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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扬一听; 只觉得浑身一轻; 刚聚到脚上的力气又抽空了; 浑身虚脱; 一下坐倒地上; 眼泪忍不住滚滚下来; 还好; 澍活着; 澍没死。 她忙在护士的搀扶下起身; 抢着跌跌撞撞过去看; 但一到带玻璃的门口就惊住了; 床上的哪是澍; 明明是范凯。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门的; 人与门一起撞进去; 撞出巨大声响; 立刻惊醒床上的范凯和窗边的一个陌生男子。 范凯睁开眼莫名其妙看着她; 可能范凯也是昏过去了吧; 于扬撞到范凯床前; 而此刻范凯也想起什么了; 两人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但却是什么都没说。 那个陪着的男子见此忙扶着摇摇欲坠的于扬坐下; 但于扬不坐; 坐不下。 范凯立刻问:“澍呢?澍呢?”但是随即记起; 印象中有急救医生说起澍已经无救; 茫然盯着陪护男子一会儿; 这才又喃喃低吼; “澍; 澍; 澍……。”似是困兽; 那声音满是绝望。
于扬至此才绝望了; 明白前面一直是自己妄图骗自己澍没事; 车子都撞成那样子; 夹在中间的人还能有救?她再无力支撑; 人缓缓滑到地上; 扶着床沿跪下; 用尽所有的力气叫道:“范凯; 澍是代我死的; 是我得罪人害死澍的; 你发落我吧。”
范凯不明白; 倒是止住了低吼; 只是盯着于扬;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这时于士杰被于扬撞门声惊醒; 循声过来看见这一幕; 心想他们之间也是需要了断了才行; 便站到于扬身后道:“澍去世了; 是一个叫周建成的撞死的。 周建成撞人后自知死路一条; 自己飞车钻进集卡车下; 也是一条命。”
于扬立刻抢着道:“范凯; 周建成是要来杀我的; 他恨我。 但是澍穿着我的衣服下去车里取CD; 天暗; 被周建成误以为是我; 澍是代我死的; 澍其实是我害死的。 ”两眼看着范凯; 只希望范凯醋钵似的大拳头砸下来为澍报仇; 或许这样可以赎罪。
于士杰紧张地看着范凯眼睛中怒火腾腾燃烧; 硕大的拳头捏紧; 缓缓提起; 不由得转过头去不忍看。 心里不舍于扬挨拳; 但是又觉得于扬逃不过这个责任; 她自己也承认了不是。 可过了半天还是没有声音; 回过头去; 见范凯依然是那姿势; 只是拳头支在了床上。 不由叹了口气。 好好的两个年轻人; 从今起那是差不多毁了; 他们的下辈子都将摆脱不了这件事的阴影。 双手扶起于扬; 断然道:“好了; 我们回去再说。 ”于扬起身他便立刻放手。 一边吩咐手下去办出院。
于扬摇摇晃晃站在原地; 心里只觉万念俱灰; 指望着范凯一顿拳头可以让范凯出气自己赎罪; 但是范凯没打; 看着范凯也是万念俱灰的脸; 想到他与澍在灵隐寺佛前的对视; 此情绵绵将无绝期; 而此生范凯将了无生趣。 范凯心中; 澍是永远的妻。 而她于扬; 是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父母被于士杰派人接来陪于扬; 而范凯则是坚持着自己料理澍的后事。 愤怒而悲伤的澍的父母带着澍的弟弟赶来; 见到鲜活的女儿成为一缕香魂; 悲痛欲绝; 澍的弟弟难抑悲痛; 迁怒范凯; 一拳揍在范凯脸上; 但被他父亲拉开。 虽然他们看得出范凯欲绝的伤心; 但是他们最终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范凯一眼; 他们恨范凯; 恨范凯拐走他们的女儿; 却没好好保护好她; 在他们心里; 是范凯夺走了他们的女儿。
春节越来越近; 但是谁也感受不到其中的喜气。 于扬把父母打发回家; 拎着一袋啤酒敲开范凯的门。 看见是她; 范凯什么都没说; 把门打开就回身坐到电视机前; 里面在放京剧; 于扬记得范凯说过是不喜欢什么剧的; 不过是要弄点声响出来吧; 他此时哪里看得进去什么。
地上早就滚了一地的啤酒罐; 而且只只都是被大力捏扁的。 范凯被揍过的脸一半还是乌青。 于扬需得迟疑许久才关门过去; 范凯肯开门已经叫她心里好过很多; 但又新增一层愧疚。 两人什么都不说; 自己打开啤酒喝。 央视十一套放完京剧放越剧; 放完越剧又放大鼓; 一直热闹着; 俗艳着。
最后一罐下肚; 范凯把啤酒罐“喀喇”一声捏扁; 往身后一抛。 此刻两人也醉得差不多了; 呆呆地垂着头对坐着。 好久好久; 于扬这才起身; 道:“我走了; 我想回北方呆着去。”
范凯如梦初醒似的抬头; 却是问了一句:“你的脚怎么了?” 于扬道:“那天滚下楼摔的; 也算罪有应得吧。 你保重。”
范凯闷声道:“我也要走了; 刚联系好辽西山区; 去教两年书。” 于扬想了想; 现在脑子迟钝得很; 什么都要想好久才有答案; 才道:“你到了后给我地址; 我送几只电脑过去。”
范凯却道:“把你房间里几只电脑中内存清了给我吧; 这些够了。”
于扬饶是再反应迟钝; 也是知道; 范凯以后不想与她联系了。 她只得应了声:“好; 你过来搬一下吧。 都是以前公司的东西; 有空你清一下吧。”
电脑给了范凯; 本想把所有电器也清掉送人的; 这一去是不打算近期回来了。 但是最近谁都不想见; 除非是月黑风高时候搬出去扔街上。 只有指挥着于士杰硬塞过来的阿姨买来一匹布一块块裁开包好; 到最后; 除了门口的两个人; 和地上的一只拉杆箱; 没一样东西是露在空气中的。 黯淡的光线从拉拢的窗帘间透进来; 整个房子没一点人气; 鬼住都可以。
在范凯门下塞进一张便条; 算是告别。
于士杰在下面等她; 机票是他买的; 他最知道时间。 但是看见他; 怎么也提不起那天在西湖边对天发誓的劲头; 此刻即便是出家做尼姑去; 这个六根也是断得够清够合格了的。
所有手续都是木然地机械地跟着于士杰走; 两人都是无话。 于士杰一直把她送到安检; 才深吸口气; 抓住于扬双肩; 眼光深深地盯着她; 半天才说了句:“我会一直在这里。”
于扬闻言也是机械地点头; 但是于士杰看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得叹口气放手; 道:“进去吧; 记得关手机; 下飞机给我电话。 ”见于扬点头; 也不知道她记住没有; 但也只有放手了。 看着于扬进去; 于士杰退后一步; 冲一个年轻男子点点头; 轻说一声“别让她出事”; 再呆不下去; 抽身离开。
留于扬机械地空着两手上去飞机; 坐下就拉下窗帘; 看也不看这个熟悉的城市。 视线可以割断; 人可以远离; 而那段带血的记忆将永伴余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