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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清晰的说:“我没有未婚妻。”
我闲闲的说:“那就好。”
“那个女人,什么模样?”他终於问。
“很漂后,白哲皮肤,清秀,很会打扮。”我问:“想起来没有?”
他耸耸肩,“我十年前的女朋友,也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走得较为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得很含蓄!走得近。
什么叫走得近?我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有一丝紧张。
“我笑天下问有这么多痴心的人。”我说:“要是有人撇开我,我断无勇气找上门与人谈判。”
他沉默一会儿,说:“我把这事情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我并不想知道,”我笑说:“如果你想起她是谁,请向她说,我虽不是君子,也不会夺人所好.天下没有值得争夺的男人,请她别拦路告状。”
他涨红了脸,平时牙尖嘴利,此刻竟作不了声。
我一直在笑,笑得脸皮发麻,忽然发觉:我干嘛要陪笑?立刻把脸挂下来,但觉得犯不看这么紧张,又放松嘴角,真把我累坏。
过了半刻,我说:“我要去开会,稍后再谈。”
他出去了。
未婚妻。
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当然,我不会与人争男友,但是如果他自动走过来我这边,不是我的错吧?
何必骗我。
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觉得寂寞。
第一次觉得金钱不是万能,它驱不走我心内的落寞。
荣昌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大可小。
我并没有正式的朋友。
没有人真正的对我好。
如果我请吃请喝的话,起码可以找到三十个“朋友”。
但真正有商有量的人,只得荣昌一人。
事无大小,他都能为我提供适当的忠告,小至买一部汽车——“你已经有五部了,小姐,良心要有足处。”大至生意上的决策——“不,我们决不能相信共和公司,他们摆明是一群老狐狸。”……:.
在公在私我都需要他。
但是现在忽然冒出一个未婚妻。
她跟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如今男女之间,一切都很随便,我跟荣昌亦有过无数上床的机会,因为我对他比较认真,所以才略加压抑。性关系最易破坏男女间的友谊,一有这种暧昧,什么话都不好说。
现在怎么办?
我叹口气。
照说应该若无其事的疏远荣昌,然后借刀杀人,把他辞退,脱了关系。
他不过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到处都可以找得到。
但是………感情这件事实在奇怪,我非常不愿放弃他,我甚至希望那个“未婚妻”是假的,他是清白的。
我将头里在手心内。
这真是第一次,以我庞志怡的性格、能力,我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我又长长的叹口气。攻心为上,现在我明白荣昌对我真可算是落足功夫,至少他令我觉得失去他是一个损失,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对我是有阴谋的。
他不是一个好人。
我对他有什么用?以前我以为我们谈得来,合作愉快,现在我发觉他要利用我。利用我做什么?做踏脚石,去达到他要去的地方。
他是个野心家。
我苦笑,谁不是呢?清贫的荣昌,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吧,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我。
我并不是个笨人,一下子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深深为自己悲哀。
我怎么样才会知道,人家是真喜欢我,抑或是喜欢我的财势?
有些人肤浅的意图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荣昌的所为,令我太失望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人材。
我独自呆坐很久,然后回家去。
车子尚未驶进私家路就见到她在那里踱步。
她是荣昌的“未婚妻”,她又找上门来了。
要命,怎底她吃饱饭没有别的事做?她太糟蹋自己。
我想知道更多,便停下车,她转过头来。
她长得诚然很清丽。
我问:“你一直在这里?”
她苦笑,“以前我很喜欢约荣昌在这里散步。”
“以前?多久之前。”
“十年了。”她说:“我们是中学同学。”
“后来呢?”我问。
她无奈的摊摊手,“你不是想我站着把故事告诉你吧。”
“请进屋子来,我请你喝杯茶。”我说。
她是个受过教育,好教养,甚至在这种时候都不失幽默的女孩子,荣昌真的把她逼急了。
说真的,我有点喜欢她,也很同情她。
我们进了房子,她四周一打量,深深叹息。
“这间屋子太美了。”她说。
“哪里。”我说:“请坐,别客气。”
她捧着茶,“中学毕业后,我做事,荣昌念大学,我的月薪供他的学费,说好今年结婚,如今他反悔了,我出来一打听,原来他认识了庞志怡。”
她说得很爽快,三言两语讲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像一块石头直沉到底。这样的男人还能要吗?我问我自己,这种男人要来做什么?
