所愿。”
过不多时,庙门外人马杂沓,跟着有吹打之声。巴天石
和朱丹臣迎了出去,原来是西夏礼部的陶侍郎率领人员,前
来迎接段誉,迁往宾馆款待。萧峰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辽国
国势之盛,远过大理,西夏若知他来,接待更当隆重,只是
他嘱咐众人不可泄露他的身份,和虚竹等一干人都认作是段
誉的随从,迁入了宾馆。
众人刚安顿好,忽听后院中有人粗声粗气的骂道:“你是
甚么东西,居然也来打西夏公主的主意?这西夏驸马,我们
小王子是做定了的,我劝你还是夹着尾巴早些走罢!”巴天石
等一听,都是怒从身上起,心想甚么人如此无礼,胆敢上门
辱骂?开门一看,只见七八条粗壮大汉,站在院子中乱叫乱
嚷。
巴天石和朱丹臣都是大理群臣中十分精细之人,只是朱
丹臣多了几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却多了几分霸悍之气。两人
各不出声,只是在门口一站。只听那几条大汉越骂越粗鲁,还
夹杂着许多听不懂的番话,口口声声“我家小王子”如何如
何,似乎是吐蕃国王子的下属。
巴天石和朱丹臣相视一笑,便欲出手打发这几条大汉,突
然间左首一扇门砰的开了,抢出两个人来,一穿黄衣,一穿
黑衣,指东指西,霎时间三条大汉躺在地下哼声不绝,另外
几人给那二人拳打足踢,都抛出了门外。那黑衣汉子道:“痛
快,痛快!”那黄衣人道:“非也,非也!还不够痛快。”一个
正是风波恶,一个是包不同。
但听得逃到了门外的吐蕃武士兀自大叫:“姓慕容的,我
劝你早些回姑苏去的好。你想娶西夏公主为妻,惹恼了我家
小王子,‘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
就有得瞧的了。”风波恶一阵风般赶将出去。但听得劈拍、哎
唷几声,几名吐蕃武士渐逃渐远,骂声渐渐远去。
王语嫣坐在房中,听到包风二人和吐蕃众武士的声音,愁
眉深锁,珠泪悄垂,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出来和包风二
人相会。
包不同向巴天石、朱丹臣一拱手,说道:“巴兄、朱兄来
到西夏,是来瞧瞧热闹呢,还是别有所图?”巴天石笑道:
“包风二位如何,我二人也就如何了。”包不同脸色一变,说
道:“大理段公子也是来求亲么?”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
子乃大理国皇太弟的世子,日后身登大位,在大理国南面为
君,与西夏结为姻亲,正是门当户对。慕容公子一介白丁,人
品虽佳,门第却是不称。”包不同脸色更是难看,道:“非也,
非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公子人中龙凤,岂是你
家这个段呆子所能比并?”风波恶冲进门来,说道:“三哥,何
必多作这口舌之争?待来日金殿比试。大家施展手段便了。”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金殿比试,那是公子爷他们的事;
口舌之争,却是我哥儿们之事。”
巴天石笑道:“口舌之争,包兄天下第一,古往今来,无
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风,这就认输别过。”一举手,与朱丹臣
回入房中,说道:“朱贤弟,听那包不同说来,似乎公子爷还
得参与一场甚么金殿比试。公子爷伤重未曾痊愈,他的武功
又是时灵时不灵,并无把握,倘若比试之际六脉神剑施展不
出,不但驸马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忧,那便如何是好?”朱丹
臣也是束手无策。两人去找萧峰、虚竹商议。
萧峰道:“这金殿比试,不知如何比试法?是单打独斗呢,
还是许可部属出阵?倘若旁人也可参与角斗,那就不用担心
了。”
巴天石道:“正是,朱贤弟,咱们去瞧瞧陶尚书,把招婿、
比试的诸般规矩打听明白,再作计较。”当下二人自去。
萧峰、虚竹、段誉三人围坐饮酒,你一碗,我一碗,意
兴甚豪。萧峰问起段誉学会六脉神剑的经过,想要授他一种
运气的法门,得能任意运使真气。哪知道段誉对内功、外功
全是一窍不通,岂能在旦夕之间学会?萧峰知道无法可施,只
得摇了摇头,举碗大口喝酒。虚竹和段誉的酒量都远不及他,
喝到五六碗烈酒时,段誉已经颓然醉倒,人事不知了。
段誉待得朦朦胧胧的醒转,只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
窥人,已是深夜。他心中一凛:“昨晚我和王姑娘没说完话,
一不小心,掉入了水池,不知她可还有甚么话要跟我说?会
不会又在外面等我?啊哟,不好,倘若她已等了半天,不耐
烦起来,又回去安睡,岂不是误了大事?”急忙跳起,悄悄挨
出房门,过了院子,正想去拔大门的门闩,忽听得身后有人
低声道:“段公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段誉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听那声音阴森森地似乎不怀
好意,待要回头去看,突觉背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段
誉依稀辨明声音,问道:“是慕容公子么?”
那人道:“不敢,正是区区,敢请段兄移驾一谈。”果然
便是慕容复。段誉道:“慕容公子有命,敢不奉陪?请放手罢!”
慕容复道:“放手倒也不必。”段誉突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
般飞了上去,却是被慕容复抓住后心,提着跃上了屋顶。
段誉若是张口呼叫,便能将萧峰、虚竹等惊醒,出来救
援,但想:“我一叫之下,王姑娘也必听见了,她见我二人重
起争斗,定然大大不快。她决不会怪她表哥,总是编派我的
不是,我又何必惹她生气?”当下并不叫唤,任由慕容复提在
手中,向外奔驰。
其时虽是深夜,但中秋将届,月色澄明,只见慕容复脚
下初时踏的是青石板街道,到后来已是黄土小径,小径两旁
都是半青不黄的长草。
慕容复奔得一会,突然停步,将段誉往地下重重一摔,砰
的一声,段誉肩腰着地,摔得好不疼痛,心想:“此人貌似文
雅,行为却颇野蛮。”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道:“慕容兄有
话要好说,何必动粗?”
慕容复冷笑道:“昨晚你跟我表妹说甚么话来?”段誉脸
上一红,嗫嚅道:“也……也没有甚么,只不过刚巧撞到,闲
谈几句罢了。”慕容复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明人不做暗
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何必抵赖隐瞒?”段誉给他一激,
不由得气往上冲,说道:“当然也不必瞒你,我跟王姑娘说,
要来劝你一劝。”慕容复冷笑道:“你说要劝我道:人生在世,
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你又想说:我和西
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
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是不是?又说我若辜负了我表
妹的美意,便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
卑鄙耻笑,是也不是?”
他说一句,段誉吃一惊,待他说完,结结巴巴的道:“王
……王姑娘都跟你说了?”慕容复道:“她怎会跟我说?”段誉
道:“那么是你昨晚躲在一旁听见了?”慕容复冷笑道:“你骗
得了这等不识世务的无知姑娘,可骗不了我。”段誉奇道:
“我骗你甚么?”
慕容复道:“事情再明白也没有了,你自己想做西夏驸马,
怕我来争,便编好了一套说辞,想诱我上当。嘿嘿,慕容复
不是三岁的小孩儿,难道会堕入你的彀中?你……你当真是
在做清秋大梦。”段誉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