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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没想到,这个妯娌年纪这么小,说话这么会拿捏,竟然说的她有些无言以对。她脸色很不好看,咬咬牙乜斜辛四四一眼,“帐都在柜上呢,你慢慢看。”说完头也不回的捏着手里的两张薄纸要走。
辛四四叫住她,笑的无害,“还麻烦二嫂把手里的东西留下。”
刘氏不由恼怒看向辛四四,忍了又忍,将手里的薄纸一扬,道:“老三媳妇,你别欺人太甚!这些是二房的份例,凭什么给你留下?公爹是同意让你管库房,可没说账房的事情也给插手。”
辛四四依旧笑意容容,“公爹是没让我管账房的事情。不过,也没听公爹说,要二嫂来插手账房的份例,咱们彼此彼此。”
刘氏气的脸都扭曲了,她一向嘴笨,说不过别人,除了当着自家男人的面泼辣些,连常年有病不能下床的大夫人都说不过。眼下被人戳到痛楚,一时找不到地方发泄,正浑身发抖,身边的丫头不会看脸色,端过来杯茶。她狠狠的把茶碗打在丫头身上,厉声道:“不懂规矩的贱人,没看到我在和三夫人说话吗?!”
滚烫的热水顺着脖子躺下去,所过之处的皮肤通红一片,厉害的地方早已经起来层水泡。小丫头疼的大叫喊,头上沁出一层汗。
听到声响,整个账房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卫冲和卫邯也被惊到,抬头往这边看过来。卫邯一看是自己媳妇,心里还有些疑惑。
辛四四忙走过去把小丫头扶起来,对刘氏道,“二嫂你跟个丫头置什么气?”转而关切的问小丫头,“很疼吧?你跟忍冬下去上药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瞅着辛四四,自脖颈传来的阵阵焦灼痛感让她难受的很。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主母这么不待见她。听辛四四这么说,心里又泛起些感激之意,三夫人可真是个好人。
忍冬过来扶她,浅声道:“你随我下去上药吧。”
此时,卫冲和卫邯已经走过来了,卫邯看看忍冬扶着的小丫头脖子上一片通红,忍不住皱皱眉,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不敢多说话,只忍着痛回道:“是奴婢惹二夫人生气了。”
卫冲则是拉过刘氏,问道:“谁又惹着你了?”
他看着刘氏那张气闷的脸,心里就跟结着个疙瘩一样不得劲。论温柔,刘氏比不得大嫂,论知书达理,又比不得三房媳妇。这么多年天天看,日日看,都看的有些烦了。但他为人敦厚,又不是个善言的,只问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刘氏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心道,你是个死人么?只问是谁惹我了,怎不问问是谁欺负我了?愤愤不平道:“还说,都是你,看看找的是些什么丫头?一个个的净会给人添堵。”话锋一转,冲着卫邯道:“老三,今儿账房的人可都在,你二哥也在,咱们两房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卫邯一怔,瞧刘氏郑重的模样,微微一晒,“哟,二嫂,你可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的事情。有什么不满的,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您到爷爷那说去。”
自己媳妇没过来以先,刘氏可是一点火都没发。这自己媳妇一过来,刘氏就又是摔茶碗又是骂丫头,他又不是傻子,跟他二哥一样看不出来火候。多半是蓁娘说了什么,惹得刘氏心生不满,这才拿个丫头出气。他可不想跟着妇人掺和这些破事,只是到底还是向着自家媳妇,补充道:“蓁娘她过来账房是我叫过来的,库房那边还有些帐得给她对对。要是二嫂没旁的事情,我们就过去那边对帐了。”
刘氏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不追究了?推了一把卫冲,道:“你倒是说话啊!”叫住卫邯,“老三,你别急,咱们今天把话说明白了。”
“说什么呀?”卫冲和卫邯几乎是同时说了这么一句。
辛四四有些想笑,忍了忍,道:“是该说说明白,既然库房的钥匙在我手上,也就等同于家里的长辈认同我当家。这往后不光库房的帐我要对清楚,就是账房的帐,我也要知道。要不然,账房支到库房的钱数,我不清不楚,那不就是我的不是了么?”
卫冲看着这个年纪不过十三的弟媳妇,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思,不禁暗暗吃惊。再一想,孟扶苏在朝中是何等叱咤风云的角色?人说虎父无犬子,这孟氏是孟扶苏亲手调|教出来的,自然当是个巾帼不让须眉。再看看刘氏,到底是个小商户出身,家里有些钱财,自幼生在蜜罐里养的。不说跋扈任性,却也不是个多有心思的人,遇到事情只会表面上跟人置气,吃亏都吃在暗处里。
他人实诚,不想做这些无谓的争辩,觉得刘氏争的无用,开口道:“弟妹说的对,就照弟妹的意思行吧。我没意见。”
这一下,刘氏可差点没背过气去,捏着手里的薄纸浑身发抖,气的说不上话来。
辛四四笑着对卫冲点点头,“二哥既然说了,那就是给弟媳妇这个脸,弟媳妇先谢谢了。”
刘氏只顾攥着手,好半晌才顺过来这口气,对卫冲哭道:“这份例,是我拿自己的体己钱放在钱柜上的,连这个也要拿给她对吗?!”
