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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儿也没错,来的人却错了。这小鬼坏了我的大事!哼,我
不将他斩成十七八块,难泄我心头之恨。”
段誉听她语气如此怨毒,不禁怵然生惧,又想:“她的圈
套部署得也当真周密,竟在柱中暗藏药粉,引得我去填写对
联中的缺字,刺破柱子,药粉便散了出来。唉,段誉啊段誉!
你一步步踏入人家的圈套之中,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当真
是胡涂透顶了。”但转念又想:“我一路上填写字画中的缺笔
缺字,王夫人的爪牙便将我当作了爹爹,全副精神贯注在我
身上,爹爹竟因此脱险。我代爹爹担当大祸,又有甚么可怨
的?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言念及此,颇觉坦然,但不禁又
想:“王夫人擒住了我,要将我斩成十七八块,倘若擒住的是
我爹爹,反会千依百顺的侍候他。我父子二人的遭际,可大
大不同了。”
只听得王夫人恨恨连声,说道:“我要这婢子装成个聋哑
老妇,主持大局,她又不是不认得那人,到头来居然闹出这
大笑话来。”
那老妇辩道:“小姐,婢子早向你禀告过了。我见来人中
并无段公子在内,便将他们火刀火石都骗了来,好让他们点
不着油灯,婢子又用草席将柱子上的对联都遮住了,使得不
致引醉人蜂进屋。谁知这些人硬要自讨苦吃,终于还是升着
了火,见到了对联。”
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总而言之,是你不中用。”
段誉心道:“这老婆婆骗去我们的火刀火石,用草席包住
柱子,原来倒是为了我们好,真正料想不到。”
慕容复道:“舅妈,这些醉人蜂刺过人后,便不能再用了
么?”王夫人道:“蜂子刺过人之后,过不多久便死。可是我
养的蜂子成千成万,少了几百只又有甚么干系?”慕容复拍手
道:“那就行啊。先拿了小的,再拿老的,又有何妨?甥儿心
想,倘若将那小子身上的衣冠佩玉,或是兵刃用物甚么的,拿
去给舅妈那个……那……那个人瞧瞧,要引他到那草海的木
屋之中,只怕倒也不难。”
王夫人“啊”的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好甥儿,毕竟
你是年轻人脑子灵。舅妈一个计策没成功,心下懊丧不已,就
没去想下一步棋子。对对,他父子情深,知道儿子落入我手
里,定然会赶来相救,那时再使醉人蜂之计,也还不迟。”
慕容复笑道:“到了那时候,就算没蜜蜂儿,只怕也不打
紧。舅妈在酒中放上些迷药,要他喝上三杯,还怕他推三阻
四?其实,只要他见到了舅妈的花容月貌,又用得着甚么醉
人蜂、甚么迷晕药?他哪里还有不大醉大晕的?”
王夫人呸的一声,骂道:“浑小子,跟舅妈没上没下的胡
说!”但想到和段正淳相见、劝他喝酒的情景,不由得眉花眼
笑,心魂皆酥,甜腻腻的道:“对,不错,咱们便是这个主意。”
慕容复道:“舅妈,你外甥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罢?”王
夫人笑道:“倘若这件事不出岔子,舅妈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
咱们第一步,须得查明白这没良心的现下到了哪里。”慕容复
道:“甥儿倒也听到了些风声,不过这件事中间,却还有个老
大难处。”王夫人皱眉道:“有甚么难处?你便爱吞吞吐吐的
卖关子。”慕容复道:“这个人刻下被人擒住了,性命已在旦
夕之间。”
呛啷一声,王夫人衣袖带动茶碗,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段誉也是大吃一惊,若不是口中给塞了麻核,已然叫出
声来。
王夫人颤声道:“是……是给谁擒住了?你怎不早说?咱
们好歹想个法儿去救他出来。”慕容复摇头道:“舅妈,对头
的武功极强,甥儿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只可智取,不可
力敌。”王夫人听他语气,似乎并非时机紧迫,凶险万分,又
稍宽心,连问:“怎样智取?又怎生智取法?”
慕容复道:“舅妈的醉人蜂之计,还是可以再使一次。只
须换几条木柱,将柱上的字刻过几个,比如说,刻上‘大理
国当今天子保定帝段正明’的字样,那人一见之下,必定心
中大怒,伸指将‘保定帝段正明’的字样抹去,药气便又从
柱中散出来了。”
王夫人道:“你说擒住他的,是那个和段正明争大理国皇
位、叫甚么段延庆的。”
慕容复道:“正是!”
