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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几日只顾忙还不知道,这任夫人喜欢大奶奶喜欢得不得了,早早晚晚得空儿就叫过去陪着。”青蔓笑道,“这会子叫过去,许是要陪着晚饭吧。”
承泽心里腾地一股火,“浑猜什么??去问准了再来回话!”
青蔓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无名火?
看青蔓那惊诧的脸色,承泽才觉失言,虽则眉头还是紧,可声儿到底缓了些,“咱们先吃像什么话?总得客到齐了,再去问,问个准信儿来!”
“……是。”
问来问去,那盼枯了心的人到底还是在延寿斋的饭桌上坐下了……
一桌子丰盛,喜得合不拢嘴的寿星,承泽陪着,也是说说笑笑,只是一路奔波,那额头鬓角的汗,始终未落……
心提着,听福能儿一会儿一报……
“爷,延寿斋上汤了……”
“爷,延寿斋上茶了……”
“爷,延寿斋晚饭撤了,任夫人留了大奶奶说话……”
“爷,延寿斋……设了牌局了……”
一顿寿宴,吃了又吃,直到菜冷羹凉,小承桓实在吃不下,这才撤了……
“二哥,我困了。”
“呵呵,这就困了,不到子时呢,还是寿星!来,二哥陪你打弹子珠儿。”
一颗颗小珠儿在他的两指力道之下,四处崩散,最后一颗,打碎了桌上那只恼人的钟……
“二爷,三爷睡了,给送回去吧?”
“先别……一会儿嫂嫂过来,只咱们,没了寿星,怕是难堪。”
“……也好。”
天早阴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起了风,雨蒙蒙的湿冷,他站在窗边,远远地望着,手里握着那棋谱,默记着……
“爷,延寿斋牌局散了!”
“真的?”心一提,“输赢如何?”
“又是……又是大奶奶一个人被三家卷了。”
呵呵,她输光了,怕是心里恼,这么想着,低头把那棋谱折了起来揣进怀中,画,以后找机会再说,今儿就先让她赢回去些,不知她会要什么呢,要什么都行……
“福能儿,酒酿可热了?”
“热好了!”
下雨了……
他腾腾地下了楼,想冲出去,又停住脚,不妥吧,不妥……
“爷……”
“嗯,”
“大奶奶她……已经回馨竹园了……”
“是么……”
额头的汗凉了,彻彻的凉,心底那股子火,再不见半点星子……
“福能儿……”
“爷,”
“给我盛碗酒酿。”
“是。”
甜甜的,却是浓浓的酒香,闻着都是要醉……可抿在口中,终究不是酒,如何醉……
☆、第二十三章 眷眷心浓 (上)
那晚的生辰宴直拖得过了亥正,本是兴致过旺的小寿星也懈怠得再撑不住,顾不得二哥还在跟他打弹子珠儿,在桌上一歪就睡着了。跟着的人怕着了夜凉,想叫醒了回怡宁苑去,承泽却拦下,说不能失礼于人,只让挪到了里间。
入了夜,风起雨落,芳洲苑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那客,终究还是没到齐……
看承泽独自坐在桌边吃酒酿,青蔓想他该是饿了,寿宴上只顾说笑,那筷子拣来夹去,都是进了承桓的碟子里。遂吩咐小丫头去厨房叫了碗热热的汤面,谁知待呈给他,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她轻声劝,二爷,空腹吃酒如何伏得住?他笑笑,不是酒……
见那脸上的神情竟有些呆,笑也空落落的,她不由蹙了眉,今儿真是怪了,先是莫名恼,后是莫名地热闹,寿宴上不见吃,尽是话,一顿饭说说笑笑直拖了两个时辰,后来又陪着玩那平日最不爱的小孩玩意儿,熬睡了承桓竟还不住手。可他终究不是一时兴起的人来疯,今日如此必是有缘故,又仔细想想,才算有些明白,今儿是易府头一次给小辈庆生,也是芳洲苑头一次做东,这几日他操尽心思,就怕有一丝不当,谁想好容易都办妥了,正主儿倒是乐,可那唯一的客竟是连个面儿都没露,弄得这大一场子都是陪了小孩子玩儿,搁着谁也难免扫兴……
承泽低着头慢慢地吃干净最后一勺,抿抿唇,嘴里甜甜的,心里却似越空,俯身趴在桌上,好乏……
“二爷,累了吧?”
“……嗯。”
“我去着人把三爷……”
“不必了,让他睡吧。”
“那你呢?”
