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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结果。保尔开门见山,粗鲁而又直截了当地说:“你回答我,阿基姆,资产阶级又
有了生存的权利。我弄不清那些高深的理论。我只知道一点:新经济政策是对我们事业
的背叛。我们过去进行斗争,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工人不同意这么做,要尽全力
来反对这种做法。你们大概甘愿给资产阶级当奴才吧?那就悉听尊便。”
阿基姆火冒三丈。
“保尔,你脑子开开窍,你都说了些什么话?你是在侮辱整个党,诽谤党。你得的
是狂热病,还固执己见,不想弄明白简单的道理。要是继续执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我
们就是葬送革命,就会给反革命分子以可乘之机,发动农民来反对我们。你不想理解这
一点。既然你不打算用布尔什维克的方式来探讨解决问题,反而以斗争相威胁,那我们
只好奉陪了。”
两个人分别的时候,已反目成仇。
在全区党员大会上,从中央跑来的工人反对派代表发表演说,遭到了多数与会者的
痛斥,接着,保尔上台发言,以不可容忍的激烈言辞指责党背叛了革命事业。
第二天,团省委召开紧急全会,决定将保尔和另四名同志开除出省委会。保尔同扎
尔基不说话,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营垒。保尔在团支部拥有多数,他们在支部会上狠狠
整了扎尔基一顿。斗争深入了,结果保尔被开除出区委会,被撤销支部书记职务。此举
引起轩然大波,有二十来个人交出团证,宣布退团。最后,保尔和他的同伴被开除出团。
保尔苦恼的日子从此开始了,这是他一生中最黯淡无光的日子。
扎尔基离开公社走了。脱离了生活常规的保尔心情压抑,站在车站的天桥上,无神
的目光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机车和车辆,却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一个叫奥列什尼科夫的共青团员,满脸雀斑和疙疸,善
于钻营,又自命不凡。保尔过去就不喜欢他。他是砖瓦厂的团支部书记。
“怎么,把你给开除了?”他问,两只白不呲咧的眼睛在保尔脸上扫来扫去。
“是。”保尔简单地回答说。
“我多次说过,”奥列什尼科夫迫不及待地接上去。“你图个什么呢?遍地都是犹
太佬,他们往哪儿都钻,到处都要他们发号施令。他们才巴不得修个商亭呢。上前线打
仗是你的事,他们却稳稳当当坐在家里。现在反倒把你给开除了。”他不屑地冷笑了一
声。
保尔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瞧着他,预感到要出点乱子。他控制不住自己,劈手揪住奥
列什尼科夫的胸脯,怒不可遏地晃来晃去,晃得他东倒西歪。
“你这个白卫分子的鬼魂,卑鄙的妓女,你扯什么淡?你是跟谁讲这些屁话,你这
个骨子里的富农?混蛋,我们城里被白军枪毙的布尔什维克,一多半都是犹太工人,你
知不知道?你呀,哼!你跟谁说话?你也是反对派一伙的?这帮混蛋都该枪毙。”
奥列什尼科夫挣脱出来,没命似的跑下阶梯。保尔恶狠狠地望着他的背影。“瞧,
都是些什么人赞成我们的观点!”
歌剧院里挤满了人。人们一小股一小股从各个入口走进大厅和上面的楼层。全市党
团组织的联席会议要在这里举行,对党内斗争进行总结。
剧院的休息室里,大厅的过道上,大家交谈的话题是今天有一批工人反对派的成员
要回到党的队伍里来。前排坐着朱赫来、丽达和扎尔基,他们也在议论这个问题。丽达
回答扎尔基说:“他们会回来的。朱赫来说,已经出现转机。省委决定,只要他们检讨
了错误,愿意回来,我们欢迎所有的人归队,要创造一种同志式的气氛,并且打算在即
将召开的省代表大会上吸收柯察金同志参加省委,以此表示党对归队同志的真诚是信任
的。我现在很激动,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会议主席摇了好一会儿铃,会场静下来以后,他说:“刚才省党委做了报告,现在
由共青团里反对派的代表发言。首先发言的是柯察金同志。”
后排站起一个人,身穿保护色军便服,快步从台阶跑上讲台。他仰起头,走到台口
栏杆跟前,用手摸了摸前额,仿佛在回忆什么东西,又固执地晃了晃长着鬈发的脑袋,
两只手牢牢扶住栏杆。
保尔看见剧场里人坐得满登登的,他觉得几千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宽敞的大厅和
五个楼层都静悄悄地在盼望着。
有几秒钟的工夫,他默默地站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太激动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离讲台不远的前排,在丽达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肃反委员会主席朱赫来。他的块头
