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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时,安娜还在打电话。父亲很肯定地告诉我,鹅口疮是个小毛病,只要医治得当,四十八小时内就会消失。他说:
“今晚就开始治,明天晚上你就会发现已有所好转……别担心……等等……你母亲想跟你说句话……”
母亲提醒我,我的一个姪子也得过同样的病,几天后就好了。接着,她又告诉了我一些家里的事……
这场谈话的结果,是我们放心了。我们笑着开始照料爱德华。安娜用棉签清洗他的齿龈和腭,并喂他喝一口那种颗粒状的稠稠的药浆,喂得并不轻松。孩子哭了一会,但把药浆吞进去了。奥德丽马上给他喂糖水,他安静了下来。当奥德丽让他重新躺下来时,他睡着了。
我想吃顿丰盛的晚餐。由于不安和紧张,我们被弄得很饿。甜点后,安娜把我们度假和结婚的照片拿出来给奥德丽看,……奥德丽一副激动的样子。赞不绝口,评论热烈,颇为有趣。接着,我们又谈起文学和音乐,一起听小提琴协奏曲。小提琴是安娜最喜欢的乐器,喝完咖啡后,我们回到自己房间里。爱德华似乎好多了,我吻了吻他的额头。他没有醒。
十一
昨晚,我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奥德丽立即就告诉我们说,爱德华睡得很安稳,烧也退了,第一次喂奶吃得很好。我去看他。他已洗过,换过襁褓,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小手的手背揉着脸。我再一次欣赏他精美的小手。我跟他说话,他似乎在听。我很开心,要不是得去上班,我会很乐意留下来凝视他几小时。
星期四整天平安无事。连续的治疗开始产生作用。齿龈没那么红了,白点差不多已完全消失。也许是这些治疗使他累了,爱德华昏昏欲睡。安娜给他喂了一天的东西,也很难坚持到底了。她已呵欠连天。
下午,守了一整夜的奥德丽精疲力竭,睡了。安娜把睡篮提到自己房间里,轮到她看孩子了。爱德华也睡了。
晚上,当我回家时,她们笑声朗朗。这般开心,是个好迹象:爱德华烧退了,不哭了,齿龈又红又干净,人家给他喝什么他就喝什么,尽管他已喝得很多。
“他好多了……他可能有点累,因为他不断地睡……你觉得有必要通知医生吗?”
“啊……不……我想不用了吧……如果他病好了……”
我去看孩子。他安安静静地睡着。他苍白的脸色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也把它归结为疲劳的结果。我吻了吻他的额头。他没有醒。我有点遗憾,我多么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看着我啊……
十二
星期五早上。爱德华病好了。他晚上睡得很好。奥德丽一大早就给他量了体温,几乎还不到三十七度。
安娜喂他喝东西。他像往常那样,咽得太快,噎着了。要是换了以前,我们会很担心。现在,我们只是笑笑。
他昨天苍白的脸色今天早上变得有点黄。也许是胡萝卜汁加上几个奶瓶里有水的缘故。在去上班之前,我打电话给我父亲,把他孙子的情况详细描述给他听。他说:
“不瞒你说,有一会儿我挺担心的。但你们请的那个儿科医生打电话安慰我。你们也可以完全放心……继续治疗吧……你说他有点嗜睡……好了,星期天我就一切都明白了。”
中午,有个朋友请吃饭,我没有回家。下午两点左右,我打电话给安娜。她回答我时声音有点迟疑:
“他一直在睡,不肯吃东西……”
“鹅口疮呢?”
“好像没有了……我继续给他的嘴消毒……他一声不吭……昏昏欲睡……奥德丽发现他气胀得很厉害……也许是治疗使他太累了……”
“也许……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叫医生,你就叫……”
“啊,不,我觉得不……他没发烧……啊,就这样吧,你要迟到了,……晚上见……拥抱你。”
“我也是。晚上见。”
当我回家时,安娜眼泪汪汪的:五个小时来,她一直想让他吃点东西……但无济于事……他不吃。他甚至不再吸奶。他的脸色又苍白起来,昏昏欲睡,让人惊讶。我打电话给我父亲。他建议我给孩子量量体温。如果跟早上一样,那就让他睡几个小时,然后再让他吃好……如果,如果他再不吃奶,那就打电话给儿科医生……
安娜在她房间不停地哭:
“孩子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没发烧……问题不会太大。奥德丽重新让他睡下了,六点左右再给他喂奶……如果情况不见好转,我会让医生来……好了,别惊慌……”
我拥抱着她,等待她平静下来,然后又去看爱德华。他又已经睡熟了。
奥德丽告诉我,爱德华好像腹泻了,但粪便却很正常:
“他好像胃有问题……”
“是不是吃得太快了?或者说奶嘴的孔太大了?”
