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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立本忽然出声惊醒了沉浸在狂想中的画组:“这画谱该如何印刷呢?虽然以雕版之术可以形其大略,只是墨色只分黑白,浓淡干湿无从体现,怕又让学者误入歧途啊!”
::》。卢鸿推出雕版印刷书籍后,也有那头脑灵活的书商,将话本印成书来卖,其中的插图也是雕版制成的。但绘画若无深浅浓淡,却不免味道大变,神韵全无了。
褚遂良也叹口气说:“这个却是无法可想。以雕版之法印刷画谱,如果能作到笔法不走样,就已经难得了。墨法变化怕是绝无办法印出来的。”
上官玥和褚行毅听了,也都觉得甚是可惜。自己等人费尽心血,编出这画谱来,却因印刷局限而大失神采,想想也是有些无奈。
卢鸿却呵呵一笑说:“若要印得效果如手绘一般,倒也有办法。只是这方法,其耗费人工精力,难以想象。不知几位可愿一试?”
四人一听不由大喜。卢鸿每每能为人所不能为,众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但此次确实是想不明白,如何能印出同画一般的效果来?
卢鸿道:“在下说的这种方法,称为‘木版水印’,要说原理,也很简单。要分别将一张画面中,不同色彩、不同浓淡的线条和色块,雕成单独的版。然后就如套印一般,分别上色印在纸上。最后集合成形,体现出浓淡干湿地效果来。只是此法,原理虽然简单,但对制版、套印等细节要求极高,若非有极高的工艺水准,万难做到。”
说罢,又将这木版水印从描稿、制版到印刷等关键环节,一一讲来。
卢鸿说的这木版水印。可说是代表中国传统印刷术的最高水准。出现年代甚晚。直到近代才真正成熟。其印刷出来的作品,真是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单以印刷中国画的效果看,就算是最先进的后世印刷技术,依然达不到木版水印地水平。
最后卢鸿说:“本来这套画谱,在下想要委托奚家印书坊在长安新开地分店来印制,但又怕坊中缺少精于画艺地高人指点,难以成功。此法我也只是由书中得来。未曾实践过,心中也没有底。只是不知道几位有没有信心将此法现于天下,将《芥子园画谱》印成天下最精美的画谱?”
编书四人众目光狂热,连连点头。
::玥去编画稿子,卢鸿终于可以颓乎然亭下。狂笑一声“终得浮生半日闲”。幸福啊!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立本等三人要辛苦绘画,还要跑印书坊去研究卢鸿抛出来的木版水印技术,自然没有功夫来骚扰卢鸿。但上官大小姐可不会去书坊那地方研究雕木头。何况上官小姐那是有名的才女,几件稿子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然后就天天跑来找卢鸿请教自己稿件中的绘画专业知识,商讨用词遣句、文语结构,直把卢鸿愁得不行——当然,按谷那律地话说,卢鸿纯粹是得了便宜卖乖,纯属找抽型的。
以前三个大老爷们天天缠着就算了,让一个娇滴滴地美女天天缠上可不好受。这几天卢鸿总觉得同仁地眼光已经由同情转为暧昧,而几位年纪差不多的编书弟子的眼光,已经由崇拜转为愤怒与嫉妒。
偏偏上官大小姐绝无任何感觉,这几天不知为什么对颜料地构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唐时人作山水,一般都是青绿山水,所用的颜料都是石青石绿等矿物质颜料,颜色不透明,艳丽厚重。而卢鸿所授乃是水墨浅绛山水,颜料多取自草木植物,颜色透明浅淡。上官玥原本不喜青绿山水那种装饰味道,一见了卢鸿画的浅绛山水,设色不掩笔法,别有清趣,因此极为喜爱。
卢鸿被逼无奈,只得将所用颜料找来了一堆,一一向上官大小姐讲明来源用途。上官玥一边学习,一边记录,说是要在画谱中单立一个色彩浅说。也许女孩子天生对花花绿绿的漂亮颜色感兴趣吧,卢鸿如是想。
“哦,这个就是胭脂,传自西域。在绘画中,是用来点染红色的。上官姑娘想必颇有了解了。”卢鸿正对着面前地上官玥解释道。
“嘻嘻,想不到画画还要用到这东西。今天涂唇用地就是柳记的胭脂呢。怎么样,是不是很鲜艳?”上官玥红润的嘴唇,鲜艳欲滴。
“……当然鲜艳……下边这个是藤黄,除了直接染画中地黄色之外,还要与花青调和成绿色。在浅绛山水中是没有现成的绿色的,都要用藤黄和花青调出来。”
管循循善诱。
“这个黄色也很漂亮啊。前几天看到四娘涂了黑色的唇膏,颇有新意。不知涂个藤黄的唇色,是不是也很有趣?”上官大小姐一行说着,一行拿了藤黄便向自己的朱唇比去。
“……黄唇怎么可能漂亮……下边这个是赭石……天啊,你不活了!”一看上官玥真地拿了藤黄向唇上画去,卢鸿只吓得魂飞魄散,跳起身来,一把将上官玥的手腕抓住。
“哎呀,你做什么?”上官玥这几天虽然与卢鸿颇为亲密,但见卢鸿如此莽撞地抓住自己的手,还是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藤黄“吧答”掉在地上。
卢鸿弯腰捡起地上装着藤黄的纸筒,对着满面通红的上官玥说:“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敢干啊。知道这是什么么?藤黄啊!知道?那它还有个名字,叫‘见血封喉’,这个知道吗?”