辛四四垂眼瞧了瞧那两页薄纸,“二嫂放心,我也不过是拿来看看,真是二嫂体己钱的利息,还怕我给私吞了不成?”
卫冲点头,“就是,老三媳妇还能匡你的钱?”
整件事下来,卫邯始终站在旁边只看不说,直等到刘氏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纸重重排在桌上,他才重新审度着辛四四,觉得之前,实在是小看了她。
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同他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同,他开始觉得和她相处,有了那么丁点情趣。
辛四四端坐在那里,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将账目对的七七八八。呷口茶,起来将纸张叠好,重新交给刘氏,笑道:“先前冲撞二嫂,还望二嫂不要怪罪。回头我让悯夙给二房送些好茶,给二嫂陪个不是。”
刘氏铁青着脸,扯过纸张怒冲冲的回去了。
一连几天,辛四四穿梭在大房二房和账房之间,忙的乐此不疲,似乎终于从无聊之中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每天忙到很晚才从账房回来入睡。
卫邯也好像很习惯这种日子,白天在账房和她像是同窗,对账记账,偶尔趁着闲暇跟她切磋切磋诗书字画。晚上回房跟她一起用过饭,自发的就去了纸鸢那里,从来不在她这里留宿。
悯夙过来给辛四四脱鞋,随口道:“小姐,奴婢瞧着三爷似乎对姨娘越来越好了。”
辛四四惊讶道:“是吗?”
悯夙忍不住笑,“是呢,小姐这两天都忙傻了。”
她这几天确实一头扎进账本里了,但悯夙说她傻,她可一点都不傻。最近卫邯回来,悯夙的眼睛里都会发光,看到卫邯去纸鸢房里,又会黯然失神,她瞧着,悯夙怕是心里已经有卫邯了。
她之前就想过要把悯夙许给卫邯,可这些日子下来,她观察许久,终觉得卫邯实非良人。何况那日,竟然还打了悯夙。她看不得悯夙被欺负,现在更不会放心将悯夙许给卫邯了。
她弯腰扶起来悯夙,握着悯夙的手,“悯夙,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悯夙一愣,有些不大明白,“小姐说什么?我……我不大明白。”
她笑笑,“你自上山陪我,如今也快四个年头,你有什么心思,还能骗得过的眼睛?我晓得你是心里是有卫邯了。你同我说句实话,那日他打了你,你不记恨他吗?”
“记恨?”她轻轻摇摇头,有些茫然道:“悯夙不记恨他。在他眼里奴婢只是小姐的侍婢,位份低下自然可以任意打骂。悯夙为了小姐顶撞三爷,那是奴才对主子的忠心。三爷责打,是因为奴婢顶撞主子。没有谁对谁错。悯夙知道小姐对悯夙好,但是陪嫁的丫头和暖房的丫头不是一样么?犯了错就是卖去青楼,也反抗不得。”
她说这些话,实在让辛四四很伤心。确实,丫头的命贱,可是她辛四四的丫头不一样,她是真心相待从未将悯夙真的当成个下人。悯夙为她失节,比她亲姐姐被人欺负还让她难过。可就是她这么真心相待的人,原来心里竟是这么想。
☆、第60章
辛四四心里只有一个感想,只怕悯夙是留不住了。
第二日,安阳那边来信,说辛四四的舅母顾氏已经带着三个女儿在来高陵的路上了。
辛四四听罢撑腮窝在窗边头疼不已。
顾氏到还好,另外两个表姐姐她也没见过,不知道什么脾性,可是杨柳的性子实在不讨喜,万一到府上闹出什么事,大家面上都挂不住。
偏巧不巧,吕氏又过来告诉她,卫邯的姑姑和小表妹也过来,府上难得过个热闹年。心中不免得埋怨,这些亲戚可真讨喜,大过年的放着自家不待,偏要路途遥远的走什么亲戚。
人多嘴杂,到时候热闹是热闹了,只怕好聚没好散。
再说卫家,老太爷膝下八个儿子,九个姑娘。论人口比孟家可多多了,以往孟家也是子嗣颇多,只可惜到了辛四四这辈上,落魄的挺惨,表亲也少了。
没几日的功夫,卫府接二连三迎进了姑奶奶,姑小姐,接着又是顾氏一家,倒是凑了个满堂欢。
姑奶奶白卫氏是卫家的四姑娘,四十岁,长得标志,一双丹凤眼溜溜的转,第一眼瞧见辛四四,就直夸说是三个媳妇里头最俊的,还送了辛四四副鸳鸯镯。
辛四四对这个姑奶奶不排斥也不是多喜欢,不过白卫氏心里到真是喜欢她。自己在家也是排行老四,听外甥媳妇也是四姑娘,就没来由的觉得亲切。叫着小女儿的名字,道:“蕊姐儿,喜不喜欢小舅娘?”
白蕊十岁,脸上很多肉,叫人看着就喜欢,想上去捏两下。辛四四瞧着白蕊,就想起自己尚在山中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亲切。而且小孩子没太多心眼,处着也开心。就笑吟吟的望着白蕊,“蕊姐儿,瞧着舅娘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