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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睡着了。
长发散在肩上,像黑夜里飘荡的清香。
所以诸葛亮压低了声音:
“臣本一介平民,躬耕南阳。只求在乱世里保全性命,无意闻名群雄。先帝不以臣卑微,三顾茅庐,询问天下事,使臣感激无地,立志效尽忠诚。后来情势危急,在大军溃败、危难困苦之时,臣接受任命。时至今日,已经二十一年了。先帝知臣谨慎,所以在驾崩前将国家托付于臣。受命后,臣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嘱托,伤害先帝知人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而今南方已定,军士干练,正该激励三军,北定中原。此去,臣当竭尽全力,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也正是臣报答先帝、忠诚陛下的职责。至于斟酌损益,进献忠言,那便是攸之、费祎、董允之责。愿陛下将讨伐敌国、兴复汉室之事交给臣,不成功便治臣的罪,以告先帝;若没有兴国的好建议,就责罚攸之等人,公布其过失。陛下自己也请多思多行,询问治国方略、采纳良言,谨记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一颗泪滚着诸葛亮面颊滑落。
掉在地上,像溅开一朵小花。
第二颗泪就要滚出来时,诸葛亮抬手将它拭去。他走回几案后,濡了濡笔,在表章末尾添上一句:“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一个望入无穷寰宇的人,往往会忽略身边的事。此后半个月,诸葛亮在朝里、宫里、府里忙忙碌碌,他把张裔留下做了留府长史,要蒋琬升任参军,协助处理一般事务;从皇帝那里领受了象征着至高权威的斧钺和羽葆车,调集了十万军卒——在替后主拟定的《伐魏诏》里,他宣称是“二十万”,将蜀中大将赵云、魏延、吴懿……一一召回。显然诸葛亮要布置一次轰轰烈烈的出征,令整个国家都为之欢欣鼓舞、彻夜难眠。他做到了:建兴五年三月二十三日,成都正门大开,百姓拥在玄武街上,人声鼎沸、指指点点,人们看到了一支多年未见的威武之师,看到就连皇帝也来了!刘禅之莅临使将军们个个牵马跟随。诸葛亮身着丞相袍带,一手捧着祭江的白璧,一手被皇帝紧紧挽住。送行人里没有舜英:她正忙着设计一种方便运粮的小车,她也常说自己不爱凑热闹;没有果儿:她近来在生父亲的气,因为他至今未将她许配费祎;也没有灵儿:那柔顺的女人担心一见到诸葛亮,就会忍不住奔上前,拉住他手、告诉他:有个活泼泼的小生命正在她小腹里蠢蠢欲动呢!
第93节:他说自己不配做丞相(3)
灵儿怀上了诸葛亮的孩子。
诸葛亮还不知道。
诸葛亮忽视了这一点,原因是很少回家。
灵儿虽然希望那个人能亲眼看到孩子出生,但她不能拦他到汉中去,不能拦他去打仗,那也是……无法阻拦的。
十万人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刀光剑影使人不敢逼视。往日南征不过牛刀小试,今日才是将最锐利的刀刃抽出鞘!十万人,像一丝银线融入莽莽苍穹,即便站在成都三十丈高的读书台上,也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远远一些尘嚣。开始啦……诸葛亮想:开始了!
军至汉中前,诸葛亮就将接下来一年该做的事都想好了。首先是争取孟达。九年前,孟达弃蜀去魏,深受曹丕器重,官至新城太守。而今曹丕亡故,他处境每况愈下,不禁生出归蜀之心。“里应外合,或许能一举拿下洛阳。”诸葛亮心道,他写了好些结交信,着人悄悄送至孟达所在的上庸。
第二是确定北伐路线。在这一点上,他与镇北将军、领丞相司马魏延产生了分歧。想到文长(魏延之字)瞪眼叉腰的样子,诸葛亮不禁叹息了声。魏延是个坚毅的人,面目就似刀劈斧砍。老实说,诸葛亮不愿与他争执,他尊重他、爱惜他,但魏延建议的取道子午谷、突袭长安之举,实在危机重重,冒险之至!“还是步步扎营,先夺陇右、再取关中为好。”诸葛亮将羽扇点在地图一角,淡淡说,“今次出师,万不能坏在‘轻进’上。”
最后一着是布置疑兵,扬言攻打郿城,迷惑曹魏。“派子龙、伯苗去就好……”主意拿定,诸葛亮靠在车里,好整以暇地闭上眼,一闭眼,就能看见金戈铁马在广袤的土地上快意驰骋,看到旌旗高扬,飞箭如蝗!“曹魏擅长骑兵,而我军强于弓弩。若有一种弩箭,能将目下威力提高十倍,不,哪怕五倍……”这念头突然撞入诸葛亮心里,他豁然睁眼!顺手抓过笔墨,就在车壁上画起了草样。
“嘭嘭嘭!”有人在外轻敲车窗。
掀开窗户一看,是随军的马谡。
马谡手里拿了两封信,一封落款为“孟”;另一封是个“黄”字,那是舜英笔迹。诸葛亮将信一道接过,先拆开了孟达来信。信囊中“扑通”掉出了块玉玦。“大事成了。”诸葛亮笑道,信里果然是“蒙君不弃,愿效犬马;必当相机举事,助丞相成功”一行字。“玦”与“决”同音,是说孟达下了决心。舜英的信则长些,她说运粮车差不多鼓捣好了,只载重还不够;说看过了你的八阵图,风云鸟兽之类名字很好听,不过生、死二门就未必管用;又说她迷上了冶炼,要拜蒲元为师;最后舜英写道: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愚钝的夫君,连侧室有孕也看不出来。想要我好好照顾灵儿与将出生的孩子么?回一封道歉书罢。”
诸葛亮怔了怔,眨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马谡,他推窗问:“丞相?”
