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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冷峭之态,另一个却是容貌绝美。木婉清略加注视,便
认出这美少年是王语嫣所扮,她登时怒从心起,道:“你倒好,
不声不响的和王姑娘走了,却叫我来跟你背这根木梢。”段誉
道:“好妹子,你别生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给人投在一口
烂泥井里,险些儿活活饿死在地底。”
木婉清听他曾经遇险,关怀之情登时盖过了气恼,忙问:
“你没受伤么?我瞧你脸色不大好。”
原来当时段誉在井底被鸠摩智扼住了咽喉,呼吸难通,渐
欲晕去。慕容复贴身于井壁高处,幸灾乐祸,暗暗欣喜,只
盼鸠摩智就此将段誉扼死了。王语嫣拚命击打鸠摩智,终难
令他放手,情急之下,突然张口往鸠摩智右臂上咬去。
鸠摩智猛觉右臂“曲池穴”上一痛,体内奔腾鼓荡的内
力蓦然间一泻千里,自手掌心送入段誉的头颈。本来他内息
膨胀,全身欲炸,忽然间有一个宣泄之所,登感舒畅,扼住
段誉咽喉的手指渐渐松了。
他练功时根基扎得极稳,劲力凝聚,难以撼动,虽与段
誉躯体相触,但既没碰到段誉拇指与手腕等穴道,段誉不会
自运“北冥神功”,便无法吸动他的内力。此刻王语嫣在他
“曲池穴”上咬了一口,鸠摩智一惊之下,息关大开,内力急
泻而出,源源不绝的注入段誉喉头“廉泉穴”中。廉泉穴属
于任脉,经天突、璇玑、华盖、紫官、中庭数穴,便即通入
气海膻中。
鸠摩智本来神智迷糊,内息既有去路,便即清醒,心下
大惊:“啊哟!我内力给他这般源源吸去,不多时便成废人,
那可如何是好?”当即运功竭力抗拒,可是此刻已经迟了,他
的内力本就不及段誉浑厚,其中小半进入对方体内后,此消
彼长,双方更是强弱悬殊,虽极力挣扎,始终无法凝聚,不
令外流。
黑暗之中,王语嫣觉到自己一口咬下,鸠摩智便不再扼
住段誉的喉咙,心下大慰,但鸠摩智的手掌仍如钉在段誉颈
上一般,任她如何出力拉扯,他手掌总是不肯离开。王语嫣
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却猜不出鸠摩智这一招是甚么功
夫,但想终究不是好事,定然与段誉有害,更加出力去拉。鸠
摩智一心盼望她能拉开自己手掌。不料王语嫣猛然间打个寒
噤,登觉内力不住外泄。原来段誉的“北冥神功”不分敌我,
连王语嫣一些浅浅的内力也都吸了过去。过不多时,段誉、王
语嫣与鸠摩智三人一齐晕去。
慕容复隔了半晌,听下面三个人皆无声息,叫了几声,不
听到回答,心想:“看来这三人已然同归于尽。”心中先是一
喜,但想到王语嫣和自己的情份,不禁又有些伤感,跟着又
想:“啊哟,我们被大石封在井内,倘若他三人不死,四人合
力,或能脱困而出,现下只剩我一人,那就难得很了。唉,你
们要死,何不等大家到了外边,再拚你死我活?”伸手向上力
撑,十余块大石重重叠叠的堆在井口,几及万斤,如何推得
动分毫?
他心下沮丧,正待跃到井底,再加察看,忽听得上面有
说话之声,语音嘈杂,似乎是西夏的乡农。原来四人扰攘了
大半夜,天色已明,城郊乡农挑了菜蔬,到灵州城中去贩卖,
经过井边。
慕容复寻思:“我若叫唤救援,众乡农未必搬得动这些每
块重达数百斤的大石,搬了几下搬不动,不免径自去了,须
当动之以利。”于是大声叫道:“这些金银财宝都是我的,你
们不得眼红。要分三千两银子给你,倒也不妨。”跟着又逼尖
嗓子叫道:“这里许许多多金银财宝,自然是见者有份,只要
有谁见到了,每个人都要分一份的。”随即装作嘶呐之声说道:
“别让别人听见了,见者有份,黄金珠宝虽多,终究是分得薄
了。”这些假装的对答,都是以内力远远传送出去。
众乡农听得清楚,又惊又喜,一窝蜂的去搬抬大石。大
石虽重,但众人合力之下,终于一块块的搬了开来。慕容复
不等大石全部搬开,一见露出的缝隙已足以通过身子,当即
缘井壁而上,飕的一声,窜了出去。
众乡农吃了一惊,眼见他一瞬即逝,随即不知去向。众
人疑神疑鬼,虽然害怕,但终于为钱财所诱,辛辛苦苦的将
十多块大石都掀在一旁,连结绑缚柴菜的绳索,将一个最大
胆的汉子缒入井中。
这人一到井底,伸手出去,立即碰到鸠摩智,一摸此人
全不动弹,只当是具死尸,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忙扯动绳子,
旁人将他提了上来。各人仍不死心,商议了一番,点燃了几
根松柴,又到井底察看。但见三具“死尸”滚在污泥之中,一
动不动,想已死去多时,却哪里有甚么金银珠宝?众乡农心
想人命关天,倘若惊动了官府,说不定大老爷要诬陷各人谋
财害命,胆战心惊,一哄而散,回家之后,不免头痛者有之,
发烧者有之。不久便有种种传说,愚夫愚妇,附会多端。说
道每逢月明之夜,井边便有四个满身污泥的鬼魂作祟,见者
头痛发烧,身染重病,须得时加祭祀。自此之后,这口枯井
之旁,终年香烟不断。
直到午牌时分,井底三人才先后醒转。第一个醒的是王
语嫣,她功力本浅,内力虽然全失,但原来并没多少,受损
也就无几。她醒转后自然立时便想到段誉,其时虽是光天白
日,深井之中仍是目不见物,她伸手一摸,碰到了段誉,叫
道:“段郎,段郎,你……你……你怎么了?”不听得段誉的
应声,只道他已被鸠摩智扼死,不禁抚“尸”痛哭,将他紧
紧抱在胸前,哭道:“段郎,段郎,你对我这么情深意重,我
却没有一天有好言语、好颜色对你,我只盼日后丝萝得托乔
木,好好的补报于你,哪知道……哪知道……我俩竟恁地命
苦,今日你命丧恶僧之手……”
忽听得鸠摩智道:“姑娘说对了一半,老衲虽是恶僧,段
公子却并非命丧我手。”
王语嫣惊道:“难道是……是我表哥下的毒手?他……他
为甚么这般狠心?”
