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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议怔了。
“你是谁?”
青年没回答,蹙蹙眉,唇里发出极轻细的一声叹。陆议目瞪口呆地望着半截枪尖从这人左胸穿出!一瞬间,就像在他胸口绽放了枝诡异之至的蔷薇!再一看,他眼睛里也流出血来,红色顺着面容往下滑。是……血泪吗?陆议被吓住了,张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月光落在青年眉目上,将哀切的光泽覆盖他。
“赶得真不巧。”青年抬手碰碰胸前利刃,剑尖割破了他手指,他举起手朝着月亮,小声说,“本想再见陛下一面。”青年又想:败得太惨了,孔明兄听说后,将要怎样?他忽然很留恋这尘世,忽然很想再活一阵子,只可惜不能够啊。疼痛令人猛一抽搐,刺入左胸的枪尖毒龙般一摆,直抽出去。青年倒了下来,倒在昏沉沉的暗夜里。死亡只是一刹那,青年压着一滩血死去了,手指略略弯曲,白色眉尖仍然微蹙。死亡是……有点疼的。他最后想。
“好险!莫让蜀人离您太近!”
吴将朱然从青年身后跃马上前,手里掣着染血的枪!
“强攻吗,大都督?”朱然抱拳问。
“啊……”
“得令!强攻马鞍山!”
“不!”陆议猛然制止。
“都督?”
“不,”陆议低声慢慢说,“守着吧,守着就好。”
此夜之后,陆议改名陆逊,谦逊之“逊”。
数十年后,由蜀入晋的史官陈寿在《三国志?吴书》里,给陆逊单独立了一篇传,其中有关夷陵之战的结局,是这样的:
“刘备趁夜逃亡,派人焚烧铠甲断后,以阻拦江东追兵,好容易才跑回白帝城。至于舟船器械、水陆军资,全都丧失了。蜀军死了几万人,尸体顺江漂流,多到将河水堵塞。”
刘备一入白帝,就将原地鱼腹改名为永安,传旨赵云前来驻守,又命诸葛亮建营于成都西南,以策万全。孙权帐下,徐盛、潘璋等人都建议乘胜追击,攻占白帝,说这样一来,就能将刘备活捉。活捉刘备?孙权倍觉刺激、兴奋而好奇,他问陆议——现在该称他为“陆逊”了,该怎么办?陆逊将金令、帅印捧还孙权,垂着头说:“曹丕正在观望,大军不该离江东太远。臣请大王下令,招回追击刘备的将军们,并派使臣前往白帝。”
“派使臣做什么?”孙权很奇怪。
陆逊回答:“上次大王向刘备求和,被他拒绝;今次再议此事,算是给刘备个台阶下。东吴西蜀,没可能一直交战下去。”
“打胜了反倒去求和,真是……哼哼,真是!”
虽然口里嘀嘀咕咕有些不满,孙权仍听从了陆逊的劝告。
使臣一步步登上白帝城高高的石阶,见到了坐在明黄帷幄里的刘备,不到一个月,他像生生老了十岁!原本藏在皮肤下的皱纹,一条条全都爬了出来;原本用乌蜡染过的鬓发,也因疏于打理而花白一片。
“马良呢?”刘备直接问,“朕想知道有个叫马良的……”
使臣无语,双手捧上一件血迹斑斑的官衣。
第57节:烧的是整整七百里(8)
“妖人!”刘备追出来,一刀劈掉李意其的头。
腔子里不见有血冲出来,只有十多只白鹤,啪啦啦地从伤口里往外飞,“呀呀”地叫唤,直飞入云天深处。靠近夕阳时,一只只都红扑扑地闪着光。人脖子里,怎么能飞出白鹤来呢?刘备迷迷糊糊的,别是做梦吧,他想。
鼓角争鸣,烽火依稀。
刘备坐在御辇里,再一次想:是,是在做梦啊。
3
行至白帝城,刘备收到东吴诸葛瑾的来信:
“忽然听说您率军到了白帝。只怕是有人向您建议,说吴王侵夺荆州,杀害关羽,与蜀汉结仇深重,主张用不和解的态度对待东吴。这是从小处用心,而没有真正着眼于大局。请容我试为陛下权衡轻重。陛下若能压抑怒火、冷静地想想瑾的话,则不用征询旁人,立即就能做出明智的判断。陛下以为,关羽与您关系亲密呢,还是先帝与您关系亲密?是荆州更重呢,还是天下更重?两个都有仇,哪个该摆在前面?若能权衡此理,就很容易决定何去何从。”
“一派胡言!”
刘备将信一扔,想想后,又把它递给从人说:“送去给丞相看看吧。”
诸葛亮接到信时,蜀汉军前锋已到巫县。
将军吴班、冯习击败了前来阻拦的吴将,兵屯秭归。
两个月后,皇帝进驻秭归,命吴班、陈式进取夷陵,扎营长江两岸。
章武二年二月,刘备率军浩浩荡荡地到了夷道猇亭,将大营设在佷山;又派马良携带金银,联络蛮夷。
马良很快完成了使命,夷人纷纷响应。
一份份捷报,从夷陵飞马送入成都,送入诸葛亮手里。诸葛亮本该很高兴,然而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见镜里那个人,就连笑一笑也显得阴霾重重。
哪里错了吗?
