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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笑笑,甜甜的说道:“老板,我楼上的茶喝完了,你不送点儿上去?”
“待会儿差人给你送来。”
执泪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回头盯着那人笑了笑,翩然上楼。
我瞧见蓝衣男子挑挑眉头,淡淡说道:“就他吧。”
“爷真是好眼光,执泪可是我们这儿的招牌呢。”我嘿嘿一笑,讲清楚价码,
便让小厮送客人上楼。
执泪执泪……他也人如其名,动不动便掉泪。
男子落泪,本是很脂粉气的作为。可偏偏执泪不是,许是亏了他小小的身段
和巴掌般的脸蛋。或许这么说不好,但执泪确实天生便是吃这口饭的。未到醉花
楼前,执泪曾是隔壁城里的头牌,后来被我买到此地。
他的眼泪,某种程度而言满足了那些前来寻欢的男人的自大心理。
不是么?当然是的。
可我知道,执泪没那么柔弱。
眼泪对于执泪而言,是一种武器。
执泪出名的是泪,可他逼真的却是做戏功夫。这水珠子说落便落,尽在这小
小人儿的掌控之中,就连时间都把握的恰到好处,随时控制着客人的心。当然,
偶尔也有一二恶嗜好的客人就为了看他哭,不过通常这类人来了第一回,便一生
被我醉花楼列入黑名单。
我曾问过执泪为何他哭,他眉目中没有半丝感情,他笑:“有人爱看我哭,
我便哭给他看咯。古语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可这话未必有用。眼泪,才是武器。
不过是这女人的武器,为我善加利用罢了。”
说这话时,执泪笑,可我总觉得他笑中有泪。
彦页跟着皇帝走的那一日,执泪哭了,这是我头一回见他哭得那么认真。他
与彦页的交情不错,我知道,只是从不觉得他俩会有这么深的交情。
我还记得,当时执泪看着彦页的背影,眼泪从他眸中滑落。一滴两滴三滴,
毫不遮拦的顺着他小巧白皙的面颊落到地上,我不得不承认,执泪的泪颜令人惊
艳。
“你为何哭?”这一日我这么问他。
他哭着笑道:“我哭彦页的感情再也回不来,我哭他们有幸相守却再也不得
爱情滋味。”
真是深奥。“执泪,这场子里的人都不敢谈感情。”这是忌讳,是大忌。
他点头,含着泪笑道:“我在等一个人。”
“谁?”我好笑的听他说,我从不知道,这尊聪慧的泪娃娃竟也有做梦的时
候。
“我在等谁呢?”执泪偏着小脑袋想了很久,很久。他看我,笑了笑,笑容
之中依然带泪,“兮老板,你说我在等谁呢?我连他是谁都忘了。我只记得,儿
时他拉着我的手说要跟我一起老。小时候的话呀,早就该忘了是不?可我还记得,
还记得!而且,我忘了他是谁,忘了他如何模样,却还记得这句话。”
“那你等不到他了。”我一盆冷水浇下。萧宜说过,我是个再实际不过的人。
“我知道。可我还是要等,他答应了我,会来找我,会一辈子一起。”
执泪没有说下去,可我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欢场的生活不是那么好讨的,也
没有人是生来就爱在人下尽欢的。这些年来,执泪所见、执泪所闻,已足够让他
放弃对人性所有的希冀。而他的这份坚持,恰恰是他唯一的期望,也是唯一的活
路。
只有坚信着那人会来找他,他才能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吧。
我曾以为执泪是醉花楼里最清明的一个,却没料到他竟是最痴狂的一个!
我带着笑容摇首,这些是执泪的另一面,别人不知,而我知。我知,却也无
可奈何。
执泪和别人不同。我这里的孩子,要么如彦页、擎日般是被我捡回来的;要
么如东阳、绋绿般是自个儿跑来的;要么就是萦揉般是我从人口贩子那儿买来的。
二楼的几个小倌,唯独执泪,是我从其它花楼买来的。
如执泪自己所言,他早已是玉臂一横千人枕。
他说他不在乎,说他不在乎时他笑着。那时我就知道了,真正的执泪只会笑,
很苦很苦的笑容,很苦很苦的日子他却只能用笑容来掩盖,而不用是他擅长的眼
泪来引人同情。执泪笑,笑容涩然但真实;执泪哭,却只是展示给客人看的。
他真不在乎么?或许如今的执泪已不在乎了。可从前呢?当他第一回被人逼
着卖时,他如何?是挣扎?还是承受?或者是绝望?
所谓执泪的泪,不过是在一次次的过程中得出的经验。一次一次的痛苦,使
得他知道如何可以少受些苦。
记得那时我对执泪说,我买下你,你的日子未必会好过。
而执泪却挂起了笑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沧然道,我无所谓啊,早已分不
清情愿或是不愿,老板你不也是开了门做生意的么?再说,你让我出去,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我识字,却只识得烟花风月如何写;我懂诗,却只懂得情色二字
如何吟;我能做什么?
