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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杜拉斯-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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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莱德里克,这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不,那是另一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都没有。
  来吧!我们去凡尔赛宫,去王家花园,我很想去那个您如此喜爱的花园。看看漂亮的松树,它们高耸入云。我非常喜欢这些意大利松。是的,来吧!把别的都忘了,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个花园,那些道路。它们简朴而对称,应有尽有,完美得有点枉然。这完美的花园前途无量,那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树木、花朵、鸟、人,什么都有。您和我,我们就在其中。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把弗莱德里克带走。我很想认识他,也许您说的是真的,他爱您。这并不是不可能。为什么不?来吧!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带巴尔塔扎尔一起走。没有理由把他扔下。
  13
  1999年3月,我去了日本。法日学院邀请我。这是我第一次去日本,我第一次旅行得这么远,这么长时间,飞了十二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您陪伴独自去国外。这是我第一次应邀出外旅行,请的是我本人。他们在那里放映《大西洋人》。我没有看这部电影。我不能看。既不能听到您的声音,也不能见到您的脸。您在影片中讲述着我的故事。我的脸轮廓是黑的。您喊叫着我,叫我的名字。我独自坐在特鲁维尔黑岩公寓大厅的那张扶手椅上,让您拍摄,不,我不能看这部电影。
  灯重新亮了。放映厅里座无虚席。我走到台上,站在麦克风前。人们提了问题后,我便开始讲述。讲这部电影,讲杜拉斯,讲那个叫杜拉斯的女人。“这个名字全球皆知,”您笑着说,“可以说整个宇宙都知道。”您接着又补充说。是的,差不多二十年来我第一次这样讲话。
  我独自面对着这个座无虚席的大厅。我并不感到害怕。我说着。
  您说了些什么?
  我说:《大西洋人》第一次放映是在1982年,在蒙特利尔,当时正在举办电影节。电影拷贝就是我放在手提箱里带去的。我很自豪,但过海关时我害怕被没收,因为没有官方的许可。我去纽约与您会合,不带影片,这岂不是太扫兴了?幸亏,手提箱没有检查。
  我在纽约第五大街中心公园前文化专员的家里找到了您。您说:“来看看这个公园。看!”
  我们喝着酒。他们想给我开一个房间。您说:“你们以为没有我他能睡得着吗?没必要给他开房间。”
  当时大家都默不作声。
  第二天,我们坐巴士,一直来到海边。我们乘渡船。来到一个小岛上。您说:“看啊,扬,看这海,看这条河。”接着,您又说:“在这里,应该吃奶酪蛋糕。这里的奶酪蛋糕全世界最棒。”我们早上和晚上都吃奶酪蛋糕。我们喝白酒,看摩天大楼。我们登上了纽约最高的建筑,我不知道是多少层。我们看着纽约。您说:“我害怕,这些东西都不结实,一切都有可能倒塌,要是倒塌了,我们会怎么样?来,我们出去吧。我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我们来到外面。您说:“这座城市真漂亮,不可思议!”
  我们出发去蒙特利尔。放映厅里座无虚席。漆黑一片。您要求把所有的灯都包起来,连紧急出口处的灯也不例外。
  “我要一片漆黑,否则就没有电影。完全漆黑。”黑色的胶片还没卷到,电影就已经开始了。黑色也是一种颜色。
  放映厅里伸手不见五指。电影开始了。您坐在我身边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但我闭着眼睛,我不能看银幕上的自己。不能自己看自己。我听见您的声音在黑色的银幕中响起,在黑色的大厅里响起。大厅里一片寂静,人们在听您写出来的句子,说出来的句子。您在跟我说话,向我口述时,您是在跟谁说话,跟谁谈论我?谁也不知道。


文字的真实(6)


  灯又亮了。观众热烈鼓掌。您站了起来,向大家致意,鼓着掌。
  我感到很羞耻。我仍然坐着,我不能躲起来。谁也不看我。只有您,只有您,数百人只看您。只有这个举世闻名的名字,只有这部电影:《大西洋人》。
  我无法站起来。您登上舞台,回答观众的问题。
  “这部电影能在这里,在蒙特利尔,在加拿大,而不是在巴黎,在法国放映,我感到很自豪。你们都看懂了,这太了不起了!”