王夫人惊道:“他……他……他落入了段延庆之手,定然
凶多吉少。段延庆时时刻刻在想害死他,说不定……说不定
这时候已经将他……将他处死了。”
慕容复道:“舅妈不须过虑,这其中有个重大关节,你还
没想到。”王夫人道:“甚么重大关节?”慕容复道:“现下大
理国的皇帝是段正明。你那位段公子早就封为皇太弟,大理
国臣民众所周知。段正明轻徭薄赋,勤政爱民,百姓都说他
是圣明天子,镇南王人缘也很不错,这皇位是极难摇动的。段
延庆要杀他固是一举手之劳,但一刀下去,大理势必大乱,这
大理国皇帝的宝座,段延庆却未必能坐得上去。”
王夫人道:“这倒也有点道理,你却又怎么知道?”慕容
复道:“有些是甥儿听来的,有些是推想出来的。”王夫人道:
“你一生一世便在想做皇帝,这中间的关节,自然揣摩得清清
楚楚了。”
慕容复道:“舅妈过奖了。但甥儿料想这段延庆擒住了镇
南王,决不会立即将他杀死,定要设法让他先行登基为帝,然
后再禅位给他段延庆。这样便名正言顺,大理国群臣军民,就
都没有异言。”王夫人问道:“怎样名正言顺?”慕容复道:
“段延庆的父亲原是大理国皇帝,只因奸臣篡位,段延庆在混
乱中不知去向,段正明才做上了皇帝。段延庆是货真价实的
‘延庆太子’,在大理国是人人都知道的。镇南王登基为帝,他
又没有后嗣,将段延庆立为皇太弟,可说是顺理成章,名正
言顺。”
王夫人奇道:“他……他……他明明有个儿子,怎么说没
有后嗣?”慕容复笑道:“舅妈说过的话,自己转眼便忘了,你
不是说要将这姓段的小子斩成十七八块么?世上总不会有个
十七八块的皇太子罢?”王夫人喜道:“对!对!这是刀白凤
那贱婢生的野杂种,留在世上,教我想起了便生气。”
段誉只想:“今番当真是凶多吉少了。语嫣又不知道到了
何处?否则王夫人瞧在女儿面上,说不定能饶我一命。”
王夫人道:“既然他眼下并无性命之忧,我就放心了。我
可不许他去做甚么大理国的劳甚子皇帝。我要他随我去曼陀
山庄。”慕容复道:“镇南王禅位之后,当然要跟舅妈去曼陀
山庄,那时候便要他留在大理,他固然没趣,段延庆也必容
他不得,岂肯留下这个祸胎?不过镇南王嘛,这皇帝的宝座
总是要坐一坐的,十天以后,半月也好,总得过一过桥,再
抽了他的板。否则段延庆也不答应。”王夫人道:“呸!他答
不答应,关我甚么事?咱们拿住了段延庆,救出段公子后,先
把段延庆一刀砍了,又去管他么答应不答应?”
慕容复叹了口气,道,“舅妈,你忘了一件事,咱们可还
没将段延庆拿住,这中间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王夫人道:
“他在哪里,你当然是知道的了。好甥儿,你的脾气,舅妈难
道还有不明白的?你帮我做成这件事,到底要甚么酬谢?咱
们先小人后君子,你爽爽快快的先说出来罢。”慕容复道:
“咱们是亲骨肉,甥儿给舅妈出点力气,哪里还能计甚么酬谢
的?甥儿是尽力而为,甚么酬谢都不要。”
王夫人道:“你现下不说,事后再提,那时我若不答允,
你可别来抱怨。”
慕容复笑道:“甥儿说过不要酬谢,便是不要酬谢。那时
候如果你心中欢喜,赏我几万两黄金,或者琅嬛阁中的几部
武学秘典,也就成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要黄金使费,只要向我来取,
我又怎会不给?你要看琅嬛阁中的武经秘要,那更是欢迎之
不暇,我只愁你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真不知你这小子心中
到底打的是甚么主意?好罢!咱们怎生去擒段延庆,怎生救
人,你的主意怎样?”
慕容复道:“第一步,是要段延庆带了镇南王到草海木屋
中去,是不是?”王夫人道:“是啊,你有甚么法子,能将段
延庆引到草海木屋中去?”慕容复道:“这件事很容易。段延
庆想做大理国皇帝,必须办妥两件事。第一,擒住段正淳,逼
他答允禅位;第二,杀了段誉,要段正淳‘不孝有三,无后
为大’。段延庆第一件事已办妥了,已擒住了段正淳。段誉那
小子可还活在世上。咱们拿段誉的随身物事去给段王淳瞧瞧,
段正淳当然想救儿子,段延庆便带着他来了。所以啊,舅妈
擒住这段小子,半点也没擒错了,那是应有之着,叫做不装
香饵,钓不着金鳌。”
王夫人笑道:“你说这段小子是香饵?”慕容复笑道:“我
瞧他有一半儿香,有一半儿臭。”王夫人道:“却是如何?”慕
容复道:“镇南王生的一半,是香的。镇南王妃那贱人生的一
半,定然是臭的。”
王夫人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油嘴滑舌,便会讨舅
妈的欢喜。”
慕容复笑道:“甥儿索性快马加鞭,早一日办成此事,好
让舅妈早一日欢喜。舅妈,你把那小子叫出来罢。”王夫人道:
“他给醉人蜂刺了后,至少再过三日,方能醒转。这小子便在
隔壁,要不然咱们这么大声说话,都教他给听去了。我还有
一件事问你。这……这镇南王虽然没良心,却算得是一条硬
汉,段延庆怎能逼得他答允禅位?莫非加以酷刑,让他……
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吗?”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
慕容复叹了口气,说道:“舅妈,这件事嘛,你也就不必
问了,甥儿说了,你听了只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