诸葛亮感觉有哪里错了,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是胜利来得太快了!也太轻而易举。一次次攻占、一回回推进,就像从没遇见过敌手!不,不可能,一定有个敌手,一个神秘、真正的对抗者,就藏在看不到的深处,藏在江东水气之中!会是……谁呢?盛夏气候,诸葛亮浑身寒彻。他翻遍了从夷陵传来的军报,寻找每个“危险”的名字:朱然、潘璋、韩当、徐盛……这些人,诸葛亮早就猜到了,他们是江东老臣,在赤壁之战时就表现不凡。然而,最可怕的不在这里,爪牙不可怕,可怕的是头脑、是眼睛、是唇边平静的微笑。诸葛亮再次想到周瑜,想到雾霭升腾的云梦,一刹那,他几乎怀疑周瑜没有死,他正在哪个角落,披着绣花袍子,欣赏着刘备自鸣得意的欢愉!
周瑜死了很久了。
诸葛亮双手叉握,告诉自己:一个死了很久的人,绝不会再活转来。
难道江东有了另一个周郎?
他将目光停在军报一角,角落里挤着个陌生的名字:陆议。
说陌生,是记忆里几乎没有它的影子;可另一面,诸葛亮分明觉得奇怪的熟稔,他甚至能想到陆议的样子:极清秀的一个人,眉目似用狼毫画就,温温和和透着江南的甘甜。一身白衣,站在夷陵的月光下;月光如水,水流过他亮闪闪的眼睛。眼睛里含着微笑,一笑起来,就将八百里水波都带动了。
看上去,陆议只是个书生。
假若说有什么不寻常,那只在于他真是个很俊美的书生。
“我要知道更多有关陆议的事。”诸葛亮说。
“天幸孔明没有来!天佑江东。”陆议说。
“丞相——”小校跌跌撞撞冲入屋里,“夷陵军报!”
诸葛亮霍然站起!
拆开一看,里面没有使人担忧的坏消息,一例是刘备随便而自得的口吻:
“前些天,朕派吴班率一千人在平地安营,暗暗埋伏大军于山道,只望吴军出来攻营,好一举击败他们。没想江东被吓破了胆,就连这一千人的军队也不敢攻击。朕等了五天,见毫无动静,便将伏兵撤回营里。朕看江东再玩不出什么花样了,昨日偷偷摸摸夜袭了朕一个小营,没半个时辰,就被冯习杀退。听说就连敌将韩当、徐盛,也抱怨说他们的主帅是叫军卒白白丧命。哈哈!那个主帅,叫陆议的,年纪轻轻,没打过一仗,孙权派他统帅千军,与朕作对,真是自寻死路。”
夏夜空气,漂浮着烦躁的闷热。
院里夜来香散发出幽幽的气息。
诸葛亮简直想插上双翅,飞到夷陵,飞入刘备军中,不,首先要到江东营里看看陆议,看他是否是他想像里的那个人,是否身穿白衣,手按银剑,目光凝望着一支支从没用过的金令。他在等什么?等待疏漏吗?就像诸葛亮常常做的那样,以不变应万变,直到对手自己忍耐不住,露出破绽。到时再全力一击,令敌人土崩瓦解!可惜诸葛亮插不上翅膀,他连一双千里眼都没有,所以他看不到发生在夷陵的事,只能借着军报,去猜测胜利里的致命伤。然而,就算猜到了,又于事何补?且不说信息传递缓慢,就算真将警告及时呈到刘备面前,那个踌躇满志的皇帝,十之八九会乐呵呵地将诸葛亮的信放到一旁,笑道:“孔明多虑了。”
第58节:烧的是整整七百里(9)
将要发生什么了。
肯定有什么。
一旦发生,就会震动天下,令命运之轮滑入人们猜测不到的轨迹。这一刻,诸葛亮很想阻止它,可是……他望着月光下自己修长、整洁的双手,第一次感到它那么无力,感觉到它不能握住他最盼望的胜利。
他靠坐在回廊里,深深呼吸着,闭上眼睛。
直至听见有人小声说:“丞相、丞相?”
“季常?!”居然是马良的声音!
马良不是在军中么?
怎么竟到成都来了?
诸葛亮不是在做梦,没有梦会这么清晰。尽管很多年后,他仍怀疑这一夜见到的马良,或许就是个洁白的魂魄!马良站在白玉兰旁,面孔上染着长途奔波的风尘,但他仍然是整齐、温存的,那一双羞赧和焦急的眼望着诸葛亮,低声说:“这一战很奇怪。”
“哪里怪?”诸葛亮示意马良坐下说。
马良没有坐,从怀里摸出行军图本:“丞相先看看这个,是陛下在夷陵的军营驻扎图。”
图上画着七百里连营四十座。
图本从诸葛亮手指间飘落!
“谁劝陛下如此扎营?”诸葛亮咬牙问,“哪有连营七百里而可以战胜敌人的?!何况,竟扎在容易走火的山林中!”
蜀军营寨恰似环环相扣的巨蛇,连绵不绝。刘备说,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