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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说呀,我在听着。”
樊浩梅不是不能体会到刘菁的彷徨的。她忽尔心痛如纹,真想为所有一失足而成千古恨的女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七九七年的初秋是反常的,在金风送爽的时节里不该有雨。
可是,整个十月,老是阴霾密布,每隔一两天,就狠狠的下一场豪雨。
天气反常,往往影响到人的脾性也跟平日有所差异,连最容易捉摸的方力,也有出人意表的行径。
面对樊浩梅一早给他准备好的一顿菜肴丰富的午饭,方力竟然无精打采的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拿筷子在饭碗内无意识地拨动着,老半天仍没有把饭菜吃光。
这真不像平日爱笑爱玩爱吃爱睡,天掉下来也当被盖的方力。
屋子里的气氛无疑是沉郁的,冷清清的。
方明搬出去之后,原本每隔两三天,总会提着水果点心回家来,借着逗方力开心的藉口,探望母亲。可是,这最近有十天功夫,方明都没有回娘家来了。
方力曾问樊浩梅,得到的答案是:
“姐姐是忙吧!”
忙的人不只方明,还有殷家宝。
为了宝隆集团陷入困境,殷家宝已不眠不休地耽在办公室内,为套现救亡而日以继夜地与李善舫并肩作战。
樊浩梅惦记着殷家宝和李善舫,却不得相见,也幸亏如此,否则她必定会发觉真有一夜白头的这个可能,连年青的殷家宝都骤然憔悴起来,就别说在生死存亡边缘上苦苦挣扎的李善舫了。
本来,樊浩梅的一门心思一直放在宝隆事件之上,这两天却为了刘菁终归出了事而不得不分神照顾她了。
当方力开门引进了请求樊浩梅作供的警察,知道了刘菁因偷窃罪而被捕时,樊浩梅是难堪多于错愕的。
这个结果其实老早在樊浩梅预计之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为此,这天,樊浩梅把午饭预备好之后,便嘱咐方力说:
“方力,你好好的吃饭,照顾自己,妈妈要到拘留所去看望刘菁姨姨。”
“什么拘留所?为什么不把我也带去?”方力问。
“别多说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樊浩梅闷声不响,挽起手袋就走了。
方力托着腮帮,无可奈何地对牢一桌子的饭菜发呆。
他想不明白平日总算是人来人往的一个家,怎么会忽尔剩下他孤伶伶的一个。哥哥与姐姐不见了,老呆在家的母亲也不见了,连那些不住摸上门来光顾指压服务的客人都不见了。
只剩下他方力独个儿吃饭,原来真不是味道。
外头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力很想知道,可是,他答应过母亲,在她回来之前,方力不会离开家门半步。
这个承诺是认真的。自从那次方力走失过之后,樊浩梅对方力独个儿往外跑的规定更加严格了。
方力拍打了一下脑袋瓜,告戒自己说:
“做个听话的儿子真不容易。”
正闷得发慌时,门铃响起来了,方力兴高采烈地冲出去把大门打开,隔着铁栅见了个邮差。
“有位叫殷家宝的住在这儿吗?”邮差问。
“有。”方力洪亮地回应。“是我哥哥,上班去了。”
邮差一听方力的语调,看一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出他是个低能儿无疑。
“家里没有别的人可以签收挂号信吗?”邮差问。
“没有。”
邮差想了一想,道:
“那就由你签收吧!记着,你哥哥回来,把信件交给他,怕是要紧的。”
“成。”方力很高兴地答应着。
能有活让他干真是太好了。
方力如获至宝似的把那封挂号信抱紧在胸前,先关上了大门,就往殷家宝的房间走去。
他决定把沉甸甸的一封信放在哥哥的床头柜上,用电话机把它压着,那么,殷家宝回来就一定会看得见了。
可是,转念一想,方力又有了个新主意。。
母亲曾告诉他,这阵子殷家宝忙极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家来,刚才邮差不是又说过信件是要紧的吗。
依这样的情况推论,殷家宝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信件了?
方力几难得才有如此复杂而又艰巨的事件放在眼前,需要他用心思去处理,不由得令他的情绪慢慢高涨起来。
第一个冲进脑袋去的念头就是替哥哥拆阅这封信,看里头是什么家伙,再作道理。
于是方力跑到厨房去,拿了把小刀子把信封割开,里头是一大叠的相片,其中几帧竟是殷家宝笑嘻嘻地抱着个白胖小孩的合照。
还有,方力发现照片有一个他并不认识的漂亮女人。
那会是谁?
