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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舫,”杨颖说:“男人在不同的阶段需要不同类型品种的女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李善舫没有回应。
“譬方说,善舫,当年,你娶了我,是因为李氏豪门需要一个得体的女主人去为你助阵。到你拥有大把金钱和权势之时,你想到行使一下封建时代王侯贵胄的特权,享受着各式的美女,以体现你的财富和地位,这都算是顺应时势,合情合理的。或者,到了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李善舫咆哮道:
“别说下去了。”
“好的。”杨颖提起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再见了。”
“慢着!杨颖……”李善舫冲前去,紧紧的捏着妻子的双臂。“不要离开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善舫……”
杨颖看到李善舫满眼是泪。
“为什么?”杨颖问。
“因为我怕。杨颖,知道吗?我怕,怕失败、怕倾倒、怕破产、怕一无所一有。”李善舫摇撼着杨颖,咬牙切齿,声泪俱下的说这番话。
“可是,我比你更怕。善舫,求你,放我走,我并不比你更有勇气面对千夫所指。”
李善舫放开了杨颖,连连退了几步,问:
“你,是不是结伴有人?告诉我……”
“善舫,到了今时今日,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个能影响我决定的因素。”
“你走!”李善舫的声音由非常微弱而至再度咆哮:“你走!”
杨颖把办公室的大门带上之前,她迟疑了一阵子,说:
“善舫,我把我们共用户口的钱提了出来,孩子和我都需要一点积蓄傍身,况且,我想八位数字的资产对你今日的困境也起不到起死回生的作用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大门关上之后,李善舫双脚发软,颓然的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以后的两天,送进李善舫办公室的早午晚三餐菜肴,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
李善舫的秘书周太开始焦急了,电话摇到李家去,想找李太太商量,管家的麦姑娘回答:
“李太太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周太跟了李善舫二十多年,无疑是对他忠心和关心的,她鼓起了勇气跑到李善舫的跟前去,苦苦相劝:
“老板,吃一点点东西吧,稀粥比较容易入口,好吗?你总要吃一点,才有精力应付公司里里外外的许多情事。”
“我没有胃口。你出去吧!”李善舫把椅子转向墙壁,这就是根本不打算跟周太再聊下去的表示。
周太知道李善舫的脾气,他决定下来的事,很难劝服他,让他改变主意。
正要步出房门去,李善舫问:
“家宝回来了没有?”
“刚从曼谷来过电话,说这一两天就办妥事回来了。”
“家宝再有电话来的话,请他尽快回来。”
“是的。”
“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一接到任何海外传真,就给我送进来吧!”
“好的。”
周太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灵机一触,给樊浩梅摇了个电话。
周太是等到樊浩梅赶来了,才打算下班的。
临走前,周太殷切地握着樊浩梅的手,眼圈红红的说:
“这段日子,老板的精神极度困扰,情绪相当低落,要稳住如此庞大的江山,不是容易的事。总是那句话啊,留得青山在是至重要的,所以,才麻烦你走这一趟。你跟老板是多年朋友了,你的话他总会听得进去吧,而且,老板对家宝相当器重呢!”
“周太,有你这样忠诚的好伙计,真是李先生的福分。”
“你言重了。”周太低下头去,免得樊浩梅看见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周太待樊浩梅叩了门,临走时,再给樊浩梅打了个招呼,表示把李善舫重托给她了,才放心离去。
第五部分金融大风暴(46)
樊浩梅在李善舫办公室门外等了好一会,仍没有听到回应。
她重新叩门,并且说:
“我能进来吗?我是阿梅,樊浩梅,能让我进来吗?”
里面并无回音,樊浩梅心里一慌,也就顾不了礼貌,一下子就推门,闯了进去。
李善舫正站在窗前,回转身来看到了慌张地冲进来的樊浩梅。
“对不起,打扰你了。”樊浩梅看到李善舫好端端地站在她跟前,总算松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李善舫问。
樊浩梅总不能直率地回应:
“我原本就挂念着你。”
她想了一想,说:
“周太摇电话来,看家宝什么时候才从曼谷回来,并且告诉我,你这两天的胃口不怎么样,她是对你很关心的。我想,或者我来给你做一下按摩,让你的神经松弛一点,胃口就会回复正常了。
李善舫没有回答,他慢慢地走近那张放在窗前的软皮梳化卧椅,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樊浩梅立即走上前去,把她熟练的指压功夫使出来,为李善舫服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善舫均匀的鼻息显示他已走入梦乡。
不知有多少天,他未曾如此安稳地熟睡过了。
樊浩梅在生活氛围中,早已嗅得出全城已陷于一触即发、一发大有可能不可收拾的紧急气息。
不难想像李善舫的神经已经紧绷到可以随时折断的地步。
来港的这么多年,金融界内的大起大落,樊浩梅其实是见怪不怪了,但自从尤祖荫抵受不了压力而跳楼自杀之后,樊浩梅对财经领域内的汹涌波涛,有着难以言宣的戒心和恐惧。
她看着现今熟睡的李善舫,想起了尤祖荫在自杀前夕,同样是在自己的指压服务下得到片刻的安宁和舒适,可是,最后仍难逃一劫,她就心惊肉跳,禁不住轻声惊呼起来:
“天!”
