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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姜太后对宫中诸事都的能避则避,鲜有插手的时候,这一次会针对昌珉公主而动了怒,偏偏又是当着宋灏的面,中间又夹杂着一个和宋灏由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明乐。
虽然心里明知道这一次昌珉公主的确是触了姜太后的底线,但是中间一旦夹杂了这么多重的关系在,还是叫他心里头不舒服。
“哀家知道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哀家偏袒,是在有意的维护易家的那个丫头是不是?”孝宗的态度冷淡不置可否,姜太后也不介意,只就神色冷然的继续道,“可是皇上你也应该知道,今天这事儿若不是出在万寿宫里头,哀家也未必就会插手去管!”
姜太后的这个人,一向都很有主见和脾气。
因为当年因为那件事而被先皇挫了锐气,她这些年的处事作风虽然变了,但行事手段却与当年无异。
她看在眼里的事情少,但真要触到她的底线的,就绝对不姑息。
最初的气恼情绪过后,孝宗也就慢慢冷静下来,垂眸摩挲着手里的杯盏边沿慢慢道,“这次的事,也的确是昌珉太不知道轻重了。”
姜太后意味不明的轻声笑了笑,闭了眼靠在软枕上慢慢道:“栽赃陷害使绊子,这宫里多少的龌龊事,哀家这一辈子见的多了,你当是知道,哀家现在已经老了,很多的事做起来都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至于易家的那个丫头,今日哀家就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哀家其实是极喜欢她的。”
孝宗闻言,手一抖,杯中茶水就溢出两滴落在他明黄的龙袍襟摆上。
怔愣片刻,他才戒备的扭头朝姜太后看去。
姜太后靠在软枕上,面容宁静,唇角隐约可见一点笑容,像是十分愉悦的模样的缓慢说道,“她那性子,哀家喜欢!看着她,就仿佛是想起了当年那个时候,我跟着你父皇上过战场,也一起下过南蛮之地的荒山,那个时候我也就如她的那般年岁,时而散漫,时而任性,可是一晃眼,已经是这么多年了。”
姜蘅山是武将,姜太后年轻时候就是当之无愧的将门虎女,因为母亲早逝,十来岁的时候她就是被姜蘅山带在身边南征北战走过来的。
许就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过,见惯了战争和鲜血,反而让她的性子有着极其矛盾的两面,一则是看透生死的超脱,豁达而乐观,一则是无所畏惧的坚韧和倔强!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她那样的女子,应该活的像草原上的苍鹰,肆意而洒脱,永远无拘无束。
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她这样一个本该活在最广阔的天地间的女子,最终却被锁进了深宫牢笼,注定要死死被束缚一生的时光岁月。
那些纵马草原、肆意言笑的画面,如今回想还都历历在目,可是那些欢声笑语,那些鲜明而刻骨的容颜,又只在瞬间已经支离破碎,残败不堪。
十四年前,若是有人问她,后不后悔入宫,她或许只会说后悔。
而经过十四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之后,她能给的回答就唯有一个字——
恨!
她这一生,可以不为爱情而活,但是何至于悲惨到自己的回忆往事都不能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去诉说,而要和这一个仇人促膝而谈?
关于姜太后和先帝之间的那些陈年旧事,孝宗自是没有兴趣去听,只不过听她突然提起这茬儿,孝宗还是免不了心中微微一动。
“母后!”抿一口茶,孝宗顺便飞快的斟酌了下用词,然后才是试探着开口道,“朕看着老五和那丫头似乎真的是彼此有意,眼见着老五过年就二十了,他的终身大事老这么拖着也不像话,如果母后——”
“哀家喜欢她是哀家喜欢她,却并不代表她适合做咱们皇家的媳妇。”出乎意料,姜太后的态度竟是异常坚决。
“可是依朕看来,老五那里未必能够说的通。”孝宗又道。
姜太后闻言,终于缓缓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然后还是面无波澜的摆摆手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不必急在一时!”
孝宗不会是真的想要促成宋灏和明乐,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她自己心里——
亦是不曾看好这门婚事!
“也是,易家那个丫头年岁还小,就算是要议亲,也还可以拖上个一两年。”孝宗笑道,“回头朕也叫内务府的人给看看,眼下京城还有哪些人家的闺秀足以和老五匹配,整理了单子送过来给母后过目吧。趁着他人在京中,也该早点把这事儿给办了。”
姜太后虽然和宋灏的关系冷淡,但到底她是太后,又是宋灏的生母,宋灏的亲事肯定不能越过她去。
孝宗这话明显就是个试探的意思,姜太后如何不知,于是只就不置可否的扯了下嘴角,然后重新闭上眼去。
孝宗见她脸上疲惫之色渐浓,也就起身告辞,“母后累了半天,今天就早些叫他们传膳,吃了睡下吧,儿子御书房还有折子要看,就不陪您用膳吧。”
“嗯!”姜太后淡淡的应了声,摆摆手道,“你去吧!”
