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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行愣了一会儿:“我想,他不至于——这样吧?”
冷秋笑:“你回去试试他。”
6,
韦行回想,当他要杀掉冷萧时,韦帅望那近乎执拗的坚持。
那尚且是一个韦帅望不太认识的人。
韦帅望为田际,为康慨的坚持,那是一种可怕的固执。
如果要韦帅望参赛,在不是必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能下得了手杀人吗?他会不会有一分迟疑?在真正的对峙中,一分迟疑已足够给对方杀死你的机会。
韦帅望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奇怪的病态的软弱脆弱或者是善良。
韦行想,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宰掉一个人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如果是一个漂亮的人,则象摘一朵花一样愉快),那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异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有点,象施施。
韦行对韦帅望的可恨的软弱,微微存了一点怜惜,象他妈妈。
冷家山上一派热闹,韦府却很清静,是的,韦帅望沉默着。
好多事情,好多原因,韦帅望觉得韦行不会轻易放过他,比如,他出现在王府,比如他差点把冷秋打死,比如他毫不迟疑,兴高采烈地拜了韩青为师父,比如他一路上得意忘形,比如——
韦帅望也不太理解韩青会把他留给韦行,也许,对韩青来说,韦行始终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兄弟,他不能体会韦帅望的恐惧与痛苦。
帅望有点失望,他亲爱的人,不能理解他。
韩青不明白,他不能同韦行多相处,那不只是误会与严厉管教的问题,而是一些本质的,原则性的冲突,而韦帅望现在没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原则,他要么屈服,要么改变,对他那尚未强大起来的灵魂来说,这种弯曲与妥协是一种伤害。
康慨见帅望郁郁不快,想方设法给帅望解闷,结果韦帅望干脆躲出去,每天敲钟时,那小猴子回来吃饭,然后就又不见人影。康慨也想跟踪一下韦帅望,可是韦帅望自荆棘丛中钻出去,韦帅望能钻的小洞,他不能,康慨只得做罢,随他去吧。
有一次,天空湛蓝,阳光充沛,康慨看到一片绿色与微黄微红的叶子里坐着一只白色小猴,高山蓝天下,在无边无限的绿色中,孤单而寂寞。
康慨微微恻然,那个孩子,有点太孤单了。
可是这个孤单惯了的孩子,怕是已经习惯孤单了,他也会大哭大笑,可是多数时候,如果他真的苦闷,他会躲出去独处。
韦帅望那不为人知的孤单悲伤的另一面,也许只有空气与大树知道。
一个孩子整天整天地拆一只魔方似的炸弹,他自己或者已经习惯,别人却觉凄凉。
不过,韦帅望依旧对这种安静的日子感到满意。
只要韦行不回来,岁月静好。
六天后的一个下午,韦行回到府中,康慨一面安排他休息洗漱,一面派人去敲钟,希望韦小爷听到能明白能立刻回来。
果然,等韦行问完了公事,想起来去看看韦帅望时,韦帅望已经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练剑了。
韦行站在边上看一会儿,招帅望过来:“这些天练剑了吗?”
帅望直想后退,只是不敢,点点头:“练了。”
韦行怒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帅望心想,你看不出来是你眼光有问题,我真的练的,只不过每天只练四个小时。坏了坏了,一回来就找我碴儿,看起来我的推断没有错。
帅望眼角扫着周围人,康慨也没跟过来,看起来只得死忍了。
想到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帅望微微垂下他的眼睛,天,我真的不想再一次,我应该——应该一直练啊练,就象得了强迫症,或者——哀求。
韦行看到韦帅望死死盯着地面,沉默不语,不禁怒道:“我在问你话!聋了?”
沉默,固执,象是一种反抗,可是那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儿,一双耳朵涨得通红,额角淡青色的血管博博跳动,胸口不住起伏。
单听到帅望的呼吸声,韦行已明白,韦帅望在害怕。害怕,依旧只是沉默的孩子,让韦行忽然间回到年幼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恐惧着沉默着忍耐着。
被仇恨折磨得快要疯狂的冷秋,冷酷无情的程度不是韦行能比得上的,所有在他眼前倒下的徒弟,都只得到一句话:“拖出去喂狗。”至于是真的喂狗了,还是只赶走了,韦行从来不知道,因为冷秋没有养狗,他也再没见过那些同伴的人影或者尸体,甚至骨头。
站在冷秋面前,那种恐惧的感觉,那种不由自主的喘息与心跳,直到十五岁,韦行成为最好的一个,他才觉得自己不会随时有被杀掉的可能。
可是韦行很熟悉这种深重的呼吸与咚咚的脉搏,他看着帅望,沉默一会儿,挥挥手:“滚,接着练,到晚饭时。”
帅望抬起头,看看韦行,嗯?
我没听错吧?就这么虎头蛇尾了?不是韦大人你的风格啊!
难道一路鞍马劳顿,颠掉了你的头?
