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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说小南蛮,伸出手来,与我击掌:
劈、劈、啪、啪!
我自敛容,念念有词:
木、头、公、仔、毋、得、动、毋、得、笑!
两个人蓦地停止了动作,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眼角瞥见他的手扶在栏杆上,明目张胆地蠕动,做爬虫状。
动了动了,我说,拿手出来,打!他也不反抗,乖乖地摊开手让我打。
才打了一下,就忙不迭地要躲开。因为另一只手,却很不老实地轻轻放在我的腰上。他笑眯眯地看我。
再来一次,我说。
木头公仔——毋得动——毋得笑——
静默了两秒,他竟开口说,你怎么不看我的眼睛呢?
你怎么可以说话呢?那你眼睛怎么不看着我呢?
看了岂不要笑?
你不看我,你就不笑;你若不笑,就没有人笑,就不好玩。
鬼才敢看你!我哪里敢看他。
我就知道你害臊。
你怎么就知道。我瞥他一眼,笑了。
看见我笑,他便放肆起来,手竟游过来,揽住了我。他的手很长,一不留神,抱了个满怀。挣不开,整个人粘上来了,动手动脚的,叫人恨得咬牙。是自己太纵容他了吗?念他小了我半岁,他却总要追问我多大了,就好像不知道女人年龄,是万万不可以问。
虚岁三十八了,恶声恶气地扔过一句。
不信不信。他认真起来,扒着我的脸凑近了看:不对嘛,还是小女孩的眼角啊。
呸,口花花,我轻声啐他。
他得了势般,顺理成章地把我搂在怀里了。
仿佛变得小小的,任他怎么抱怎么合适,就好像早就设计好了型号一样。蜷在他的怀里,忽然就不明白事理了。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恨声道,还来纠缠作甚!
他不作声,仍旧是涎着脸欺过来,躲也躲不掉。眼睛看过来,全是柔柔的眼波。若是三年前,怕是早已动心。
是不是和别的女孩,也是一样的厮混?
怎么会!
他爱耍无赖,赌咒发誓从来不打草稿,而我总不能分辨真假,只得随他去了。
怕他不老实,赶紧岔开话题:你弟弟上哪里了?
去深圳了,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的?
我恼起来:这个人!你自己以前告诉我的,你忘了吧!
他笑说,看,刚才你还说你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不记得挺清楚的吗?
知道狡辩不过他了,就任他抱了去。
一只手大胆起来,要掀我薄薄的裙子。
这里怎么行,有人过来怎么办,我又气又急。
他才不要管。
小声求他,下回吧,下回再……
下回?小姑奶奶,他苦着脸,下回要到什么时候。
我迟疑着说,有一个朋友,在附近的农舍那里租了房子,等她上班,我们可以去那里。
此话当真?
当真。
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哦,两个人低低密谋着,要干坏事似的。我把脸深深埋在他身上。以后你得叫我姑奶奶。
这可如何使得,我的小姑奶奶。可不要和别的女子又好了。
怎么会!鬼才信呢。微风拂过女生宿舍的楼顶。夜里没有什么星星,只看见了月亮这个怨妇。
再晚一些,天就更凉了,吊带背心、丝织的薄裙子还有冰激凌,都要收起来。我说,我们去那里吧,那里有湖水,有小山,和上面开满的小黄花!
小刀小刀,五年前你就住在那里,天天练琴。你的淑娴的女友给你做饭,等你功成名就。
小刀小刀,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还在和学校里的小男孩闹着小小的别扭。所有人都知道你会出来的。你那么好看,那么大气。
而我还不知道你。
第二章 寻找名叫幸福的街道
木头公仔(2)
小刀,你知道吗?他比你年轻,比你高,比你清秀,比你脆弱,比你飘浮。他从城东匆匆赶过来,只是来握我的手,告诉我他喜欢看我笑的样子。然后他还要匆匆地从城西赶回城东,回到他的英伦女友身边,还要让夜风吹散他身上的女孩子的气味。他不成器,没有出息,你看他现在只会来缠我玩。我知道你不会介意,你从来不介意我。你说,我会一首歌一首歌地写下去,一个一个地爱别人。
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本来不会爱别人的,因为你不爱我,我才不得不一个一个地爱别人的。他们说女人是水,是杨花,他们说水性杨花。我是一个好例子。小刀,小刀,你看看我,看看女人是怎么像水,像悲伤的杨花!你一念之差,累我一世轻薄如杨花,我能怨你吗?若他日相逢,你仍是扶了与你共枕的女人,还能看到我否?你还能看到我朝天的素面,全无尘埃?你可否知道这一个女子是单独为你留下?你若不管,东风拂老了,谁管?