李善舫的意识依然清醒,他听到樊浩梅的轻呼,不由得发问:
“阿梅,什么事?”
“没有,没有,你睡吧!”
李善舫想了一想,问:
“尤祖荫在去世前一晚,是不是也让你按摩过一次?”
樊浩梅吓了一跳,立即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抱住了李善舫,说:
“不、不,你别唬吓我。”
“阿梅,我没有说什么吧?”李善舫抚扫着樊浩梅的头发,有千万重的感慨。
他省起了杨颖在离开他之前说过:
“男人在不同的阶段需要不同类型品种的女人……或者,到了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想到这里,李善舫张开眼睛来望住了樊浩梅。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属于现阶段的,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属于他人生的第一个阶段的呢?
李善舫其实宁愿樊浩梅是柳信之的一个再版。
柳信之当年爱他,并不因为他拥有什么,也不因为他失去什么。
李善舫固然不情愿对方是为了他拥有很多很多而爱慕他,也不甘心对方因为他失去了很多很多而对他加以怜惜。
他于是忍不住问:
“阿梅,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是不是怕我会成为第二个尤祖荫,所以你跑来看我,救我了。”
“什么?”樊浩梅没有等对方说完,就道:“你说什么?“
她分明的觉得委屈,而且觉得李善舫太可恶可恨了。
他怎么能把自己一颗对待他的真心随便扔在地上用脚踩踏呢?
是什么缘故令李善舫认为樊浩梅对待他和对待尤祖荫是一视同仁?
这公平吗?
当一个男人没有珍惜女人对他的独特感情时,原来是如此草莽和轻薄的。
樊浩梅恼怒了。
她站起身来,指着仍然敞开的窗户,对李善舫说:
“从这儿跳下去,后果是跟尤祖荫一样的,这你应该清楚。是不是跳了下去就能解决问题,你亦应该明白。这最近,为一场金融风暴,死的死、疯的疯、坐牢的坐牢、破产的破产,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当上真正的英雄,挺一挺胸膛,没事人一样的撑下去。
“李善舫,任何人对自己前途的选择都是高贵的,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更不必别人的怜惜。你明天倘真的一无所有,要从这窗口跳下去,我对你,的确跟对尤祖荫一样,永远会怀念这个朋友,只此而已。
“但,我不相信你会像尤祖荫。纵使你明天像你初来香港时一样,拍手无尘,只要你愿意重新再由零,甚至由负数开始,我告诉你,你都已比从前富有,因为你起码多了一段真正的感情,不管这对你有用无用,总之,这段感情将长存你的身边。”
李善舫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俯首向下望,看到了五光十色,金碧辉煌的香江海港夜景,美丽得叫人眩目,且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叫人易生幻觉,只要纵身一跳,往下一捞,唾手而得的就是那一撮又一撮的宝石。
李善舫双手扶住了窗框,回转头来凝望着樊浩梅,说:
“你知道吗?当我从上海回到香港来,一看宝隆在亚太区的美元贷款额,再看各地货币的下泻比例和趋势,我就已经知道除非奇迹出现,否则李善舫的王国要告终了。香港虽是满地奇迹,但当全香港人都需要奇迹去救亡时,就未必会轮到自己了。”
“我每天每夜的站在这个窗前,凝神细想,三十年前李善舫来香港时身无长物,就算明天要回复原形,于我,总算赢了几十年的风光和半生辉煌胜利的回忆,还有什么遗憾的?可是,为了信任我而投资在宝隆的上万股民,他们手持的宝隆证券很可能是他们毕生的积蓄。还有,把他们的前途付托在我身上的二千多位员工,宝隆的一份差事是养活他们一家大小的饭碗,一旦打破了,如何是好?我能怎么去善后呢?这是我日以继夜,费寝忘餐地思考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