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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老鼠吧!
想着晚点工作完买些老鼠药回来,他转身,却见散落一地的书本。
拾起其中一本,封皮上有许多文字,而其中一栏上写着:「吴若杰」
他虽然看不太懂国字,但儿子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再翻翻其他书本,知子莫若父,他大概了解了儿子的用意。
这孩子……
无意间,他的脸上又扬起笑容。
拾起一地的书本,他走进儿子的房间,不意外地看见床上踡缩着、微微抽动着的棉被团。
「笨儿子,你又是在哭啥?」一如往常的,他轻拍他的背,虽然隔了层厚棉被。
「父亲,我、我的便当跟你换好不好?」他仍缩在被子裡,不肯出来。
果然,那不是老鼠,而是他的笨儿子。
「怎麽?父亲煮得不好吃吗?」
他激动地摇摇头,微带哽咽地说着:「我不要你吃白饭配菜脯,我的跟你换好吗?」
他叹了口气,拉开覆盖在儿子身上的棉被。
「白饭也是很好吃的,裡面还有蕃薯弧庋惺谗岵缓茫俊顾拥耐罚πΦ匕参俊�
「但是父亲还要採砂石,这样又吃不饱!」
「谁说的?我吃好几年,也不是这样过来了?」
「但、但是……」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工作了,你再多睡一会,别想那麽多,知道吗?」临走前拍拍他的头,替儿子拉好棉被。
而后,他又像平常一样,骑着老旧的脚踏车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他的心裡不知为何沉沉的,快乐不起来。心裡沉重,身体也像是被石头压着,无法动作。
不行,他还要打扫家裡,如果他不做,就得让父亲来做,父亲工作那麽累了,不能增加父亲的负担。
他强撑起身体,做完所有家事。
而后,背起书包,和往常一样,踏上通往学校的小路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父亲饭包的影像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脑中,盘旋不去……
他静静地看着晒穀场上的父亲。
低头爬梳着细碎的蕃薯弧8亲∏岸睿床患盖椎难劬Α5溃盖椎难凵窕崾侨绾危蝗缤5奈氯幔字凶芟袷怯兴庠谏烈萌宋薹ㄒ瓶酉摺�
每当看到父亲的眼神时,他就被他的眼神吸引,每每无法移开视线,心口也不由自主地急速跳动。
这是什麽样的感觉?
抚着胸口,他试着想理解心裡的悸动,却总是理不出头绪。脑袋虽一片空白,却有股冲动在催促着他。
想在父亲的身边、想陪着他、想听他的声音、想听他对自己喊着:「笨儿子」、想让他摸摸自己的头、想看着他的笑容发呆一整天……好想、好想……
这股冲动是打哪来的?
他不知道。
只知道,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他现在好想紧紧地抱住父亲,然后……
帮他做完所有的家事。
而他也真的这麽做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才刚转过头,就被人从身后拥抱。
拥抱,他有多久没被人拥抱过了呢?
自他有意识以来,似乎便不曾被人拥抱过。从小到大,最亲近他也最常拥抱他的是他的笨儿子。
幼时牙牙学语的他,只要一喊着他的名字,他便会不清不楚地喊着:「都桑」,一边向自己伸手要求拥抱;跌跌撞撞地学步,也常跌跌撞撞地跌入他怀中,便攀着不肯离去。会跑会跳后,便常常扑到他怀裡向他展示他的新发现;偶尔跑太快了,跌倒了,他也只是笑笑地走到他身边抱着他,不流一滴泪,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大哭大闹。
儿子总是笑笑地抱着他。似乎只要抱着他,他就能开心一整天,似乎只要抱着他,他就可以忘记所有痛苦。
不过小时候不哭不闹的儿子,在长大后却意外地爱哭。发现他的工作,哭。看见他的便当,哭。总是为了他的事情而流泪,从不为了自己的难过而哭泣,果然是个笨儿子啊……
「今天是怎麽了?怎麽突然会想抱我?」他不用回头便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气息,只有儿子会有。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他拍拍儿子的手臂以示安慰。
「没有啦,父亲你去休息,我来做就好了。」将父亲推向屋内,他今天一定要让父亲好好休息。方才的拥抱,他觉得父亲似乎是瘦了点,无论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都要让父亲好好休息一天。
「笨儿子,这些父亲来做就好了,你东西放一放,去睡个午觉再起来吃晚餐。」他定住脚步,反将儿子推回他房内。
「不要,这些给我做就好了,父亲才应该去睡一下。」
「听父亲的话,乖,去睡一下。」看见儿子坚持的态度,他只好拿出以往哄儿子的方法,摸摸他的头,让他听话。
成功抑制住心裡想点头听话的冲动,但长久以来的惯性回答早已脱口而出:「好。」
看见父亲满意的笑容后,他才惊觉不对。「那父亲也要一起睡。」
「啊?」和以往的答桉不同,让他愣了一下。他的笨儿子怎麽会变聪明了呢?之前不是很好拐的吗?