“我也歇了。”
看他站起身往里间儿去,脚步颓颓的,青蔓也赶紧跟了过去,他要怎样睡?平日是不忌三爷在他床上小憩,可这要两人一起,再怎么也是不便,更况那被褥……正琢磨该如何安置,眼前只帘子一挑,不待再跟,已是落下,她刚要抬手,里面……已扣了门。
“二爷……”
“去歇吧。”
被闭在门外,她终是拧了眉,今儿不对,怎么都不对,单是这生辰宴,单是被驳了脸儿,断不会如此……
雨绵绵的,随风潲在窗户上,没有声响,只是细细软软的浸入,悄悄聚成缕,沿了房檐小声滴答着……
承泽轻轻给小承桓掖掖被,放下了帐帘。走回到书案旁,拨亮了烛花,鼻中凉凉的酒意慢慢暖成了烛香,就着屋子里飘入的雨潮,喧闹过后,很是安宁。他坐下身,从怀中掏出那页棋谱,又专心看了起来……
不知是为何,心其实不恼,只是有些空,本来想想,仔细想想,该是能填上那空,可他竟似不愿,就看这棋谱,一手,接一手,不再赶着,便更是周全,更是绝决,围困她,再无路可退……
这么研看,这么计划,把那心思一丝一缕都占满占尽,把那绷得生疼的精神都耗乏耗枯……直到,趴倒在桌上,浑然不觉……
梦里,朦朦胧胧,飘飘悠悠,又是雪,小小的,莹莹的,落融在长长的睫毛上,一抬眼,心一顿,心思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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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夫人在易府小住了数日,便准备告辞。老太太自是极力挽留,任夫人难却盛情,推搪不过就又耽搁下来,却不想这一耽搁倒多耽搁出个陪客来……
承泽原只是在迎任夫人进府时到跟前儿行过一次礼,之后因着是女眷堂客,且他自己也只顾忙,遂并未再多走近。本以为再见要待送客之日,却不想自己多日的盼头偏偏就折在了这位贵客身上,这才不得不提起精神注意青蔓那句玩笑话。这一留神不当紧,还真是发现那任夫人“喜欢大奶奶喜欢的不得了”。
第一次看她人前待客,竟是再与往日不同,眉目间少了在老太太身边服侍时那难以释怀的畏怯,也再不见那偶或双眸低垂的凄冷黯然。应对这来自天子脚下的一品诰命,丝毫不觉小家深居的拘谨,举手投足,风仪款款,话语言谈,落落端方,但比那京中的侯门千金,更多了一抹江南的羞羞温婉,更添了一股水乡之灵灵秀气,整个人清而雅,淡而韵,看在眼中,陪在身边,怎的不叫人喜欢,不叫人疼……
遂相与姨娘的热络好客,任夫人不过是礼上应付,而于嫂嫂,那面上的笑,口中的话,实在是亲近异常,直跟老太太夸。老太太听了自是欢喜,口中边推辞着,边也说倒真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这么说着,又想起了那副画,便赶紧叫人呈了来。这便好了,任夫人看着,赏着,赞不绝口,由衷叹道这老易府里还似当年哪,不吝男女,个个都是难得的人物。老太太更觉脸上光耀,实没想到多年后再见老友,为这易家一门长脸的竟是这单薄薄的孙媳妇。
其实看画一事,老太太本不过是想显显自己的孙辈也是琴棋书画,却万不想任夫人竟是真的开口讨要。承泽一听,顿时为嫂嫂捏了把汗,这可是应还是不应?嫂嫂一介女流,棋画乃是闺中消遣,既非名也非家,人家讨画,不过是客套,若应,赶着画,出了拙笔自是尴尬,便是画成,也断不是拿得出手的礼赠;若不应,怎好生生折了任夫人的面子?听老太太言语推搪也是有些尴尬,承泽赶紧悄悄琢磨,该如何为她遮过去。两厢如此,谁知嫂嫂不待竟是自己开了口,一番婉转将任夫人对自己拙作的赏识诚心谢过,本想她就此推托也便罢了,却不想她竟是应下了讨画之请,又说只需片刻便可,笃定定轻声吩咐了丫鬟荷叶儿离去,不一会儿,便抱了画匣子来。
只当她是真不识深浅要赠自己的画,承泽暗提心,老太太的脸色也有些冷。却待这画慢慢呈开,蒙蒙雨雾,烟笼长堤,草草笔,淡着色,不装巧趣,粲然天真,好一副烟云流润的水墨江南!柔中骨,拙中秀,笔法酣畅,至矣尽矣!
只一眼,承泽的心便一舒,不由暗自佩服,这一应果然周到!这是慕大哥慕峻延的画!如今但得书画收藏,谁人不识哪个不晓!以此相赠,非但礼重,情更重,这名画并非金银搪塞,乃是嫂嫂的亲哥哥!这一来既应了相惜相亲的情谊,又绝得佳作,还有什么能如此两全其美!
一时间,众人皆是喜难自禁,任夫人更是笑着不顾什么礼数客套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直说要认作义女。老太太也开怀而笑,回说本就是至亲,本就是至亲啊!
原是句玩笑话,可不知怎的,承泽的心竟忽然慌……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怎么就觉得那人真是开口要了嫂嫂,真是有一日就要带了她去,这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第二日起来,日头晃得睁不开眼,才为自己一夜的糊涂心思摇头笑笑。可明明想通了,也知道便是她当真提,老太太也断不会应,可还是不放心。这之后,便是有事没事就往延寿斋陪着去,万一有个什么,守在跟前儿也好有个应对……
如今冷眼看她与任夫人说话,也不觉得什么识大体、撑脸面了,再见那抿嘴儿含笑,娴静淡雅,甚或生出些恨来,怎么就这么显摆?不知道收敛么?!这么亲近,真想叫人家干娘不成?!再看任夫人总是握她的手,也觉恨,像是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