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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是在考虑你的想法。你说的很有道理。布莱诺是个小镇,不光生活费用高,就是打工机会也远不如休斯顿那个大城市,而且那里有唐人街,许丽娜英文狗屁不通,在休斯顿要容易多了。她要想安定下来,还非得那儿不可。”我一边思考一边说,“只是,我怕你们合不来。”
张莉笑了一下,放下筷子,“你放心,做普通朋友我还是有这个雅量的。再说,难道我还天天和她呆一起不成?以后我要天天和你呆在一起。”说完,她腻腻地靠在我身上,抱着我的胳膊。
我一怔,端着碗筷做声不得,筷子上的菜也掉了下来。
第五部分第25节 回程(1)
大概是因为刚才睡了一整天的缘故,直到夜深了我都很精神,她好像也不困,一直和我嘻嘻哈哈说话,聊网上的那些趣事,对我们常去的几个文学社区的作品评头论足,或者说些闲话。但我们都下意识避免谈论涉及性爱的话题——这使得我常常有种错觉:似乎我和张莉是已经生活了许久的伴侣,而不是刚刚坠入情网的恋人。
等我们把所有想得起来的话题都说完了之后,就相对沉默。最后我问她困不困,她只是摇摇头,于是我说这样罢既然你精神那么好干脆上网得了,正好中国是白天,网友一划拉一片。那你呢她问我。我淡淡地说我好办,可以抽烟喝酒看看书干什么都成啊。于是我斜倚着床头对着昏黄的床头灯看《天龙八部》,偶尔瞟一眼专心致志面对刺眼的屏幕的张莉。渐渐地我开始迷糊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张莉不知什么时候躺在我的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我的左手,偶尔手指尖会轻微颤动一下,象是轻轻叩击我的脉搏。她熟睡的神情异常安祥,呼吸平稳香甜,那只攥着我的手让一种类似温柔的感觉弥漫全身,使我非常不习惯。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当时自己唯一的念头是别把她给吵醒了,于是小心地保持着左手的静态姿势,用右手枕着后脑勺轻轻坐了起来。我把百叶窗稍微打开了一些。外面天刚刚蒙蒙亮,钟上的时间显示6:07分。
很难猜测李卫东此时在想些什么,即便是坐在电脑面前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我也不十分了然。偶尔,李卫东会低头去看在他身边安睡的女子,然后似乎难以置信地微笑着轻轻摇头。大概他在回忆怎么和张莉是如何走到现在的吧,一开始她总是静静地守候在某个地方,不来惊扰,然后慢慢熟稔,而在这个异乡,突然就变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张莉的性格,从最初的任性温柔到后来的倔强跳脱,而在昨天,李卫东忽然发现这个女孩竟然如此心思缜密。
李卫东没有点烟,没有去拿酒瓶子,只是静静地倚墙坐着,眼睛凝视着前方。对面墙上只有一排书架隐藏在模糊的暗夜里。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处于非常清醒的状态,盯着对面暗色空间的目光炯炯有神,仿佛捕捉到了隐藏在其中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光线明亮了起来。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床上,整个屋子的空间开始清晰。四周明暗班驳的墙壁使得光线柔和妩媚。张莉似乎也被这种妩媚的阳光所唤醒,很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身体又往李卫东那里靠了靠,头埋得更深了,那只手却一直死死地攥着。空气中,灰尘悬浮静止,在朝阳下呈现细小的金色。
张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匆匆起床,梳洗完毕就说要回去,否则灰狗巴士要没有班车了。我说急什么我送你。她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说还是算了吧,你来回太辛苦,明天还得上班。我看了看表,估计来回大概六个小时,建议现在就吃午饭,这样时间还充裕,她立刻高兴地去下面条一边下一边批评我饮食单调宣称以后要监督我改善伙食并提供必要的帮助。我听后只是笑笑,没有出声。
春天的德州阳光明媚,到处草长莺飞的。我把车开上高速公路,放了点窗子,顿时暖暖的风呼呼作响,车里弥漫着被阳光晒热的青草味儿。这时候张莉已经从昨天的不快中彻底恢复过来,兴致盎然一惊一诧地赞叹景色的优美——不过在我眼里,那些景致几乎大同小异,无非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布满了一块一块的暗绿色的草甸,中间夹杂着稀稀拉拉几棵介乎树与灌木之间的植物,当然还有随处可见的仙人掌。天上几乎没有云,蓝得透明,这使得能见度高得令人诧异,一切似乎都在阳光下点滴不爽。这条高速公路几乎笔直地伸向前面,黑色的柏油路面嵌在荒凉的大平原之中,更让人觉得空旷而寂寥。这倒也算是一种美丽,我想。
也许阳光过于猛烈,也许是因为睡得太多还没有完全适应,我觉得有些眼睛有些疲惫,于是戴上墨镜,张莉转过脸来,专注地看着我。我于是摆出一副深沉沧桑和漫不经心的样子,目不斜视,表情冷漠。微笑着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甜腻腻地凑过来对我说:
“李卫东,你这个样子很有型哦……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护花使者。”
路边一棵硕大的仙人掌正好经过眼帘,我立刻懒懒地回答:
“哪里……您抬举我了……我护的也就是棵仙人掌。
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得意地笑出来,我腰眼便是一阵剧痛。张莉出于行车安全考虑没敢碰我的手,但还是狠狠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很夸张地大声呼痛,转头哀怨地瞥了她一眼。她正恶狠狠地盯着我,细小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一副嗔怒的样子。
“蜜斯张莉,请不要对司机同志动手动脚,会出人命的。”我专注地看着路面,一脸严肃地说。
“死去吧你!臭李卫东!”
