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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败柳而不惑。余痛感其冥顽,虽倾力而为,却不能阻,竟致欢场女子,于民国二十五年,珠胎暗结。余震怒之下,愤而囚子于内堂,令其不得逾雷池半步,以阻鱼雁之书。然青楼女子腹中珠胎,令余惘然,思绪万千,终不得法。次年春,怀胎十月,行将临盆,忽有人投书京宅,嘱余亲阅。余观之方寸尽失,大汗淋漓,诚惶诚恐亦难挽狂澜。
投书者,牧花阁故人也。夏氏女子其心险恶,撰文痛斥余背信弃义,令其怀恨经年。又告民国五年,产得一女,是为今日浣花楼之薄荷。京洛薄荷,皆余之子女,丧德之合,背经离道,不容孔孟之礼,不在伦常之内。夏氏之恶,宗翰之祸,京家之难,贻笑天下,无颜庙堂。
余闭门三日,不餐不眠,竟致心魔渐入,恶意渐生。欲盖弥彰,必行恶举。乃至薄荷临盆之期,差人贿赂匪类,火烧浣花楼,杀月婆,掳孽子,恶行昭昭,终掩丑闻于襁褓之中,挽京氏声名于狂澜之际。
余子京洛,愤余之匪事,终日郁郁,酗酒为乐,两年后无疾而终。
余女薄荷,难容海城,赠重金船只送之至南洋,杳无音讯。
十月珠胎,产一孽障,通体灰白,头大如斗,貌若妖人,不为人类。余既痛且恶,埋于南山之上。
往事俱已矣。白驹过隙之沧桑岁月,染余鬓发。虽日日颂经礼佛,然心终不得解。眼见百年之期将至,心潮起伏,感一生坦荡,一恶蔽之,他日必归十殿麾下,故留书后人,以为警戒。凡我京氏子孙,欲行其事,先修其德,纵遭后人切齿,亦不枉余苦心一片。
短短几页文字,看得京柏年呼吸急促,大汗淋漓。他这时才知道将这几页纸粘上的必是父亲或者叔父。爷爷晚年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但后辈却不想折损爷爷的声名,故选此下下之策,封闭这几页内容,并留字警示京氏子孙不得随意翻阅。
那几页文字,文笔简洁,但叙述的事件却匪夷所思,惊心动魄。特别是最后提及的京洛与薄荷产下的孽障,通体灰白,头大如斗,貌若妖人,不为人类,显然就是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
京柏年想象着大头娃娃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些寒意。想不到大头娃娃原来也是京家子孙,幸而他早已被爷爷埋于南山,否则,若活在世上,京柏年岂非还要叫他一声哥哥?
京柏年沉思良久,也想不出什么门道来。想想形势纷乱至此,也实在没有更安全的地方来存放,便小心翼翼地爬上凳子,把这本族谱放回梁上。
刚在地板上站定,他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细微的冷风吹来,下意识地回头。刹那间,他魂飞魄散,两只眼睛如铜铃般瞪起,鼻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紧贴着一个人,那人个头矮小,身材瘦弱,面色灰白,头大如斗,赫然就是族谱中提到的京洛与薄荷的孽障,也就是海城人传说中的大头娃娃。
世上真的还有如此诡异之事?京柏年刚刚自族谱中得知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真的存在,而且还是自己的堂兄。但它早已在出生之际,便被埋于南山,那当然是早已死去。偏偏就在这时,大头娃娃竟真的出现。京柏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宁愿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向着大头娃娃伸出手去。
他触到了一个真实的身体。
京柏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竟被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第二天,搜寻京柏年的红卫兵小将们包围了京家老宅。他们进去找到京柏年时,京柏年拍着手嘻嘻笑着,正在屋里来回地跑。他的口中还在不断吟念着一首大家都很熟悉的童谣: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红卫兵小将们以为京柏年耍诈,抓住他后百般验证,最后终于确定他真的疯了。自那以后,京柏年疯疯颠颠地在海城的大街小巷里跑,很多海城人都见过这个疯子,但谁都不再把他放在心上。数月之后,京柏年忽然从海城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被福伯带回了乡下,在那里,平安地度过了文革数年时光。
第四部分:战胜心魔京家旧事(3)
当文革结束,京柏年被京雷京扬兄弟接回海城,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最好的治疗。两年之后,病愈出院。其实那次的所谓病愈,只是医生将京柏年心中惧怕的事情暂时封存在了潜意识之中,他能感觉到,但却无法记起。至公元2002年夏天,大头娃娃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顽疾复发,囚于内心多年的惊惧一朝迸发,再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如果他看不到报纸上刊登的大头娃娃被击毙的消息,他即使再次出院,亦是重新封闭内心恐怖的记忆,但偏偏他从报上得到了大头娃娃被击毙的消息。这时,对于他才真正是心结顿解,多年积聚的恐惧一扫而空,封闭于潜意识中的记忆如泄闸之洪奔涌而来。