于是,他跟我来了。
再于是,隔月,他的入帐数成了二楼最高的。
我承认,我为他心疼。可除了心疼,没有更多。人各有命,若苍天当真有眼,
我也不至如此。
“兮老板,你想些什么呢?”带那商人来的茶贩子出声打破了我的遐思。
我抬起笑容道:“抱歉,您带来的那位爷真俊,我都瞧傻了眼呢。”视线瞟
过二楼那间墨黑门楣的屋子,心想明日执泪必定又要盯了一双核桃眼呢。
茶贩子呵呵一笑,道:“兮老板你这是哪儿话,我上回给您的那些茶吃得可
好?”
我点头,将他迎入另一处,找来小厮沏茶送上几样小吃。花楼要做得好,人
儿固然重要,那吃的、品的、看的可也得与楼里的人比得上才行。
这茶贩子为人虽不怎的,但出手也还算阔绰,关键是精通品茶之道。
与他聊了好一会儿,定了新一单的茶叶,不觉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大堂里虽还做着几个调笑的客人,可大部分不是入了厢房厮磨,便是打道回
府了。
我转身上楼歇息,却见方才那位商人已一身整齐的走下来,这倒新鲜,看上
执泪的客人哪个不是温存一宿隔日才走的?
我蹙眉却带笑问道:“爷,可是执泪伺候的不好?”这自然不可能,这位爷
还真奇怪。
男子笑,笑中依然是掩不住的霸气。他道:“非也。我听袁四称你兮老板?”
袁四便是那茶贩。我道:“是,大家伙都这么称呼我。”
男子点头道:“兮老板,今日陪我的人叫执泪?”
虽有些愕然他如此问,我还是答:“是。”
男子又笑:“名唤执泪,却无泪只笑,真是稀奇呢。”他越过我的身侧,离
去。
无泪?是说的执泪么?这怎么可能?
我敲开那扇门,却见执泪凝眉坐在床榻上。他的眼中,竟有如此多的疲惫。
“执泪?为何?”我问他。
执泪勾起他那苦涩的笑容道:“我不哭。我可以哭给这世上任何一人看,但
对他,我不哭,也哭不出来。”
只一句话,我隐约知道那人多半就是执泪口中那个说好一起老却连面容都模
糊的人了。
那一刻,我在想,或许一辈子不遇上,一辈子怀念会更好呢!
真的会更好。
怀念,至少是心存希冀的;而遇上,却是执泪一人的尴尬,还有希冀的终止。
我轻轻叹息,上前将他抱在怀中。
执泪揪着我的衣衫,终于还是哭了。
这约摸也便是执泪唯一一次最真实的眼泪。
执泪哭累了,终于扒在我肩上,懒洋洋的说话。
我瞧不见他的脸,也无从得知他此刻面容上的表情究竟是喜是忧。只知道,
他略带哽咽的嗓音,是真的。
执泪说的过往,我只能凭空想像。他儿时过的那些苦日子,我想不出。虽说
我也是孤儿,却自小锦衣玉食。不过如今想来,与其锦衣玉食,倒不如餐风露宿。
“我是被那村里的铁匠买来的,那对夫妇成亲好多年都没小孩,所以才从人
贩子那儿把我买了去。那时,我也不过四岁。”执泪如是说。
他儿时过的极苦,从他的说辞中我可以猜测一二。铁匠夫妇对他也一般,只
有那铁匠把他当儿子看,想将一门手艺传与执泪。可执泪毕竟尚年幼,还不到学
粗重手艺活的时候。那妇人不喜欢执泪,所以常趁着铁匠不在时让执泪做些活儿。
他遇上那人便是在后山替继母洗衣裳时。那一年,执泪只记得他六岁,那人
几岁,执泪记不清了。
说起他俩如何相遇时,执泪松开我的肩躺回了床上。挂在他唇角的笑容宛若
天真稚童一般,他道:“我一边洗衣裳,他就在一边看着我,还问这问那。”
那人是村里刚搬来的一家,同样也是小本买卖讨生活的。
执泪与他年纪相仿,自然也就谈得来。两孩子的感情亦就愈加深厚起来。
执泪说,他七岁时,和那人已是孟不离礁。那人识字,还教执泪如何写他的
名。
“那时候我叫什么名呢?”执泪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扯出一朵比哭更丑
的笑靥,又道,“记不清了,总之是个很土的名字,可我喜欢那个名。”
喜欢的名,他却想不起。
有一日,他俩相约到山上玩,那人的左手臂被蛇咬了口。执泪吓坏了,于是
傻愣愣的替他吸血。也幸亏他如此,那人的小命保了下来。后来一群大人找到他
们时,执泪早就昏了。
“我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他笑着看我,然后我们勾指头说一辈子在一起。”
执泪说道,“可是一个月后,他搬走了。”
那人随他的家人搬走了,虽然他留下了定会回来寻执泪的誓言,但终究……
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