你爱了西域你们家的清秀女子,爱了北方的长腿女人,又爱了法兰西的性感女子,你一个一个地去爱,却从来没有来爱过南方女子。你不爱你怎么知道呢?你焉知我不是上天细细为你打造的女人?
流年无声流转,你兀自美丽,独独使我轰然老去,恁地无端和霸道!
那个男人长得很丑。肥硕,多欲,野兽般的凶狠,无耻和下贱。
但吉他完全是吉他,不是武器,不是SOLO,不是思想,不是感情,不负载任何东西,恣意放纵,干脆爽快,毫无章法,甚至还卡通。
他是胡闹了,让我们发笑,让我们快活,但决不是滑稽。
有人鼓掌,有人起哄,有人目瞪口呆。
我突然变得高兴起来:好久没有看见这么酣畅痛快的吉他。
我喜欢没有章法,喜欢恣意而无顾忌,所以喜欢那个弹吉他的人。当吉他无关忧伤、愤怒和观念时,我就喜欢它。因为它不会让你爱上它,却让你快乐。
一个女孩子全神贯注地看着弹琴的人,目光虔诚。但她的眼睛掠过我时,是恶毒和挑衅的。
她才十八岁,花样的年华。
我暗自笑她。我不是她的对手,我没有她那么丰满,足够的年轻和足够的下贱。她轻佻地把身体粘上任何一个弹吉他的老男人,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
我看见了很多人,哭的,笑的,闹的,穷形尽相,我不认识他们。
我有点想在某个人怀里哭一下。
凌晨三点,我终于蹲在酒吧门口哭了。
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忽然嗔怪起来:你到哪里去了!我伸手抓住那个人,浑身发抖。
是他,那个弹琴的老男人。
他说,你刚才唱得很好。
我沮丧地说,不好。
我知道,他说,你觉得没劲,你知道有时候技术和劲儿是冲突的。
他应该看到我穿深紫色长裙唱歌。
他说,你那么小,可是唱歌的时候,声音却那么大,你知道吗,那完全不对。
我知道那是不对的。我不一定要那么大声地唱歌,而要让所有的人都听到,仅仅是因为爱过一个人。
这原本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想找一张床,好好睡一觉。
到我那里去吧。
我不去,我说。
可是你困了,他说。
那又怎么样!不知怎的,就赌气起来,大声说,总不能因为我很困,就要到你的床上去吧?
小刀小刀,可不可以背着你爱上别人呢?我感到孤单。
真的想重新开始一场恋爱。就在这个秋天。
上台演出之前忽然看见了他。三年前的那一个。在人群中他不经意地掠过我,那张好看而又冷漠的脸。
连神情都没有变,慵懒、漫不经心。
我侧身让他,没有想和他打招呼。
眼看就要走过,忽然他说,还好吗?
还好。
最近忙什么呢?
生活呗。
你好好唱。
不干你事。
我希望你唱好。
他擦身而过,并没有看我。
演出完了,一大伙乐手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他领了一个西洋女子,随同另外几个人,在邻桌落座,两只眼睛,就看过这边。
不一会,他端着一杯啤酒过来,坐我身边,说,干杯。
我盈盈笑说,我不喝酒。
你看你看,他仔细端详,眼睛都变了。
第二章 寻找名叫幸福的街道
木头公仔(3)
我看四下无人注意,便大了胆子斜眼看他,如何变法?
变好看了,他柔声道。
呸,我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抓住手,半天不肯放。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他压低声音,如耳语。
我嗔他油嘴滑舌。
他敛容道,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看你就是。
靠,他作委屈状:我当然不是。
你当然是。
好好好,我是我是,行了吧,这样你高兴了?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扭身不肯理他。
这时候看见那个和他同行的西洋女子放眼过来。妩媚的杏眼,一袭紧身红裙,颇有些韵致,只是有点憔悴了,看不出年纪来。
哎,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你的英伦女友的。
在青海家里认识的。
你过北京,她就跟着来了?
然。
我不由得冷笑:你好本事!硬是被你拴住了一个女人。
我能有什么本事?他说,碰上了就是碰上了,一辈子总得碰上一个吧。
我的心隐隐有痛。是了是了,连你这等浪子,也碰得上真心女子,怎不见我碰上小刀,或是别个待我好的人呢?
你过去打声招呼吧,他央我。
我哪里肯,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怕生。
我知道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