可真算得是庞然大物。他正用殷切的目光望着保尔,突然微微一笑,这笑容是严峻的,
又包含着鼓励。这么一副魁伟的身板,上衣的一只袖子却空空如也,因为毫无用处而塞
进了口袋里。看到这幅情景,真让人心里沉甸甸的。朱赫来上衣的左口袋上,有一枚四
周深红色的椭圆形红旗勋章在闪亮。
保尔把目光从前排移开。大家都在等他,他总得开口。他以临战的姿态调动起全身
的精力,响亮地对整个大厅说:“同志们!”他心里涌起了波涛,感到浑身热辣辣的,
又似乎大厅里点亮了千百盏吊灯,光芒烧灼着他的身体。他那热烈的话语,犹如厮杀的
喊声,在大厅里震荡。话语传到数千听众的耳朵里,他们也随之激动起来。这青春的、
激越的、热情洋溢的声音迸发出众多火花,飞溅到圆形屋顶下面的最高楼层的最远位子
上。
“我今天想讲一讲过去。你们期待着我,我要讲一讲。我知道,我的话会使有些人
心神不宁,可这大概不能叫政治宣传,这是发自内心的声音,是我以及我现在代表的所
有人的心声。我想讲讲我们的生活,讲讲那一把革命的烈火,它像巨大炉膛里的煤炭,
把我们点燃,使我们燃烧。我们的国家靠这烈火生存,我们的共和国靠这烈火取得了胜
利。我们靠这烈火,用我们的鲜血,击溃并消灭了敌人的乌合之众。我们年轻一代和你
们一起,被这烈火席卷着,去经风雨,见世面,并且更新了大地。我们一道在我们伟大
的、举世无双的、钢铁般的党的旗帜下进行了坚苦卓绝的战斗。两代人,父辈和子辈,
一起战死在疆场。现在,两辈人又一起来到了这里。你们期待着我们,而我们作为你们
的战友,竟制造动乱来反对自己的阶级,反对自己的党,破坏党的钢铁纪律,犯下了滔
天罪行。你们是想得到答案吧?我们正是如此被党赶出自己的营垒,赶到人类生活的后
方,赶到偏僻的荒漠去的。
“同志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经过革命烈火的考验,却走到了背叛革命的
边缘?这事怎么发生的呢?你们都清楚我们同你们——党内多数派斗争的经过。我们这
些人,在共和国最艰难的岁月里,也没有掉过队,怎么倒发动了暴乱?这究竟是怎么一
回事呢?
“我们过去所受的教育,只知道对资产阶级要怀有刻骨的仇恨,所以新经济政策一
来,我们便认为是反革命。其实党向新经济政策的过渡,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斗争的
一种新形式,只是另一种形式,从另外的角度来进行斗争,可我们却把这种过渡看作是
对阶级利益的背叛。而在老一辈布尔什维克近卫军中,有那么一些人,我们青年知道他
们多年从事革命工作,我们曾跟随他们前进,认为他们是真正革命的布尔什维克,现在
他们也起来反对党的决定,我们就更有恃无恐,执迷不悟。显然,单有热情,单有对革
命的忠心是不够的,还要善于理解大规模斗争中极其复杂的策略和战略。并非任何时候
正面进攻都是正确的,有时这样的进攻恰恰是对革命事业的背叛,应该这样认识问题,
我们刚刚才弄明白这一点。我们的领袖列宁同志引导国家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就连他
的名字,他的教导,也没能使我们收敛一点,可见我们的头脑发昏到了什么程度。我们
为花言巧语所蒙蔽,加入了工人反对派,自以为是在为真正的革命进行正义的斗争,在
共青团里大肆活动,动员和纠集力量,反对党的路线。大家知道,经过激烈的较量之后,
我们几个团省委委员被开除出省委。我们又把斗争的锋芒转移到各个区里。区委的斗争
更为艰苦,但是也把我们击败了。于是我们又到各自的支部去占领阵地,并且把许多青
年拉到我们这一边来。特别是我当书记的那个支部,拼命顽抗。末了,我们最后的几个
据点也被粉碎了。
“是的,同志们,这些日子对我们来说是沉痛的。一方面,问题弄不明白,脑子晕
头转向,经常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你这是在跟谁斗?另一方面,又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党。
这确实非常痛苦。两面受到夹击,搞这种党内斗争会有什么结果?我回想起一次谈话,
内心非常羞愧。朱赫来同志大概记得这次谈话。有一次,他在街上遇见我,叫我上车,
到他那儿去。我当时正被斗争冲昏头脑,对他说:‘既然有人出卖革命,我们就要斗,
必要的时候,不惜拿起武器。’朱赫来回答得很简单:‘那我们就把你们当作反革命,
抓起来枪毙。留神点,保尔,你已经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再跨出一步,你就到街垒那
边去了。’说这话的,是我最亲爱的人,是我的启蒙老师,是以自己的英勇无畏和坚强
性格博得我深深敬重的人,是我在肃反委员会工作时的老首长。我没有忘记他说的话。
当我们这些死硬派被开除出组织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明白了,什么叫政治上的死亡,
是的,是死亡。因为离开了党,我们没法生存下去。我们以工人的诚朴,公开并且直截
了当地对党说:‘请还给我们生命。’我们又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