他记起京家老宅阁楼之上有一本家谱。
他记起了35年前深夜初遇大头娃娃的所有细节,而且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现在,他将京家族谱郑重地交到了京家这一代的长子京雷手上,如释重负。
京雷京舒兄弟,还有安晓惠与我,看完京家先辈京宗翰的留书,心中俱震惊不已,谁也没有料到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竟和京家有如此渊缘。
京柏年作为京家现存的惟一长辈,将族谱传递到下一代手中,便完成了使命,如释重负让他感觉到了疲惫。他在京家兄弟的搀扶下回房安歇,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他睡着时神态安详,一夜无梦,竟是从来没有过的香甜。
而我们四人,围坐在厅堂内,京家旧事让我们很长时间不作一声,大家都需要些时间来慢慢消化那残酷的事实。作为京家后人,京雷与京舒无法评价先人的作为,但旧事仍然让他们心情郁闷,内心不知在发些什么样的感慨。
我此时的处境颇有些尴尬,无意中窥知了京家的秘密,若立刻离开,便显得做作,要惹京家兄弟生疑,所以,我得找些话题来打破此时的沉寂。当警察多年,我已经养成了遇事刨根问底的习惯,所以此刻随口说道:“京老太爷留书中说大头娃娃已被埋于南山,但他居然并没有死去,这里头显然还另有隐情。”
京雷面色沉重,摇头道:“大头娃娃现在已经死去,事情便算完全揭了过去,就算真还有什么隐情,那也是陈年旧事,跟我们这一代人完全没有关系,所以,我们也不想再追究。”
京雷这样说,我便明白了他的心意。他是要我与他们一道,保守这段秘密。我的目光依次从面前的京雷、京舒,还有安晓惠脸上掠过,虽然不曾说些什么,但眼神已经告诉了他们我的保证。京雷率先舒了口气,起身说天不早了,他要去睡了。至此时,事情圆满解决,我也起身告辞。
京舒与安晓惠送我到门边时,我偶一侧目,看到安晓惠此刻脸色煞白,刚才在灯光明亮的房间内竟没觉得。京舒这时亦看出了安晓惠的异样,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安晓惠捂着额头皱眉道:“忽然间头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疲惫了。”
京舒便关切地说:“那你快回去歇着吧,我送完秦歌就回去找药给你吃。”
我慌忙摆手:“你们小俩口真把我当客了,我这就走,别耽误了你们卿卿我我的时间。”
京舒冲我瞪眼,安晓惠羞红了脸。我哈哈笑着,转身离去。
我很快就把京家老宅抛在了身后。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匪夷所思,但知晓了大头娃娃的来历,终究还是件挺愉快的事。我一定会为京家保守这段秘密,京家在海城根深蒂固,它真的像海城人猜想的那样,其中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但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了,京家老宅必然又重归平静。
我已经开始等待秋天的一场婚礼,我想象穿上婚纱的安晓惠与穿上礼服的京舒珠联璧合,不知羡煞多少亲朋好友。
我这时当然没有想到,我竟是再也等不到这场婚礼了,我想象中重归平静的京家老宅,其实还并未平静。
数天之后,大头娃娃再度出现,这一回他的目标是安晓惠。
第四部分:战胜心魔设局(1)
身上微有些凉,安晓惠睁开眼,黑暗中影影绰绰的阴影让她有片刻的恍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才看清身处的环境,竟是在屋外檐下的回廊之中。她躺在青石板做成的石凳上,不知躺了多长时间,此刻只觉有些寒气顺着裸露在外的肌肤,直透到身体深处。
这个夜晚有别于整个炎热的夏天,微风中夹杂着些久违的清新气息。它柔柔地摩挲着你的肌肤,那种沁凉的感觉,让人沉迷且陶醉。
这是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清凉的夜风和满天浓密的阴云,预示着一场雨的来临。海城在整个夏天里没有落过一滴雨,落雨必然预示着一个季节的消逝。
这年夏天,即将成为海城的历史。
但自己怎么会在回廊之中呢?安晓惠使劲地想,还是只能想到自己躺到床上为止,后面的记忆一片空白。那么,一定是又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安晓惠悚然动容,她想,京家这年夏天的灾难,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她从石凳上下来,发现自己赤着双脚,身上穿着那件荷叶领的斜襟上装和曳地的浅绿色百叶裙。她明明记得自己临睡前穿的是件黑色的薄纱睡裙,是谁替自己换上了这身装束?
一股陌生的恐惧夹杂着巨大的疑惑,漫过了安晓惠的全身。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她站在厅堂的门前犹豫着,竟不敢再迈一步。似生怕里面潜藏着什么怪物,开了门,它便要扑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