“儿子告退!”孝宗拱手施了一礼,然后就自顾转身离去。
听着他出门的脚步声,姜太后一动不动的靠在那里没有动。
孝宗走到门口,突然又止步回头看了眼。
昏暗的光线之下,那妇人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暗和苍白,竟是有些死气沉沉的味道。
孝宗的目光不由的一深,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再匆匆一瞥就一撩袍角迈了出去。
她前脚刚一走,炕上原本正在昏昏欲睡的姜太后就突然睁开眼。
目光如炬,清明如许,莫说是疲惫,却是连丝毫老迈混沌的迹象也没有。
“太后!”常嬷嬷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进来。
姜太后自顾坐直了身子,招呼她把药碗递过去,一边问道,“走了?”
“嗯!”常嬷嬷道,脸色阴沉无比道,“经过这一次,这嫌隙怕是要越结越深了,太后您——”
姜太后仰头把一碗暗褐色的药汤灌下去,顺手把碗递还给她。
常嬷嬷话到一半,手里捧着那空碗却是突然止了话茬,眼中隐隐有浑浊的泪光闪烁。
姜太后略略别过眼去,佯装没有看到她眼底泛起的水光,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淡声吩咐道,“去把那个丫头带过来吧!”
“是,太后!”常嬷嬷闻言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起身用袖子挡住那碗沿上被自己手指捏出的裂痕,匆忙转身退了出去。
姜太后目送她离开,这才展开方才用过的帕子,看着上面沾染的污渍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凛冽的幽光!
常嬷嬷去了不多时,就带着一身宫婢打扮的易明菲重新走了进来。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易明菲急忙屈膝见礼,使劲低垂着眼眸,心跳如擂鼓。
她这一次匆忙进宫,自知是给明乐闯了祸,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未曾想长平竟然病急乱投医把她带到了姜太后这里,而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姜太后竟然会叫常嬷嬷把她藏在了自己寝殿里。
按理说,姜太后对明乐也并不是十分喜欢的,这样救她于危难的做法让她越发慌乱不安。
这里易明菲正在紧张不安的时候,外面玲珑就进来通禀道:“太后,义阳公主求见!”
易明菲心下一喜,也忘了姜太后在场,本能的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姜太后看着她潜意识的里的动作,嘴角意味不明的晚了晚,神色之间多了一点隐晦玩味的东西在里头——
那个丫头心狠手毒翻脸无情,竟还有人会将她做救星一样的依赖和紧张?
姜太后心中念头一晃,然后就飞快的收摄心神对玲珑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是!”玲珑应声退出去,不多时就引着明乐重新从外头进来。
“义阳见过母后,母后金安!”明乐进门,就是恭谨礼让的屈膝对姜太后施了一礼。
姜太后略略抬眸打量她一眼,然后就扭转目光对旁边的常嬷嬷道,“去看看小厨房的晚膳做好了没有,你带那个丫头先去偏殿用一些吧,让义阳陪哀家说说话!”
刚刚才把易明菲叫来,转身又打发了,明显就是要支开她的意思。
易明菲和常嬷嬷都心知肚明。
“谢太后赐赏!”易明菲小心翼翼的施了一礼,就顺从的跟着常嬷嬷往旁边的偏殿走去,经过明乐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稍稍侧目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明乐莞尔,还给她一个心安的眼神。
目送易明菲离开,暖阁里就只剩下姜太后和明乐两个人,明乐这才庄重的提着裙子面对姜太后跪下,用了最隆重的礼节,伏地对她叩了个头,字字清晰道:“易明乐谢过太后娘娘的袒护之恩!”
不再是逢场作戏的母慈女孝,而是从她们各自的身份立场出发,发自内心的道了一声谢。
姜太后会支走易明菲就是因为看出来她有话要说,此时却也不意外,坦然受了她的大礼。
易明菲会对这么一个有心机的狠毒丫头推心置腹本来已经叫人费解,而这个丫头,难得做了件好事,却要背着当事人对她致谢,更是悖于常理。
姜太后只就淡淡的看她一眼,却没有问原因,抬了抬下巴道,“起来吧!”
“谢太后!”明乐抿抿唇爬起来,端端正正的立在当前。
姜太后也没有赐坐,开口就直言不讳的问道,“今日之事,你欠下了哀家一个人情!”
之前是明乐吩咐拿着令牌把易明菲强塞到姜太后这里让她帮忙瞒天过海的,当时长平就觉得太过冒险,但是因为三处宫门都被堵死,也只能病急乱投医,而更不可思议的事,姜太后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这是个人情,而且还是个天大的人情!
如果易明菲被当众从她那里搜出来,那么即使她能凭借宋灏的关系顺利拜托关系,易明菲也免不了受到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