诸葛亮笑得像个孩子,边笑边说:“又要做爹喽……呵呵。”
他真写了封道歉书回去,还依照惯例,将舜英嗔怪他之“愚钝”二字抄了五十遍。他希望回信多多少少能给灵儿带去一些安慰,想到那个柔弱、纤细的女人正在不辞辛苦地孕育他诸葛亮的骨血时,他便又感激、又快活,似乎还有点……负疚。
“舜英能照看好她。”他想。
十二月,诸葛亮在石马收到了系着红丝带的家书。他抬头看看送信的张裔,玉人唇上挂着笑意,这令他知道灵儿母子均安,不禁松了口气。“坐、坐!”诸葛亮招呼说,“不料君嗣亲自来了。”
“夫人请丞相为公子起个名字。”张裔笑道。
“公子?”诸葛亮赶紧拆开丝带。
“正是哟。”
张裔回答时,诸葛亮已看到舜英在信里说:
“灵儿诞下一子,很是像你。有了这个孩子,我真欢喜。”
信里附了块丝帕,是要当爹的将孩子姓名写下。诸葛亮眉开目笑地捏了笔:他四十七岁了,有了第二个亲生孩子,一个健康、英俊的儿子。起个什么名呢?哪个字能承载起一家三口,乃至更多人的期望、祝福以及等待……笔锋软软地碰到丝帕时,马谡快步奔入:
“上庸孟达急信!”
诸葛亮没回话,只顾端端正正写好一个“瞻”字。
“《诗》云:瞻彼日月,悠悠我思。”他把丝帕递给张裔,“瞻吧,诸葛瞻。”一面顺手接过孟达的信。拆开一看,诸葛亮面容的喜悦一刹那地冻住了,眉目里凝着重重沉郁,活像即将坠落的天幕。
“怎么?”张裔问。
诸葛亮把信丢给他,切齿叹道:“子度(孟达之字)轻敌,必为司马懿所擒。”
司马懿,这是诸葛亮第一次提到他。
第94节:他说自己不配做丞相(4)
这个人将成为诸葛亮最后的、也最严酷的对手。
马谡、张裔比肩读了孟达的信:
“宛城的骠骑大将军司马懿猜到我心思,多次来信安抚,我不敢耽搁,近日就要行动。天子在洛阳,距宛八百里,宛城距上庸一千二百里!司马懿知我举事,定当表奏天子,等天子下令。一来一去,少说得一个月。到时我已坚固了城池、整顿了兵将,正好以逸待劳。何况上庸险要,司马必不敢亲征,换了别人来,我更不必担忧!丞相静候佳音便是。”
2
很快诸葛亮等到了接踵而来的坏消息。在收到孟达求救函时,他就猜到局面正像射出去的箭,再不能挽回。“我起事才八日,司马懿就已兵临城下,何其神速!”——这是孟达的最后一封信,十六天后司马懿攻破上庸,擒杀了他。正月凛冽,血气弥漫在冰雪里;司马懿将孟达头颅悬挂于上庸城内,小雪落到他盔甲上,他手把佩剑忽然想:孔明……在做什么呢?想像一发不可收拾,之后整整七年,猜测诸葛亮的所作所为、所思所虑,成为司马懿最常做的事,那是他的工作、任务,也是他之兴趣、爱好。
上天升腾起一颗星,又在天空另一头,缀了另一颗星争辉,这才使智慧上演得淋漓尽致,令坚毅更加荡气回肠。
司马懿惋惜于今次无法与诸葛亮直接对垒时,诸葛亮正坐在遥远的汉中,默默望着一树冰雪“坼坼”摔落。他偎在窗边,裹紧了蓝色外袍,一手放在膝上,另一手轻扣窗台。身旁马谡、向朗正在等待他的军令。
“是时候了。”诸葛亮忽然笑道,“传消息出去,就说赵云、邓芝将率五万人出斜谷、取郿城,我要看看曹睿会派多少人来阻拦。”
“是。”向朗应道。
“再拨一万人给子龙。”他又说。
“不是疑兵吗?怎么还……?”
“假戏真做!”马谡推推向朗,“巨达(向朗之字)兄只管传令。”
被马谡一提点,向朗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急步走出。马谡将目光重新转回诸葛亮,发现诸葛亮也正含笑望着他。马谡、马谡……近来,诸葛亮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常与他整夜整夜促膝交谈。红烛一寸寸烧短、蜡泪一层层交叠,天空一分分黑了又一分分亮,诸葛亮坐到腰背酸疼,却从不打断马谡的高谈阔论。他是个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