我问:“你认为这是我的错?”
“我不敢这么说。”她说。
“那么你又何必来见我?”
“你是一个强者,他对你倾心,却不一定会对别的女人有兴趣,如果你不理他,他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仍然要他?”
“我下了着本,我不能血本无归。”
我笑出来,“荣昌不是一个好人。”我深觉可惜。
“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太努力要往上爬,四出钻营,不放弃任何机会,但他也有他的好处,他聪明、好学、勤力——”她苦笑,没有再说下去。
我也知道。
那时候我刚认识荣昌,不是因为他的人,而是因他的才能,公司营业部甲组的工夫永远快而且准,主管是一个半秃头的印度种,我怎产都不相信是因为他的缘故,几经调查,才发觉是荣昌与他助手的杰作。
他们一个小组往往自早上八时做到晚上八时,那印度人迟到早退,对他们冷嘲热讽,专门阻挡他们发展,荣昌忍辱吞声,埋头苦干。
换了任何人,早就另谋高就去了。
但是他的理论,是“熬出头来”。
我在盛怒下把印度人找来大骂一顿,开除掉。
我骂他:“你不会做,公司付了薪水,请来会做的人支持你,帮助你,你才站得稳,才能保住饭碗,他们是你的恩人,你不但不感激,还百般阻扰,唯恐天下不乱?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公司有你在,永远不会好,你走吧。”
然后升荣昌坐他的位子。
荣昌足足受了三年整的气。
后来他跟我说:“每个人都可以教我,自印度人处我学了最多,他们的错误,我们不犯的话,已经功德完满。”
我却很感慨,我说:“树大有枯枝,庞氏企业内不知有多少这种废物。”
日后荣昌便成为我们的探子,我们很听从他的意见,他在公司里也很有点权………
我的思想回来,看着我对面的女孩子。
他的未婚妻!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我有什么大名?我姓陈,陈淑子。”她说。
陈淑子,人如其名——如果她说的是真话。
“陈小姐,府上干哪一行?”
“家里做小生意,我与荣昌都是家中独生子,我父母很不喜欢荣昌,说他名利心炽,不像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对他许多作为都反感。”
“你呢?”
“我总是支持他的,你不知道,荣昌地外面很神气,其实内心很……可怜,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可怜,怎么会?我愕然。
“你答应我吗?”陈淑子问。
“答应什么?”
她摊摊手,莫可奈何的耸耸肩。
“你为他,太苦心了。”我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一味骄纵,自信十足的富家女,我会有分数,你先请回,我会同你联络,如果心中不宽,出去旅行也好,走开散散心,别对他太认真。”
她细细打量我,“我喜欢你,庞志怡,你跟一般传说中的富家女完全不同,很佩服。”
我牵动嘴角,送她出去。
我很累,躺在沙发上,用手遮着额头。
不想出去,没有胃口,不欲听音乐。我并没有失恋,或是伤心欲绝,只是失望,对人性的失望。
荣昌要是不追求我,他一样可以成为庞氏机构的主脑,他人那么能干,高升只是迟早问题,他何必还要耍这种手段?
陈淑子对他那么好,他完全没有必要辜负她。
人心难测,我压根不明白荣昌的心理。
电话铃响,我接听,是荣昌。
往日他的声音最令我欢心,他不着边际地讽刺我几句,或称赞我一下,我便会开朗起来。
但现在连他自己的声音都是低沉的。
“给我机会解释。”他恳求。
我很疲倦地说:“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比较谈得来而已,你私生活并没有必要向我公开,小事不必挂在心上,一下子就忘了。”
他说:“志怡,我们当真只是普通朋友?”
“当然是,你还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沉默,“我来看你。”他提出要求。
“我想睡一觉,我们明天见。”我放下电话。
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功亏一篑,但我知道我与他不会有什么前途,难道我们还会结婚不成?
父亲不介意我一生不结婚,但挑选对象的大权,在他手中,他不会随我放肆。
他并不是慈父,在他的王国中,他一向是专制皇帝,朋友,任我,女婿,得由他挑选。
荣昌再能干,也不过是七百个雇员中的一个,父亲不可能满意他。这年头还有什么灰姑娘的故事,所以陈淑子是白白给牺牲掉了。
我很替他们可惜,更替自己难过,我择偶的范围是这么狭窄,不知道嫁的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家,在这一段空虚的时间内,我得不停的来往派对,杀死时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