一个下意识的概念在方力单纯的脑袋里由模糊而至清晰,最终成形。
他不高兴了。
除了尤枫,方力并不喜欢有别个他不喜欢,甚至不认识的女孩子跟他哥哥在一起。
樊浩梅在不久之前的一晚,在方力未入睡前坐在床沿跟他聊天,就曾给方力说过,尤枫和殷家宝是总有一天会结婚的,结婚之后,他们会诞育一个像他们般漂亮的小宝宝。
当晚,樊浩梅说得兴奋了,还拍着方力的手背道:
“方力呀,那小宝宝嘛,将来是要喊你小叔叔的呢!”
“小叔叔”这个名堂和地位代表着成长与权威,方力不是不知道,更不是不高兴的。
如今,当他看到了照片时,他意识到情况发展得不如理想。
他直觉地认为照片中的女人霸占了一个应该属于尤枫的位置。
方力是太有藉口摇电话给尤枫,要她来审视一下这叠照片了。
在等待尤枫到来的那段时空,方力再不感到寂寞,一份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令他快乐,因为方力知道自己在处理着一件比吃饭睡觉、搬运图书更要紧的情事。
闲着没事可干的人,往往不自觉地把别人的是非包揽到自己身上去处理,连天真无邪的方力也不例外。
尤枫本来就惦记着方力的,只是毕业后立即接到了社会福利署的通知,她的求职申请获得批准,分派到一个残疾人士的健康中心去处理个案。新任命令尤枫忙坏了,于是,有好多天无暇上樊浩梅家。
收到方力煞有介事地摇来电话之后,尤枫便抽了个空,买了一篮水果,提到樊浩梅家里来。
“尤枫,你看。”方力还没让尤枫坐下,就把那一大叠的照片塞到她手里去。
那是一叠殷家宝簇拥着一个美丽的少妇和一个可爱小男孩的合照,每张照片背面都书写着温柔而深情的字句,例如:
“家宝:我和小宝都那么想念你。卡碧。”
“家宝:记得吗?你是大宝,他是小宝,都是我们家中的宝贝。”
“家宝:我正在努力工作,积极生活,因为你说过:‘卡碧,请别忘记,你在世上并不孤单,我随时都愿意照顾你和小宝。’”
“家宝:小宝不单是我的宝贝,也是你的宝贝,告诉你,他是越来越长得趣致了,等待着你回来曼谷看望我们呢!卡碧。”
尤枫逐张照片细看,逐句字语细读,她那灿烂温软得有如初升旭日的微笑渐渐引退了。一张原本雪白里渗着酡红的脸,像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直至阳光无法再透射出来为止。
“尤枫,这照片里的女人和小男孩是谁?”方力心急地摇撼着尤枫的手,追问。
“方力,照片是你在哪儿找到的?”
“邮差刚送来的。”方力答。
经方力这么一说,尤枫注意到那个贴满了泰国邮票的信封。她同时想到前些时,家宝到曼谷公干,不住延期回港。
她也省起了,当她追问殷家宝为什么屡屡更改归期时,对方半开玩笑地对她说:
“我在曼谷另外有一头家要照顾。”
世间上是有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回事的,聪明如殷家宝把这番伎俩耍得出神入化,实不为奇。
“他们究竟是谁?”方力仍然锲随不舍地向尤枫要答案。
“是你哥哥在泰国的朋友,好朋友。”
“你认识他们吗?”
尤枫摇头,喉咙开始觉得翳闷。
“哥哥像很疼爱那个小男孩似的,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尤枫答,胸口像给人捶了一拳似,隐隐作痛。
“为什么你不知道?哥哥没有告诉你,他们是什么人吗?”
“方力,”尤枫不耐烦地大声叫喊:“我不是什么事情也知道的。”
方力无端端被尤枫这么呼喝,呆了一呆,不期然地呱的一声就哭出声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会备受赞美,甚而会获得奖赏的,因为他诚恳地关怀着尤枫,褊袒着尤枫,爱护着尤枫。
方力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自尤枫处得到了如此这般的待遇。
他希望眼泪可以软化尤枫的心,可以改变局面,可以力挽狂澜,可以表达委屈,可以搏取同情。
可是,刚好相反,尤枫一看到这么一个大男人在她跟前呱呱地哭嚷起来,忽然觉得呕心,抓起了手袋,闷声不响就夺门而出。
第五部分金融大风暴(42)
大太阳之下几许骤然而至的灾难和风雨,人们还不是要硬着头皮,咬紧牙关,忍住交融的血泪,硬撑着艰难的岁月过。
尤枫的眼泪不知多少次要冲出眼眶,都被她强忍着吞回肚子里去了。她叫自己不要哭,眼泪不值得为一个不爱自己、隐瞒自己、欺骗自己的男人而流。
尤其当尤枫在工作岗位上面对着那些不是失明就是失聪,不是断了一只脚就是坏掉一双手的伤残人士,发觉他们被朋友、家人、亲属以至社会离弃鄙夷而仍然要孤苦顽强地生活下去时,她就觉得抛下了四肢健全的方力不管是算不上残忍的,甚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