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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小再站起,他紧闭着唇,闭成一抹孤傲。苏绛唇送他到门口,梨花院落不再是原来那个梨花院,一院的枝柯碎影。葛小再要走出门了,苏绛唇忽说:“抱抱我。”
葛小再回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力抱住她,双臂箍得她直欲窒息,但她好喜欢。她说:“我有最后一个请求。”
葛小再在她耳边轻问:“什么?”
“再叫我一声若妍。”
苏绛唇梦忆般地说,“若妍、若妍”,她要用情人的一声呼唤为自己招魂,为那个十三岁的一直躲在她心里哭的那个小女孩招魂,只要这一声,她的魂就终于可以飞出这一直重闭锁着她的公府朱门,飞向辽阔,飞向久远,飞向永恒。
她轻轻盘弄着葛小再的扣子:“叫我若妍。”
葛小再叫了:“若妍……”声比风轻,两字在他唇齿间飘落,落在地上有如花开过。
轻轻的,梦被触破。
然后,他走了。
苏绛唇眼泪滴下——他、是三十死士的人!
第二章灭门(3)
你所见过的最惨烈的
朱公侯这一仗胜得容易,一切皆在他算中:午时、二刻、西角门。
但他这一仗胜得也不容易,几近惨烈,敌方一共攻进十七人,从西角门攻入。朱公侯府布置得可谓周当,但刺客斗志之盛,无可摧折。
从西角门到垂花门,朱公府卫士伤折十一人,敌人伤折两人;从垂花门到千户门,朱公侯卫士伤折二十三人,包括两名一等侍卫,但敌人也伤折至九人。
剩下的人居然还能从千户门攻进了百丈厅!进百丈厅时,他们一个个已浑身浴血,且已只剩七人。
但,公侯府消息头目令狐于也被他们斩断一臂,护卫铁骑伤折十七!这七人见到了朱公侯时,朱公侯在百丈厅最深处,他用一道铁栅切断厅口那七人的退路,他有第二道铁栅,可以生擒那七人,但他不用,他拔出了他的“公侯剑”——“三十死士”辱他太甚!十九年来,还无人敢为此。他必要重创、且亲手重创他们,朱公府的威名才能重新重如千钧、稳如泰山地压住那些冤魂恶鬼的泛起。
他与尉迟罢一起出手。
朱公侯不愧是高手,公侯之剑,以知勇为锋、霸道为锷、无忌为势、残暴为焰;尉迟罢也是高手,他一出手就是“尉迟三千”。“尉迟三千”就是暗器三千,千千枚暗器如千千点雨向外洒落。
那七人疲惫已极,但这一战,仍惨烈已极,一动上手就是杀手,毫不手软的杀手。“公侯剑”一动,就向一刺客口中刺去,那刺客躲之不及,任由它穿腭而出,但他闭口、用一口牙咬住了那口剑,死死地咬住那口剑,死了也咬住那口剑。朱公侯一愕,大怒,带动死尸把另一刺客的流星双锤挡开,然后才叫了一声,剑将那死尸的额颅削开,破额而出,他挡回的流星双锤反弹而回,那使锤人被自己的双锤击中胸口,却也抓住那一线之机射出了两支“太白刺”。
两只“太白刺”一只失手,一只射中朱公侯耳垂,朱公侯大笑中将那人杀死。第三人却已以身为盾抱住了朱公侯之剑,抱住后,他身上就炸开,这一炸之势强劲无比,朱公侯只有弃剑,第四人这时乘势以大力鹰爪抓击朱公侯之头——这是他们算好之招,牺牲三条性命换的就是这一搏之机。
可惜朱公侯于间不容发之际已避开,但那人仍抓下了他头上的金冠,纵声大笑。他们四人围攻朱公侯,三人已死,但他毕竟,毕竟摘下了他切齿痛恨的公侯之冠。
他自知无幸,这时将那冠一把塞入口中,以牙咬之,不足泄愤,又以足踏之,那金冠在他足下已成齑粉,他犹不解恨,纵声大骂。骂声未绝时,朱公侯已一爪捣出他的心来。
围攻尉迟罢的是另外三个人,一上来一人为掩护两个同党就已被他的暗器射杀,第二人也转眼伤倒,第三人就与他较上内力,四掌相交,尉迟罢内力如长江大河,那人却已如强弩之末。
但这时,一蓬血花却从与尉迟罢较量内力的那名刺客胸口炸开,是伤倒在地的那人从同伴身后发出了那枚“血红蓬”。
对手挡住了尉迟罢的视线,他想躲时,已然不及,那枚“血红蓬”穿过那刺客同伴身体,在尉迟罢眼前炸开。尉迟罢行走江湖,这一生都没见过这么恶毒的招术,有如自残。与他较力的那名刺客却运起全身之力催动穿过自己身体的那枚暗器向尉迟罢炸来。尉迟罢大惊、倒退,已然不及——如果不是及时赶到的朱公侯拉了尉迟罢一把,那他丢掉的就不会只是半边脸。
而会是整面。
只有一个刺客还在地上喘气,他怨毒地望着朱公侯道:“你赢了。”
“但天上地下,你还是逃不脱我们最后的诅咒,三十死士已绝,但还有一根刺,最后一根刺会刺中你。”
“你会灭门的!”