“这样的话我们会同归于尽的……从此人间又少了一对海枯石烂的痴情男女,多了一个哀惋动人的爱情悲剧……”我用抒情诗般的语言很语重心长地劝她。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恼怒的表情,“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
“张莉同志,你的白眼很漂亮嘛!”正好到了左转的路口,我扭过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左侧的路况,后脑勺冲着她,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讨厌啊你……”她终于忍不住笑了。然后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窗外单调的景致。
我沿着四十五号高速公路开了一段儿,张莉突然很兴奋地说:
“快看!路上有很多蝴蝶!”
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很多那种小小的淡黄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确切地说是在随风飘荡。它们仿佛在瞬间就魔术般地布满了我的视野,甚至无法猜测它们的来源。我忽然觉得它们已经和阳光融为一体,这也许是自己没有发觉的理由。这些蝴蝶拍动翅膀的姿态似乎很飘忽,飞行的路线也不可捉摸,时不时从我车前面轻盈地顺着气流掠过。
耀眼而恍惚的阳光下,它们更类似冥界中的幽灵而不是现实世界的一种昆虫。
第五部分第26节 回程(2)
我呆呆地看着不计其数在车旁边飞舞的蝴蝶默不做声,她也没说话,空气中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呼呼的风声以及引擎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张莉让我把窗户关上说想听CD,于是车厢里就回荡着张楚那略带孩子气的嗓音。说实话,张楚的歌不容易找着调,我比较熟悉的也就是《蚂蚁》、《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么几首,最拿手的当然是《姐姐》。我开始还只是轻轻哼着,等到了这首歌我情不自禁跟着唱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张莉面带微笑很认真地听着,还特意把放音机的音量关小了些。平心而论,这首歌的确很适合空旷的高速公路,心情也被那个调子渲染得有些幽幽的苍凉。她笑吟吟地看着我说:
“想不到你歌唱得还不错……是不是就只会这首啊?”
“得了吧,我嗓子好得很——专家们都说我高音区有童音。”
她显然对于我的回答乐不可支,我则专注地看着前方,赶紧接上刚才被打断的歌,忘情地扯着嗓子喊哦姐姐我要回家啊啊啊。
前面很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山,这大概是方圆数百里唯一的一座山了。它也特别,什么都不长就光秃秃地立在那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这种山虽然不高但是很扎眼,尤其它没有山坡几乎笔直地突入天际。
张莉对我说坐灰狗的时候就想去山那里玩玩,正好我也开得有些累了就把车驶下了公路一直朝那儿开去,这片地出奇地平我甚至可以把车一直开到山脚下。
张莉下了车很赞叹地仰视陡峭的悬崖,然后背靠着岩壁,双手向两边平伸,歪着头问我这个姿势是不是挺好看的?我赶紧回答说好看好看。她喜滋滋地一蹦三跳跑回车里翻出相机嚷着要拍照,我于是接过相机让她摆了刚才那个姿势从不同角度按了数次快门,仿佛她是个艳光四射的模特而我就是那个附庸风雅油头粉面的摄影师。她想给我拍但我坚决不肯,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从小不爱照相更没法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那个时候我都手脚僵硬表情痛苦仿佛刚被人扇了个大嘴巴。
看我的立场如此坚定她有些不高兴了,开始嘟嘟囔囔埋怨说到现在也没有我一张照片呢,样子好象我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我知道她是想要一张我的照片留着,心想也没必要做得太绝,于是吸了口烟说:“这么着吧,我兜里还仅存一张自己的玉照。既然你和我关系这么瓷就送给你了”
我还特地把“仅存”两个字强调了一下。她立刻凑过来很感兴奋地吵着要看。我把烟放回嘴里,慢悠悠地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皮夹,拿出了那张仅存的照片。一边往外掏我一边很郑重地告诉她这是我最英俊潇洒的照片所以我一直珍藏着就是为了该出手时才出手,我这么一说她更是屏神静气眼睛发亮。
这是一张全身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