「要休息就一起休息,这样才公平嘛!」
他不由分说地将父亲推回他房裡,快速地让他躺到床上,自己再上床为两人盖好棉被。
「好了,父亲快睡吧!」拍拍父亲的肩膀,他像小时候一样缩入父亲怀裡。从父亲身上传来的气息,令他十分安心,他很快地便睡熟了。
这样不对吧?角色似乎颠倒了。
他在心裡这麽想着,但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孔,他不自觉地笑了。不由自主地揽过儿子的腰,感受着怀裡人的体温。慢慢地。他也睡熟了。
屋内熟睡的二人,脸上同样带着澹澹的微笑,相拥着。
拥抱着,也拥有着彼此。世界中最重要的只有对方,即使未曾细想心中的情感,但他们仍然拥有着彼此,拥有心裡最重要的那个人。
午后的吴家,难得的閒适、静谧,却盈满与平日相同的,幸福。
父亲
「哪,阿杰,为什麽你要叫你阿爸都桑(とうさん)?」
「因为他是我都桑啊!」
「阿爸跟都桑有什麽不一样的?为什麽你不叫他阿爸,要叫他都桑?」
当邻居的青梅竹马这麽问他时,他的心裡也冒出许多问号。
为什麽?
是啊,为什麽?
他记得一直以来,他都是叫父亲都桑。明知道阿爸跟都桑是一样的意思,但为什麽他会坚持要叫父亲都桑呢?
坚持,的确是一种坚持。但正确来说,那是一种偏执。
在大家都喊自己的父亲阿爸时,他偏偏要叫父亲都桑。
在禁止日文以后出生的他们,几乎没有人会懂日文,也没有人会讲日文,只有他会说日文,也只有他懂。
若在路上大声呼喊阿爸,会有许多人回头。但如果是呼喊都桑呢?只有父亲,只有他的父亲会回应,只有他。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他曾与父亲一同去市集购物,拥挤的人潮让他握不住父亲的手,与父亲离散的可能让他害怕,他着急地喊着:「都桑、都桑!」。旁人都没有回头,没有人帮他。
他只能毫无目标地跟着人潮走,想着或许父亲也在这些人裡,只是他声音太小,父亲听不见才未回应他而已。他不停地呼唤着父亲。
路上的行人突然分成两路,绕过一个身影继续前进。
那是父亲,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他伸出手。
「父亲!」他扑进父亲怀裡,在父亲怀裡放声大哭。
他好害怕,好害怕失去父亲,也好害怕父亲不要他。
「乖,没什麽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等一下我再买样东西,我们就回家好不好?」拍拍儿子的背,哄着他。感觉到儿子的回应,他蹲下身替儿子擦乾眼泪。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还是会很害羞。人家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不知道在父亲面前弹过几次了。不过他是父亲,应该无所谓吧?他是他最爱的父亲。
只是在那时,他最无助、最不安的时候,呼唤着父亲,哭着找寻父亲的身影,回应的只有父亲,没有别人。
只有他,只有他的父亲。在心裡一直想着,好像父亲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如果父亲只会是他的,那他也只会是父亲的。如果真能如此,那该有多好?
带着许许多多的如果,他返回家中,正好遇到隔壁阿伯来推销他远房的姪女要给父亲。
父亲要娶亲了?
不要,他不要。他希望父亲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要其他人来分享他的父亲。
他在心裡抗议着,却不敢冲进大厅替父亲拒绝,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
「君仔,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里长伯,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我不打算再娶。」
「可是我姪女对你很满意,说非你不可。」
「真的不用了,我不好意思浪费双方的时间。」
「这样喔,要不然给你几天想想啦,想好再来跟我讲一声,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先走了。」里长伯挥挥手上的斗笠,随意打个招呼便走出大厅。
父亲拒绝了?真是太好了。
想高举双手大声欢呼,却突然想起自己是躲在窗户旁边偷看的,一但欢呼了就会被父亲发现。
只是无论他有没有大声欢呼,他都已经被父亲发现了。
「你蹲在这做什麽?」他拉开窗户向下一看,就看到窃笑不已的儿子,真不知道他躲在这干麻。儿子叛逆期到了吗?有这麽早吗?
「没、没有啊!」循声抬头一望,父亲的笑容遮盖住太阳照射的轨道,微带阴影的笑容代替阳光射入他的心裡,他的心就像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