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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大伙今天在济娜·格拉德什家里聚会。姑娘们早就要我把你带去,可你光顾搞政治。
你就不兴去玩玩,高兴高兴?要是你今天不看书,脑袋准能轻松点。”卡秋莎一个劲地
劝他。
“开什么晚会?都干些什么?”
卡秋莎学着他的口吻,嘲笑他说:“都干些什么?反正不是祷告上帝,快快乐乐度
时光——就干这个呗。你不是会拉手风琴吗?我还没听你拉过呢。你就让我高兴一回吧。
济娜的叔叔有架手风琴,可是他拉得不好。姑娘们都愿意跟你接近,可你光知道啃书本,
命都不要。
我问你,哪本书上写着,说共青团员不应该有一点娱乐?走吧,趁我劝你还没劝腻
烦,要不,我就一个月不跟你说话。”
卡秋莎这个大眼睛的油漆工是个好同志,挺不错的共青团员,保尔不愿意让她扫兴,
因此,虽然感到别扭,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火车司机格拉德什家里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大人为了不妨碍青年人,都到另一个
房间里去了。大房间里和通向小花园的走廊上,聚集了十五六个姑娘和小伙子。卡秋莎
领着保尔穿过花园踏上走廊的时候,那里已经在玩一种叫做“喂鸽子”的游戏了。走廊
正中间,背对背地放着两把椅子。由一个女孩子发令,她喊两个名字,一个小伙子和一
个姑娘就出来坐在椅子上。接着她又喊:“喂鸽子!”背对背坐着的年轻人便向后扭过
头,嘴唇碰到一起,当众接起吻来。后来又玩“丢戒指”、“邮差送信”,每一种游戏
都少不了要接吻。尤其是“邮差送信”,为了避开大家的监视,接吻的地点从明亮的走
廊移到临时熄了灯的房间里。要是有谁对这些游戏还不满足,在角落里的一张小圆桌上
给他们准备了一套“花弄情”纸牌。保尔旁边的一个名叫穆拉的女孩子,大约有十六岁,
用那双蓝眼睛脉脉含情地觑着他,递给他一张纸牌,轻声说:“紫罗兰。”
几年以前,保尔见到过这样的晚会,尽管他自己没有玩,可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
不正当的娱乐。可是现在,他同小城市的小市民生活永远断绝了关系,在他看来,这种
晚会就未免荒唐可笑了。
不管怎么说,一张“弄情”牌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看见“紫罗兰”的背后写着:“我很喜欢您。”
保尔看了看姑娘。她迎着他的目光,并不感到难为情。
“为什么?”
问题提得有点不好回答,不过穆拉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蔷薇。”她递给他第二张纸牌。
“蔷薇”的背面写着:“您是我的意中人。”保尔面对那个姑娘,尽量使语气温和
些,问她:“你为什么要玩这种无聊的玩意儿呢?”
穆拉难为情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难道您不高兴我的坦率吗?”她撒娇地噘起了嘴唇。
保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过他很想知道这个同他谈话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于是
他提了几个问题,姑娘都很乐意地回答了。几分钟后,他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她在七
年制中学上学,父亲是车辆检查员。她早就认得保尔,并且想跟他做朋友。
“你姓什么?”保尔又问。
“姓沃伦采娃,名字叫穆拉。”
“你哥哥是不是机车库的团支部书记?”
“是的。”
现在保尔弄清楚了他在跟谁打交道。沃伦采夫是区里最积极的共青团员之一,他显
然没有关心妹妹的成长,她渐渐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小市民。最近一年来,她像着了迷似
的参加女友们家里举行的这类接吻晚会。她在哥哥那里见到过保尔几次。
现在,穆拉已经感到她旁边的这个人不赞成她的行为,所以当别人招呼她去“喂鸽
子”的时候,她一看到保尔的嘲笑的表情,就坚决拒绝了。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穆拉把
自己的事情讲给他听。这时,卡秋莎走到了他们跟前。
“拿来手风琴,你一定拉吗?”她调皮地眯起眼睛,看着穆拉:“怎么,你们已经
认识了吧?”
保尔叫卡秋莎在身旁坐下,在周围的一片喊声和笑声中对她说:“我不拉了,我跟
穆拉马上就离开这儿。”
“哎哟!这么说是玩腻了?”卡秋莎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说。
“对,腻了。告诉我,除了你和我,这儿还有别的团员吗?
也许只有咱们两个加入了这个鸽子迷的行列吧?”
