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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顶很平坦;很光洁;归拢了的农作物给我们让出了很大的空间。我们把茶壶也端上来;边喝边拉家常。多数是我这个外乡人城里人提一些无知而好奇的话题;由她表兄作答;以免去相对无言的尴尬。而本分的男主人却没有尴尬的感觉;坚持着传统的礼仪生陪着;不给我与竺青独处的时间。竺青见我不会盘腿;坐得很累;就过来与我背靠背;以便给我些支持。男主人若是能看出些什么来;应当知趣地找个托辞下房去;但这位农家表哥太憨厚了;一定认为多心是不礼貌的;依旧坦然地陪坐着。
一轮硕大无朋的月亮蓦地从大椿树后爬上来;浑圆的大脸涨得通红。
“老师;看;红月亮!”竺青叫道。
真是红月亮;真的有红月亮;我也惊呼起来。几天前在红山M君家;他讲自己的故事时引用了一首《红月亮》的流行歌曲;我只以为“红月亮”一词是故作浪漫的情歌作者杜撰出来的;不料几天之后在这里得到了印证;我和竺青都会心地笑了。农家表哥当然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值得好笑。
戴河行(2)
红月亮从树后升到了我们面前;像一面古老的铜镜。
“镜子里是能照人的;要是把背靠背的咱俩都照进去了;此刻你爸你妈也在看这个月亮;咱俩不就漏馅啦!”
竺青听了我这浪漫的想象;笑弯了腰;差点把我闪倒。
“那咱就狡辩说;那铜镜都几千万年了;老化了;成了变形的哈哈镜;实际上我们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亲热!”她说。
“实际上比他们看到的要严重得多吧!”我小声说。
她回过臂弯来在我肋骨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红月亮冉冉上升;脸上的红晕开始退潮;亮度增长;银辉遍撒开来。先前幽暗的景物渐次清晰起来。我努力地从四围搜寻着白天的记忆:那该是通向池塘的小路吧。路旁的杂草蓬蓬勃勃地簇拥着;在没有足迹的范围里喷射着最大限度的自由。池塘里有高低穿凿的水草;不知蜻蜓是否已在它们的尖顶上安眠。我们从池塘里采来的菱角已在家里煮熟下酒了;这田园情趣只在古诗词里读到过;今天却真的体验了一回。夜色中苍莽幽暗的树林远远地在那儿静默;暗地里继续它的繁衍。它们仿佛嗅到了林莽中的各类生命在秋八月求偶的气息;也便觉到了血管里的热流在奔涌;勃然昂起绿色的长发;把湿漉漉的激情撒向草丛、花朵与池塘。
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别指望借助朦胧的月色能看到多远。眼睛看不到的事物却可以体察;我的背脊感触着少女的肌肤与体温;这可是此言不虚的实在。
崖下有个叫新集的地方;是个集贸市场。起了个早;在她姨表哥的带领下我们去赶集。我当时在日记中如此记载:“晨起往之;晓日如霓。时为盛暑;伊人著绛纱裙;年可二二;体态婀娜;双蕾涨满;令人不敢久视。朝阳一抹;霞裳粉面同晖;依稀眇姑射之仙鬟;足堪迷醉。”我赶紧用相机把她拍了下来。到了新集;果然一片繁荣的农家气象;地摊货架;百物杂陈;竺青去买几斤猪肉;又蹲在地上挤在二狗、三妞之间看发卡、手绢、小圆镜或牛角梳;也被我拍照下来。赶集归来;做一顿实惠丰盛的午餐;从村里的小卖店提瓶白酒;便皆大欢喜了。姨姥家的南边有两间废屋;不知是谁家的;砖瓦房;窗户俱损而窗框尚在;很像是《聊斋》里写的狐仙借住的废园。竺青陪我在那儿踟躇良久;真想打探一下废屋主人是谁;我俩收拾收拾住在里边;如陶潜般去过归隐田园的生活。我们不图荣华富贵;不想在城市的嚣尘中辛苦钻营;只要有竺青陪同;粗茶淡饭;撰写《聊斋》;也算不虚此生呢!有《沁园春》一首为证:
鸡啄疏篱;雀噪香椿;黍泛金黄。到园田栽菜;风拂菱角;新集割肉;日照霓裳。皓月东升;夜清如水;屋顶相依共纳凉。对农父;有桑麻入话;此乐未央。算聊斋大约在此乡。有小姑炊火;平添淳味;村头沽酒;也可飞觞。秋种黄花;春耕燕子;陌上归来踏夕阳。问姨母;有书生在此;肯赁空房?