是的,这病很可能就是奶嘴造成的,而且,他还必须吃这些混合药剂……
我试图安慰安娜。她的哀伤使我感到很痛苦,但我觉得无法消除她的这种哀伤。
晚饭我们吃得很少,而且很快。安娜坐在扶手椅上,一言不发,心不在焉地做填空游戏。我整理着散乱在书桌上的纸张。奥德丽在房间里看着爱德华。爱德华一直在睡,睡得很深。我们不敢吵醒他。
半夜时分,奥德丽劝我们去睡觉:
“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们的。”
“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就让我们来做。”
“好,好,我答应你们。”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奥德丽叫醒了我们:
“孩子不好了……”
我赶紧跑过去,安娜惊跳起来,醒了。她坐在床沿,双手抱着脖子,不敢再动。
爱德华脸色发灰。他的上嘴唇又肿又紫。
“我试了一晚上,想让他吃东西……他不吃……他什么都不吃……”
“为什么你不叫醒我?……”
我责怪她,更怪自己相信了她向我所作的保证,三点钟左右时睡着了。她一副痛苦的样子。尽管如此,我还是朝她笑了笑。再说……我又能怎么办?
我给安德华量了体温,三十六度。我打电话给我父亲。他不在,已经出诊了。母亲建议我马上请儿科医生来,并要我与她保持联系。
我打电话叫醒了医生,她说她会来的,但家里就她和她残疾的母亲在,她得等保姆到了以后才……
安娜走到我身边,我对她说:
“她现在正忙,但会尽快赶来。”
医生打电话过来:
“把孩子送过来……我在家里给他检查……请原谅,只能让你们把他送到我这儿来了,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奥德丽马上行动起来,她一边哼着那首往往能使爱德华平静下来的爱尔兰摇篮曲,一边把他穿得暖暖的,还裹上了一张被单。安娜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劝她呆在家里。她出院还不到一个星期,而且,由于激动,她显得非常疲惫。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她拥抱着孩子,紧紧地把他搂在胸前,抚慰了他一会,然后把他交给奥德丽:
“孩子,早点回来……早点回来……”
她哭了。
十三
医生脸带微笑,迎接我们。这微笑并无具体内容。她请我们到她的诊室去,那儿堆满了书、画和小玩意儿:
“请原谅让你们到这里来,但这是惟一的办法,得马上替这孩子看病……好了,现在,小姐,您把他的衣服脱掉……”
奥德丽又慌张又笨拙,一一脱掉爱德华的衣服,把他赤条条地放在一张铺着白被单的天鹅绒小沙发上。爱德华轻声地哭了……或者说呻吟了起来。
“他的嘴唇从什么时候开始肿成这样的?”
奥德丽听不懂她的问题。我答道:
“昨晚……今天一早……”
她摸了摸爱德华的肚子,检查了我们带去的尿布,然后又抓住他的手,让他站起来,让他走着……接着又继续检查他的眼睛、嘴、耳朵……并重新摸了摸他的肚子、腰……一滴紫黑色的液体滴在白色的床单上:
“瞧!这是什么?……您看见了吗?”
“没有,我是说……”
“我看见了,”奥德丽说,“今天早上,在来这儿之前……我给他穿衣服的时候……”
“他便血了……这很麻烦……非常麻烦……”
但她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平静下来,走到壁炉边找了一个指套,伸进食指,又在上面涂了点凡士林,然后突然伸进孩子的肛门。孩子突然大哭起来。食指抽出来时布满了血。
她想了一会儿,在桌边坐下,边写边说:
“你们可以给他穿回衣服……当然,你们不能把他带回家……我要把他送到医院里去……你们有特别喜欢的医院吗?”
“没有,没有。”
“那好,我带他去儿童医院。”
“挑最好的医院……”
“等一等……我打个电话……喂,喂,儿童医院吗……给我转……喂,吉塞勒、是……对,是这样……告诉我,我能送个孩子过来吗……急诊……有位置吗?……好,你开始作……我六点左右过来……马上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写着。
“好了!我到我的科室里找他,你们赶快送他过去。我两三个小时以后去看他……如果你们能在中午前后来,我也许可以告诉你们最初的诊断结果……不瞒你们说,问题很严重……但不要慌张……我们会把他从那儿接出来的……也许最好打电话给您太太,要她不要等您,因为时间有点长……”
我笑了笑,谢了她。奥德丽已经给爱德华穿回衣服。爱德华在她怀里睡了。
“喂,安娜……别担心……医生希望我们把孩子送到医院去,这样检查起来方便一些,作些必要的检查……去儿童医院……去她那个科室……一点钟之前我回不来……别太担心……拥抱你。”
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