便在这时,段誉内息顺畅,醒了过来,听得王语嫣的娇
声便在耳边,心中大喜,又觉得自己被她抱着,当下一动不
敢动,唯恐被她察觉,她不免便即放手。
却听得鸠摩智道:“你的段郎非但没有命丧恶僧之手,恰
恰相反,恶僧险些儿命丧段郎之手。”王语嫣垂泪道:“在这
当口,你还有心思说笑!你不知我心痛如绞,你还不如将我
也扼死了,好让我追随段郎于黄泉之下。”段誉听她这几句话
情深之极,当真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鸠摩智内力虽失,心思仍是十分缜密,识见当然亦是卓
超不凡如旧,但听得段誉细细的呼吸之声,显是在竭力抑制,
已猜知他的用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段公子,我错学少
林七十二绝技,走火入魔,凶险万状,若不是你吸去我的内
力,老衲已然疯狂而死。此刻老衲武功虽失,性命尚在,须
得拜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段誉是个谦谦君子,忽听得他说要拜谢自己,忍不住道:
“大师何必过谦?在下何德何能,敢说相救大师性命?”
王语嫣听到段誉开口说话,大喜之下,又即一怔,当即
明白他故意不动,好让自己抱着他,不禁大羞,用力将他一
推,啐了一声,道:“你这人!”
段誉被她识破机关,也是满脸通红,忙站起身来,靠住
对面井壁。
鸠摩智叹道:“老衲虽在佛门,争强好胜之心却比常人犹
盛,今日之果,实已种因于三十年前。唉,贪、嗔、痴三毒,
无一得免,却又自居为高僧,贡高自慢,无惭无愧,唉,命
终之后身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段誉心下正自惶恐,不知王语嫣是否生气,听了鸠摩智
这几句心灰意懒的说话,同情之心顿生,问道:“大师何出此
言?大师适才身子不愉,此刻已大好了吗?”
鸠摩智半晌不语,又暗一运气,确知数十年的艰辛修为
已然废于一旦。他原是个大智大慧之人,佛学修为亦是十分
睿深,只因练了武功,好胜之心日盛,向佛之心日淡,至有
今日之事。他坐在污泥之中,猛地省起:“如来教导佛子,第
一是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解脱之望。我却无一
能去,名缰利锁,将我紧紧系住。今日武功尽失,焉知不是
释尊点化,叫我改邪归正,得以清净解脱?”他回顾数十年来
的所作所为,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又是惭愧,又是伤心。
段誉听他不答,问王语嫣道:“慕容公子呢?”王语嫣
“啊”的一声,道:“表哥呢?啊哟,我倒忘了。”段誉听到她
“我倒忘了”这四字,当真是如闻天乐,比甚么都喜欢。本来
王语嫣全心全意都放在慕容复身上,此刻隔了半天居然还没
想到他,可见她对自己的心意实是出于至诚,在她心中,自
己已与慕容复易位了。
只听鸠摩智道:“老衲过去诸多得罪,谨此谢过。”说着
合十躬身。段誉虽见不到他行礼,忙急还礼,说道:“若不是
大师将晚生携来中原,晚生如何能与王姑娘相遇?晚生对大
师实是感激不尽。”鸠摩智道:“那是公子自己所积的福报。老
衲的恶行,倒成了助缘。公子宅心仁厚,后福无穷。老衲今
日告辞,此后万里相隔,只怕再难得见。这一本经书,公子
他日有便,费神请代老衲还了给少林寺。恭祝两位举案齐眉,
白头偕老。”说着将那本沾满了污泥的《易筋经》交给段誉。
段誉道:“大师要回吐蕃国去么?”鸠摩智道:“我是要回
到所来之处,却不一定是吐蕃国。”段誉道:“贵国王子向西
夏公主求婚,大师不等此事有了分晓再回?”
鸠摩智微微笑道:“世外闲人,岂再为这等俗事萦怀?老
衲今后行止无定,随遇而安。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说
着拉住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