云良的使命完成了。两天后;我们由表哥的亲友陪同游玩戴河;这是我第一次扑进大海;完成了最初的也许是最后的对海的认识和记忆。
海是如此的开阔、博大、深沉、含蓄。所有的赞美词在这个真实面前都显得空乏而不着边际。厚实的波浪涌起来;在逆光中像一块半透明的田黄或是玛瑙;至少像我所熟悉的巴林冻石;只是比它们大得多;质地纯净得多;并且生动鲜活得多。由近及远;水色由田黄转幻为紫罗兰;向群青色递近;终于融化为蓝天的色彩。只是天是轻飘的。而海是沉重的。天宇浩渺;令人想到无穷、无极与无限;想到无始无终;想到生命的短暂;想到宇宙的永恒。
我们租了两个气垫;换上泳装下水。刚一沾上水花;我们的心情便像中了魔法似的即刻化为欢畅;所有的烦恼荡然无存;甚至连性格都好像被谁偷换了;忘了我是谁;我多大年纪;忘记了我和谁在一起;甚至忘记了礼仪。除了游泳衣所能盖住的部位之外;大家可以说是裸身相向了。
大海这个特殊环境;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丢开了虚伪与做作;人性复归;把自己的原本骄傲地昭示给别人;同时又坦荡地欣赏着异性。
戴河行(3)
竺青在气垫上瞎折腾;找不着平衡;几次翻身落水。我把竺青扶上气垫;自己也爬了上去;我觉得我俩在光天化日下上了床海洋里的水床。就在我的手搭在她背上的一刻;被人拍摄下来。我声称我在B市二里半的池塘里跟别人学过游泳;我来表演一下;我憋足一口气;打算从气垫底下的此端游到彼端;我觉得已经游过去了;一抬头;头仍触在气垫的底下;等吓慌了的竺青把我拉出来时;我已经喝下两三口又咸又涩的海水了。再等一等;一个大浪击来;在竺青后背上溅起一片雪浪花;气垫上卧成美人鱼状的竺青惊叫着张大了嘴;快门及时按下;这就是我家卧室至今悬挂的竺青泳装照。临从省城出发的时候;我因知道要去海边;特意从人体摄影画册上记下许多造型构图;我让竺青在海滩上摆出这样那样的艳影瑰姿;这些照片真是太精彩了;不但记下了她永远不可能再有的姿色;也记下了我们永远无法忘记的这段恋情。我无法断定;这些美丽的照片在我们将来重新读到它的时候;是骄傲还是伤心;是庆幸还是遗憾。
如果上帝只允许我在我的一生中找出一天命名为欢乐;我会说;是的;今天!
我有点儿累;跟他们打了招呼;就独自躺在海滩上;用心灵去感受大海与天空。
噢;大海;自由的元素!
你炫耀着博大;展示着骄傲。在你无声的嘲笑中;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多少年来;我和红尘中的小人们混迹杂存;煞费苦心地追求着蚕茧中的生存;到处是罗网、陷阱、欺骗、黑夜的迷惘与梦魇的恐怖;被囚禁的心灵找不到一缕阳光和空气;在唤不醒的昏聩与冥顽中麻木僵死。是谁派来的这个女孩;她用天真与纯洁牵引着我;来到你的怀抱;她用她的一笑完成了对我的开悟;她用大海洗净我眼里的云翳;让我重见宇宙的清新;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我的苏醒了的企盼;贪婪地吸吮着爱;吸吮着自由与解脱;吸吮着人生的真谛与要义。我像海鸥一样毫无遮拦地在海面上、天宇里飞翔;大口地呼吸着空灵、静穆、欢畅和永恒。
要是能把这种感觉保持到永远;该多好!
竺青在我视线中的不远处;捡拾着海浪冲击时留下的什么;那动作远望去真像个孩子;很认真;很投入。她直起腰来向我招手;我跑过去;她像捡到珠宝一样向我展示她的收获。我一看;不由得惊叹起来;岂止是孩子;连大人都会由衷地喜欢的。那是些小蟹、贝壳和海螺。小蟹虽小;一应俱全;像艺人的微雕;并且是活的;让人不可思议。我去找来一个塑料袋;把它们珍惜地装了进去。好心的竺青还往里面捧了些海水:“小螃蟹还活着呢!”
这天我写了一首词《金缕曲·黄金海岸纪游》:
涌去涛声远。伴鸥朋;飞来天外;魂销海岸。柳毅心随云缕逸;鲛人笑共波花灿。把烦忧、挥手掷芸芸;脱羁绊。幸许过伊甸。忘时空;归真返朴;裸身直面。小蟹喜能摸四五;芳姿恨不拍千万。谅归来;至死不相忘;海之恋。
又回到村里;家里只留下我俩和八十高龄的姥姥;还有个小儿;是个尚不懂事的孩子;我当着他的面吻一下竺青的脸颊;小孩子只是笑笑;觉得好玩;并不惊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在有着八十年人生阅历的姥姥眼里;我们的关系是瞒不过的;虽然她并没有看见我们接吻。
“胡子又长出来了;去刮一刮。”竺青说。
她怕我显老;抑或怕我扎她;总之;这件事我是得听话的。我手拿个小圆镜在门口的亮处刮胡子;竺青走过来说:“看这儿;看这儿;我替你刮吧!”这当然好;我肃立着听任她的摆布。这么面对面地站着;我的两只手又闲着没事;不由自主地搂上她的腰。她扭动了一下;嗔怪地示意“姥姥能看见”。我消停了;静享着爱人的服务。
“你的老师真是好命的;得了学生的济呢!”竺青替我刮完胡子;我们回屋陪姥姥坐着时;姥姥说。这话在我听来;绝无讽刺意味;完全是祝福性的中听的好话。姥姥又嘟哝了一些什么;唐山话;我们听不太懂;有一句听清了;“老夫少妻;早晚还是别人地(的)!”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老人家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真理;而是她何以引出这个话题。仅是因为学生给老师刮胡子这个细节吗?不;即使没有这个行为;单凭女学生带男老师回乡旅游这个举动;姥姥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们自以为遮掩得很成功;究竟逃不脱老一辈的法眼。
戴河行(4)
吃完晚饭;我们说出去遛遛弯;看看大海日落。姥姥家离海边很近;走到那里一点也不觉得累。
黄昏了;落日镕金;海水荡漾着耀眼的橙黄;如同穿上晚礼服的贵妇;高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