卡秋莎和解地说:“那些无聊的游戏已经停止了。马上就开始跳舞。”
保尔站了起来。
“好吧,老太婆,你跳吧,我和沃伦采娃还是得走。”
一天晚上,安娜·博哈特来找奥库涅夫。屋里只有保尔一个人。
“保尔,你挺忙吗?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参加市苏维埃全体会议去?两个人做伴走有
意思些,要很晚才能回来呢。”
保尔很快就收拾停当了。床头上挂着他的毛瑟枪,这支枪太重了。他从桌子里取出
奥库涅夫的勃朗宁手枪,放进口袋里。他给奥库涅夫留了一个字条,把钥匙藏在约定的
地方。
在会场上他们遇见了潘克拉托夫和奥莉加。大家都坐在一起,会间休息的时候一起
在广场上散了一会儿步。不出安娜所料,会议直到深夜才散。
“到我那儿去住吧,怎么样?已经很晚了,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奥莉加向安娜建
议说。
“不,我跟保尔已经约好一起步了。”安娜谢绝了。
潘克拉托夫和奥莉加沿着大街向下面走了,保尔他们俩则走上坡路,回索洛缅卡。
漆黑的夜,又闷又热。城市已经入睡。参加会议的人们穿过寂静的街道,四散走开,
他们的脚步声和谈话声逐渐消失了。保尔和安娜很快走过了市中心的街道。在空旷无人
的市场上,巡逻队拦住了他们。验过证件之后,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穿过林荫道,走上了一条通过旷场的街道,这条街上没有灯火,也没有行人。
往左一拐,就走上了和铁路中心仓库平行的公路。中心仓库是一长排水泥建筑物,阴森
森的,让人害怕。安娜不由得胆怯起来。她紧盯着暗处,断断续续地跟保尔谈着话,答
非所问。直到弄清楚一个可疑的阴影只不过是根电线杆子的时候,她才笑了起来,并且
把刚才的心情告诉了保尔。她挽住他的手臂,肩膀紧靠着他的肩膀,这才安下心来。
“我还不到二十三岁,可是神经衰弱得像个老太婆。你也许会把我当成胆小鬼,那
可就错了。不过我今天精神特别紧张。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就不觉得害怕了,老是这么
提心吊胆的,真有点不好意思。”
黑夜、荒凉的旷场、会上听到的波多拉区昨天发生的凶杀案,都使她感到恐惧;但
是保尔的镇定、他的烟卷头上的火光、被火光照亮的脸庞和他眉宇间刚毅的神情——这
一切又把她的恐怖全都驱散了。
仓库已经落在身后了。他们走过河上的小桥,沿着车站前的公路向拱道走去;这拱
道在铁路的下面,是市区和铁路工厂区交界的地方。
车站已经落在右面很远了。一列火车正向机车库后面的死岔线开去。到了这里,差
不多就算到家了。拱道上面,在铁路线上,亮着各种颜色的指示灯和信号灯,机车库旁
边,一辆调度机车疲倦地喘着气,夜间开回去休息了。
拱道入口的上方,有一盏路灯,挂在生锈的铁钩子上。风吹得它轻轻地来回摇晃,
昏暗的灯光不时从拱道的这面墙上移到那面墙上。
离拱道入口大约十步的地方,紧靠公路,有一所孤零零的小房子。两年以前,一颗
重炮弹击中了它,内部全都炸坏了,正面的墙也坍了。现在,它露着巨大的窟窿,好像
乞丐站在路边,向行人亮出一副穷相。这时可以看到拱道上面有一列火车开了过去。
“咱们总算快到家了。”安娜松了一口气说。
保尔想悄悄地抽回他的手,但是安娜不肯放。他们从小破房子旁边走了过去。
突然,后面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吁吁的喘气声,是有人在追
赶他们。
保尔急忙往回抽手,但是安娜吓慌了,紧紧抓住不放。等到他终于使劲把手抽出来
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脖子被铁钳似的手掐住了。接着又被人猛然往旁一搡,他的脸
就扭了过来,对着袭击他的人。那人用一只手狠劲扭住他的衣领,勒紧他的咽喉,另一
只手拿手枪慢慢画了半个圆圈,对准了他的鼻子。
保尔的眼睛像中了魔法一样,极度紧张地跟着手枪转了半个圆圈。现在,死神就从
枪口里逼视着他,他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把眼睛从枪口移开哪怕百分之一秒钟。他等
着开枪,但是枪没有响,于是保尔那睁得溜圆的眼睛看见了歹徒的面孔:大脑袋,方下
巴,满脸黑胡子,眼睛藏在大帽檐下面,看不清楚。
保尔用眼角一扫,看见了安娜惨白的脸。就在这时,一个歹徒正把她往破房子里拽。
歹徒扭着她的双手,把她摔倒在地上。保尔看见拱道墙壁上又有一条黑影朝这边奔来。
身后的破房子里,正在搏斗。安娜拼命地挣扎着,一顶帽子堵住了她的嘴,从被掐住的
脖子里发出的喊叫声中止了。监视着保尔的那个大脑袋歹徒,显然不甘心只做这种兽行
的旁观者,他像野兽一样,迫不及待地要把猎物弄到手。他大概是个头子,现在这样的
“分工”,他是不能满意的。眼前,他抓在手里的这个少年太嫩了,看样子不过是个机
车座的小徒工。
这么个毛孩子对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消用枪在他脑门上戳几下,让他到旷场
那边去——他准会撒腿就跑,一直跑到城里,连头也不敢回。”大脑袋想到这里,松开
了手。
“赶快滚蛋……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你敢吱一声,就一枪要你的命。”大脑袋用
枪筒戳了戳保尔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