可是在韦行那张刀刻的脸上,在那怒色不满的神情掩盖下,那双棕黄色猩猫一样的眼眸里,隐隐仿佛有一丝怜惜。
帅望愣了一会儿,直到韦行怒吼:“还不滚!”才吓了一跳,转身逃走。
韦行远远地看着帅望的剑法,小家伙的剑术,不是很扎实,他身体里源源不息的内力与剑术并未完美地配合到一起,他知道明白悟到,可是这两者的完美结合还需时间与磨合。
韦行想,韩青说得对,帅望此时的功夫,还没有把握,到了帅望十五岁,别说少年组的第一,只怕冷家也不再有谁能小看韦帅望的功夫,可是现在,还不成熟。至于韦帅望敢不敢杀人,那不成问题,你看他出手的狠辣,看他出招时脸上的表情,身上的杀气,韦帅望小小年纪在练剑时已经一身杀气,韦行微笑,他不敢杀人?不可能。
7;
韦行翻到最后一张,拿起笔来,康慨终于开口:“大人!”
韦行道:“你站了很久了。”
康慨道:“大人!”
韦行问:“你想求情?”
康慨点头:“是,大人。”
韦行道:“那就闭上你的嘴。”他签上名字。
康慨接过那叠文件:“大人,请再给他一个机会。”
韦行道:“陈紫华的死,是你判的。我不喜欢你的判决,不过,我说了让你判,你的判决生效了,别让我失信。”
康慨愣了一会儿,终于道:“大人刚宣布我是主管,如果我——,如果我放弃,大人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韦行轻声:“放弃,我不明白这个词,你是说违抗命令吗?”
康慨道:“不是,大人,康慨仍为大人效力,竭尽全力,只是冷辉可能更适合,毕竟,在我们这里,功夫的高低决定一切,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我救过帅望,帅望救过我,大人不必为难。”
韦行停下手头的工作,双肘支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对康慨的话开始表示兴趣:“哦?”
康慨沉默一会儿,缓缓道:“大人,我很感激,这一年为发生的事,我很感激大人一再的宽宏。”
韦行点点头:“嗯。”然后呢?你希望我将这种风格发扬光大?
康慨道:“可是,不管大人如何施恩,康慨都不会信任大人,那不过是收卖人心,是康慨欠了大人的,不得不还,大人买了康慨的命,康慨只得为大人卖命。”
韦行再次点头,唔,我还以为你要夸我呢,敢情你是骂我呢!臭小子,老子软硬不吃,你不知道吗?而且硬的尤其不吃,说下去吧,小子,好好地拐这个弯,否则会出车祸的。
康慨道:“温家人杀来,大人却被掌门一封信调回冷家,这对我来说,不可以做别的考虑,我只能猜测,冷家要减少损失,要大人回去,大人也决定回去,而我们,是不得不牺牲的人。就算大人把康慨扔下一个人面对温剑,康慨也没有怨言,不过,在康慨心里,康慨为大人做的,也不过是欠债还钱,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做人无愧于良心。我调开别的人,大人多次饶我,又放过冷萧,我愿以死相报,可是,我不是效忠大人你,只是忠于自己的原则。”
韦行侧头,看着康慨,心里纳闷,小子,你愿以死相报,那很好,可是后一句还有你的那些对我的猜测,可是真难听啊,你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难道你是因为寿命太长有点厌世了吗?你再说这些个不顺耳的废话浪废我的生命,我可能就要缩短你的寿命了。
康慨道:“可是,大人竟赶回来。”
韦行微微抬起一条眉毛,我回来了,可不是为你啊!所以,如果你打算感激涕零,到别人的衣角上擦鼻涕去吧。
康慨苦笑:“大人回来,当然不是为了救康慨。”
韦行郁闷,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康慨沉默一会儿:“可是,康慨却是第一次认识大人。我对帅望说,大人不会回来了,帅望说,他父亲会回来的,即使不是因为善良,也会因为骄傲。”
韦行微微诧异,他的目光穿过窗子,往帅望住的小院那边望去,绿树环郭,他当然看不到韦帅望,可是,内心深处慢慢地浮现了韦帅望的一个笑容,那笑容那样温暖,以至这种温暖的感觉象波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荡开来,让韦行微微松开了他的肩,轻轻叹了口气,呵,他是那么说的吗,那个孩子,倒真是——
康慨道:“我在冷家长大,眼里所见,所有的人,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做出来。包括我自己,也并不是一个敢于坚持的人,只是有所坚持,已经——很难做到。我想象不出——”康慨笑了:“象大人的这种骄傲,”
韦行很郁闷地看着康慨,你笑?你是找抽吧?我很努力地想改掉这种会要了我命的毛病,可是,你要知道骄傲惯了的人,一旦做出那种让自己觉得可耻的事来,会象吃了大便一样地恶心。所以,你笑,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想找死啊?
康慨终于道:“我敬重大人的骄傲,在冷家这么多年,大人是第一个让我敬服的人,所以,从此以后康慨诚心诚意为大人做事,为大人着想,我不疑大人,大人也不必疑我。陈紫华是个可以用的人,请大人再给他一个机会。”
韦行沉默一会儿,唔,原来那个要命的毛病还有这样的用处。
原来康慨也不是那么好收服的人,那个看起来软面面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