一语方毕,他咬舌自尽,但“灭门”两字穿出百丈厅,直透千户门,在整个朱公府内回响:灭门、灭门、灭门……
第二章最后的刺(1)
感业寺
苏绛唇在感业寺里烧香。
此时,已是三个月后。
——那一战胜后,朱公侯极为兴奋,他终于清除了三十死士。虽然他自己一耳听力已废;左相尉迟罢半边脸被炸,说话困难,功力大丧;右卫消息头目令孤于也断了一臂,形同残废;但他觉得,还是:值!
他把三十死士悬尸示众,遗憾的是,他们依旧是没脸的人,连最后死的十七人的面目也在一死之后烂了,不知他们吃的什么药。
但不管怎么说,朱公侯还是胜了。
朱公侯那天大笑着出得百丈厅,他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梨花院。
——梨花院落、融融黄昏,柳絮池塘、淡荡风景,这才是侯府气象。
何况里面还有一个他几可夸之于帝王的女人:苏绛唇。
他叫苏绛唇给他烧了一大木桶热水,他要洗去三个月的血腥、晦气与疲惫。
苏绛唇是个细心的女人,水面上还漂着丁香花。
朱公侯洗得很仔细,他得意!得意着可以重新安享一切。富贵依旧是他的泼天富贵,而白骨、只配在地底支离。
朱公侯紧握了握手指,它们——不许出声,不许暴露,也不许叹息。
那夜,朱公侯在苏绛唇身上庆祝着他的胜利。他是该给自己一点什么奖励,这一仗,他干得太出色了,不是吗?
苏绛唇木木地应付着朱公侯,但小心地不让他察觉。足有三个月,她才有机会从他的纠缠中松一口气。她请假来到感业寺,消她的业。——朱公侯夜夜见她都温柔如水,可知她已有整整三个月没睡?——她到现在都不知,也不敢探听,那最后死去的三十死士之中,有没有小再。
他们都已没有面目,但有没有一个身材像小再的人?
有没有?
夜里,她睁着眼,听着萦绕在远远的空蒙中的叹息。
小再
感业寺香烟缭绕。
苏绛唇垂眉合掌。
她把所有人都遣走。
只留下她,和她那化不开的心事。
自小再说他从小全家就被仇人杀光时,她就隐隐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但她宁愿不知——那么,他接触她,究竟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利用与报复吗?他,有没有一丝爱过她?哪怕只是一丝。
——这一点对她很重要。
可她、已永无机会去问一次。
苏绛唇跪在蒲团上,泪水滴落在地里,“啪”地摔开了,碎了。
身边有一个影子在慢慢变长,越来越长,但没有脚步声。
苏绛唇惶然直身,这里是家庙,该没有人会进来的,她吩咐不许所有人进来的。
然后她就嗅到了一份熟悉的气息。
她的心定了一定,不会、这不会。她摇摇头,那一瞬间、她的心甚至都没跳了——是他,不可能,但是他,就是他!
她回过头,满殿光尘中,她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白衣,恍如一梦。她轻轻道:“小再。”
小再的脸上似添了丝皱纹,清苦清苦的,看一眼,苏若妍就如吃了一大口莲子心,那清苦直苦到她的心里。
“小再。”苏若妍又叫了一声,在他面前,她永远不是苏绛唇,而是若妍——若妍。
葛小再没有说话,只是跪在地上,对她拜了一拜。
苏绛唇愣住。
然后他轻轻地问:“那天,他就进了你的房吗?”
苏绛唇心里一冷,他为什么会问这个,苦苦地道:“是的。”
小再很艰难地启齿:“那他——这三个月是不是都很亢奋?”
苏绛唇的口里发苦——他为什么光问这些,不问她的爱、恐惧与担心,但她还是说:“是的。”
葛小再轻轻一叹,然后忽然跪倒在她的身前,说:“妍姐,我、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只听他说:“但我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妍姐,我求你,你暂时就住在感业寺不要走,一个月之内别回朱公府,一定别回。”
然后他掏出一个小袋,袋内有三十余粒药丸,他说:“一天吃一粒,记得,一天一定要吃一粒。”
苏绛唇轻轻点着头,他说的她一定会依,但——为什么?
葛小再却已站起身,他一步一退,已渐渐退到门口,一身白衣不知怎么让苏绛唇感到一种悲慨。只听他说:“记得一天一粒。我把一件事办完了,就来接你。从此一生一世,但求比翼。”
第二章最后的刺(2)
对决
那一战的飞扬从此名传江湖。
苏绛唇也是好多天后才听到:葛小再挑战朱公侯!
单人只剑,一身白衣,他与朱公侯两人决战于朱公府。他们一开始是立在古玩楼顶,一直打到滕王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