  大家不断欢呼、喝彩。您微笑着,看着所有的观众。大家为您鼓掌。您似乎非常高兴。看到您这样,我也很高兴。
  我怕您说出我的名字。您没有说,您谈起黑暗,谈起黑的颜色,谈起不同的黑。您解释什么叫画面,说黑色的银幕也是一种颜色,它完全存在。是的,电影也可以是人们在读的一本书。人们可以阅读一种正在讲话的声音。那张拍下来的脸就是大西洋人。
  现在,我独自一个人在东京,面对着座无虚席的大厅。我说着,复述着您在蒙特利尔讲过的话。我说:“我很高兴这部电影能在这个大陆的另一端放映,很高兴这部电影能周游世界。我很荣幸来到此地,来到东京,带着这部电影,带着电影中的这种声音。你们听到的这个声音,是的,这个声音今晚在这里,在东京和我们在一起。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们,这部电影的作者和我们在一起,否则,我将不知所措。”
  您仅仅是在那里。
  不,我不哭。我忍着眼泪。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尽管分别已久,但仍然在一起。这对大家来说都一样。我们不敢这样想,害怕这样想。然而还是应该说,应该写下来。这是真的。
  我想哭就哭。毫无保留。我创造。
  后来,为了离开这部电影,离开您的激情,我说:“今天下午,在一个花园里,我忘了那个美丽的花园叫什么名字了。一个法语讲得很好的年轻的日本大学生对我说,在日语中,‘天空’这个词和‘虚空’这个词是一样的。同一个词。太奇妙了。”我想,那个在写在爱的女人,那个什么都忍受不了(这是同一回事),忍受不了这个世界,忍受不了自己,忍受不了我,忍受不了任何东西,什么都忍受不了,什么都不想再要的女人,她听了以后也许会喜欢的。她回到书中,回到文字当中,无能为力了。她回来,总是回来。“哎,我给您口述点东西。好好听着。”是的,她回到桌边,向正等着的我走来。是的,我认为虚空是存在的,一直存在,应该让这种虚空保持虚空,在它周围写作,不要填满它,让这虚空开启,天空将出现在这种虚空中。
  “这里是S · 塔拉,过了这里还是S · 塔拉。”我们太喜欢这个句子了。是的,没有地方,没有彼世,只有此时此地,在东京,在蒙特利尔,在世界各地,在加尔各答,在巴黎,在温哥华,在那个黑乎乎的房间里,总是这种应该让它空虚的虚空,总是这种乌有。人们围绕这种乌有写爱情故事、简单的故事,写相爱的人、离别的人、不会来到的人,写恋爱和不惜一切代价想恋爱的穷人,等等,等等。还有文字,要说,要写,要听,从有史以来到世界结束全都一样的文字。用来沉默,用来爱的文字。十分可观。以后会没有文字。再也没有必要。要写的那本书也将是要消失的那本书。这本书不会出版,因为正如人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您于1996年3月3日去世了。
  尽管如此,还是得写书。书还是得写。“别像个英雄那样一言不发,不,恰恰相反,要写得越简单越好,文字怎么样别去管它。别绞尽脑汁咬文嚼字,没有什么可找的。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别这样。随心所欲,听其自然。您看我是怎么做的。我什么都不管,人们跟我谈起杜拉斯风格,问我:‘您是怎么写的?’等等……我恰恰是什么都不管,只管写。这就完了。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文字、您、我都不神圣。神圣是另一回事,是偶然达到的,有时,人们是不经意达到的。句子写成了,什么都不愿说,它想说的不是人们感觉到的东西。有时,它十分清楚地展现了某些东西。”
  《印度之歌》中的声音:“灯光明亮得……”
  是的,《印度之歌》中的声音,我很喜欢。是我创作出来的。是我把它写出来的。是我把它拍成电影的。还有那个永不结束的舞会,副领事的叫喊。您看,有时是在一个简单的句子边兜圈子。“灯光明亮得”或别的什么的。我想跟您一样,设身处地,第一次来到这里,来到这小岛。这些日常谈话所用的语言,现在却被写了下来。啊,是的,有时,人们以为看见了别的东西,听见了您所说的那种虚空。也许。我写,我只写作。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您会说出什么东西能接近“绝对”这个词。
  巴尔塔扎尔。
  目光,只有在张望的目光。并想跟我们呆在一起,不离开我们,爱我们。
  我明白了。
  我看着您。
  我们在写。
  在写“巴尔塔扎尔”这个名字。
  “只要一个名字就够了。只需一张脸,看着全世界。全世界都被写下来了。没必要去东京,没必要,呆在您自己的房间里吧。写。或者什么都不做。
  “呆在那儿,呆在同一个地方,世界会向您走来。它属于您。”于是我便呆在了那里。
  这我知道,从第一天起就知道。
  是的,是这样,而且不仅如此。我们去跳卡洛斯 · 达莱西奥的探戈。来吧,我们去跳舞。让我们跳舞。
  我们跳舞。那支阿根廷探戈,我们跳了又跳,难以克制住自己。当我们听到那曲子,我们便跳起舞来,没法不这样做。我们会想跟谁跳就跟谁跳,也跟您跳。因为我们在那儿,因为我们知道舞还没完。一直跳到最后一个晚上。“去那儿,什么都不管,遗忘,忘掉我。只需听那段音乐,随身体自由活动。您的身体,我的身体,这两具身体一起动。不错,您跳得不错。是的,不会结束,这音乐不会停止。但愿我还跟您在一起,跳最后一个舞,参加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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