上官玥听了这个名字,才知道卢鸿刚才为何这般冲动。这藤黄虽然颜色鲜艳可爱,原来却是剧毒无比。想起自己举动也着实冒失,一时以手抚胸,不由心口突突乱跳。
传统中国画所用的藤黄,产自极南的荒蛮之地,乃是一种叫作“血封喉”的树条汁液,采集而得。当地土人采集时,在树藤条上砍出口子,滴出的汁液色为黄色,故称作藤黄。藤黄本是剧毒之物,当地土人以之涂在弓箭之上,射中人物,见血立毙,故人称之为“见血封喉”。因此谚语道“藤黄莫入口,胭脂莫上手”,便是为此。
上官玥听卢鸿解释完藤黄的来历,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敢再胡闹,老老实实地继续开始自己记录颜色的工作。只是卢鸿却吓出了一头大汗,看着上官大小姐,活脱脱便是一个当世神农。
上官神农虽然偶然有些冲动,但才华确是一等一的。几天功夫下来,所作的画谱总论、分述等文字,不只清楚通晓,更兼词句华美,就是卢鸿看了,也是称赞不已。一手簪花小楷学王献之《洛神赋》笔体,秀美绝伦,才女之名确非虚誉。
卢鸿对上官玥颇为称赞,但在卢鸿面前,上官玥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强的。就算是自己最得意的诗词之学,卢鸿也足够当她的师傅,这一点,她可是心服口服。
在一次讨论词句时,卢鸿偶然提起了平仄之说,谈起了诗词格律。上官玥初听之时,便大加反对。二人也不知争论了多少次,总是无法说服对方。
上官玥为人单纯,性子也很是随和,但一旦说到诗词等方面来时,却极有主见。只要不是真正说服她,根本不用想她会随声附和你的意见。上官玥本富诗名,对于诗词等自有一番体会。虽然她对卢鸿所作的诗词极为佩服,对于卢鸿提出的律诗格式见解,却绝不同意。
上官玥道:“卢公子,你所说平仄等道理,确是极为精到的。如坊中做曲子,若说依此而为,以便传唱,也无不可。如你前时《短柱》佳篇,偶然游戏之作,自然可喜。只是若以此为常例,却是束缚了手脚,如人入桎梏,如何能随意起舞?”
“上官姑娘,在下这格律之说,只是于古体诗行之外,另具一体。不论五言七言诗句,本就强调格式,总须词调铿、起伏有致,才便于诵读歌咏。令尊所作诗句,辞章华美,更倡‘六对’、‘八对’之说,世人称为‘上官体’,于格律亦深有研究,想来上官姑娘自然也不用我多说。”卢鸿说着,又轻声吟道:“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令尊此诗,音律协美,吟诵时朗朗上口,可见格律之美。”
上官玥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说:“玥平常对家父的诗体,便并不赞同。虽然世人均称上官体,词藻华丽,绮错婉媚,声调铿。只是细细读来,却言之无物,终少深致。公子所诵家父之作,当真便觉得其为佳作么?只怕公子也不以为然吧。玥观公子昔时之作‘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这等才情,怎会将家父之作视为圭皋?”
卢鸿脸上不由一红,适才他说的上官体之作,心里确实并不是如何赞成。只是他向来辩论,均惯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上官玥之父上官仪,乃是当朝诗作格律大家,因此便拿来堵上官玥的嘴。没想到上官玥一论及诗词,连她父亲的账也不买,刚才的话说得也毫不掩饰,倒让卢鸿大觉惭愧,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还是小瞧了这位上官姑娘。
第五卷 名动长安
第四十一章 人言不可畏
鸿出道以来,若说嘴上功夫,虽然不敢说打遍天下无辩论起来,还从来没有吃过瘪。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与上官玥关于格律的辩论,硬是半点上风也没有占到。
并不是上官玥辩论之道如何高明,事实上若真说到辩论的技巧,上官大小姐几乎是一点也不懂。但她从来不以这些为重要,本来要说的,只是诗词格律的事儿,又不是比谁话说得滴水不漏。卢鸿抓住一些上官玥言语中的漏洞或错误攻击其时,上官玥总是认真想过,只要适才话语有问题,肯定是大大方方承认刚才说错了,然后再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地说一次,请卢鸿再听听可有道理。经过两次,看着上官玥认真的表情,卢鸿自己也不好意思搞这些诡辩,也不由老老实实地与上官玥就格律反复讨论下去。
如此一来,上官大小姐基本就成了孔颖达府中审书小组的编外常驻人员,天天同卢鸿在一起谈画论诗,时时争得面红耳赤,亦或对视而笑,亦或比肩而行。看在诸人眼里,或曰“男才女貌”(一脸无良的褚大人语),或曰“郎情妾意”(一脸坏笑的谷大人语),或曰“恋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