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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萧逐是秘密回京,因为和先帝,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感情很好,他就想早些赶回来参加兄长的冥寿祭奠。早赶晚赶,总算让他比预定行程早了几天到,他也没和别人说,自己悄然入了城,趁着夜深潜入太庙。
不过,是想看一眼杜笑儿。
杜笑儿发疯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夜半潜入太庙,就是想看一眼她,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疯了。
哪知,他刚找到海棠的住处,就遭遇到了这幕情况,不得不出手,出手之后,却又尴尬无比。
说他比预定时间早到京城还算好解释,但是要怎么解释他这样深夜出现在妃嫔门外?
萧羌何等聪明,何况又早察觉到杜笑儿未进宫之前的暧昧,这内里一点曲折一猜就透,于是干脆不问,但是却越发让萧逐尴尬起来。
现在去看她作甚?又能挽回什么?不如不见。
萧羌微微一笑,也便由他,刚要习惯性的抬头掠一下垂下的头发,却牵动了手上的伤口,他猝不及防的一皱眉,轻轻倒吸一口冷气。听到这一声,萧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两个人都自顾自的各怀心思去了,完全忘了萧羌还带着伤。
他低咒自己一声糊涂,向御医要了药包,扯了萧羌坐下,给他包扎伤口。
从小萧羌就很讨厌不相干的人碰他,尤其是受伤的时候,除了萧逐和太后,他简直到了谁碰他咬谁的地步。
给萧羌包扎的时候,发现他一双眼就那么一直看着海棠所在的内室,萧逐心里泛起了一股酸涩,难说是什么样的情感在心脏的部位一点点凝结,变重,直如铅块一样沉重,坠了下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就在气氛渐渐凝重的时候,有内监进来,悄声禀报,说是沉寒过来了,萧羌点点头,让她进来,片刻之后,那个有着一双清澈无比,却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的少女急步跑了进来,他唤了一声,沉寒立刻扑到他身前,一双惶急的眼满是担心。
“……朕没事。”他柔声说道,单手把她揽在身侧,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伤口包好,萧羌也换好衣服,太医正好给海棠诊断完毕出来,当着这三个人的面,他也不敢说谎了,恭恭敬敬到萧羌面前低声说道:“陛下,昭仪娘娘只是着凉了而已,臣现在就开副方子,等会儿喂昭仪娘娘服下就好。”
萧羌点了点头,太医退下,偌大内室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他拍拍沉寒的头,柔声问她要不要去看看海棠,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巴在他没受伤的手上,依偎得更紧了一点儿。
在她的判断下,现在的自己比海棠更需要担心吗?
了解到她的想法,萧羌唇角的弧度带了一点微妙的温度,他转头看向正在收东西的萧逐,开口问道:“王叔,现在定州那边怎样?”
听到他问正事,萧逐看了一眼沉寒,再看看萧羌,萧羌向他颔首,他斟酌了一下,低低道:“定州的情况还好。我前些日子上了奏折,希望可以考虑从我国转移一些无田之民过去,这样两国国民杂处,二十年后,定州就会真正成为我国的领土了。”
“奏折我已准了,只是实行上一定要千万小心,因为贸然迁移局面而闹到亡国局面的情况史不绝书。”
萧逐点点头,萧羌沉吟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有些艰难的问道:“……王叔,你去过沉国京城了吧?”
萧逐颔首,约略知道他想问什么,脸色凝重起来。
萧羌问道:“那……你看到远儿了吗?”
这句话问出,沉寒倒抽一口气,拉住他袖子的手绞紧了几分,萧逐沉默片刻之后,点点头。
萧逐深吸一口气,“……他……怎么样?”
“双手拇指被削,膝盖也废了。”萧逐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没有一点儿感情,却低着头,看都没看他。
虽然深知以沉烈的性格作假是不可能的,他仍存了一线希望,盼着也许沉烈只是拿了别的谁的骨头来骗他。只不过现在,便连自欺欺人也办不到了。
萧羌周身极其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即淡淡喃语了一句,“这样啊……”就不再说话。沉寒想追问,刚要开口,被萧羌握住的手腕上禁锢的力道骤然加剧,她心里一疼,不再说话,只是柔顺的依偎过去。
萧逐停了片刻,安慰一般的抬头扯了下唇角,“……他精神还好,他让我带话给你,说要你不用担心他。”
怎么可能不担心,那是自己的儿子啊。
萧羌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他低着头,视线里只能看到面前这一小片青砖,忽然,耳畔响起了极轻的衣衫摩擦的声音,视线里忽然就蔓延开了发的黑和衣的红,他略微抬头,发现萧逐正慢慢屈膝,半跪在他面前。他深深的向萧羌低下头去,乌黑的长发和红如火焰的衣裾在青砖地面上交相叠衬,“陛下,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晋王殿下救出来的。”
那是轻柔却坚定的声音。
萧羌看着面前低头行礼,向自己许下承诺的男人,点了点头。
这时,御医走了进来,掌里托着小小的药盅,给海棠的退烧药已经煎好了,萧逐看了一眼皇帝受伤的手,萧羌轻轻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接过了药盅,哄开沉寒,向内里走去。萧逐也告辞,说要去看看沉冰和剩下的几个活口,沉寒沉吟了一下,拉住萧羌的袖子,要求和萧逐一起去看自己的兄长。
萧羌对这个要求略有意外,他想了想,答应了她的请求,让萧逐带他一起去看被关押起来的沉冰。
等两人走后,他转身走进了内间,海棠正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了,脸色殷红里透着一点苍白,一张小脸陷在堆云一般的乌黑头发里,越发显得可怜,竟仿佛有种随时会死掉一般的单薄,萧羌看得心疼,眼神里多了一点为她疼痛的味道。
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蹙紧眉头,低低呻吟几声,
萧羌看了片刻,想伸手抚向她的长发,却在堪堪触上的刹那,一寸一寸,缩回了指头。
仿佛两人之间一点肌肤的接触都成了疼痛的禁忌。
男人的唇角忽然就绽开了苦笑:他还有资格碰触她吗?她痛苦呻吟,忧愁哀伤,全都是因他而起,他却无法为她终结这些苦痛。
指头慢慢缩起,蜷在掌心,一点点蜷紧,修剪圆润的指甲终于破皮入肉,沿着手掌的纹路,一痕血线渗了出来。
鲜血轻溅,落上地面声音轻微,却又惊动。
那一瞬间,他和她之间有汹涌暗潮,终有什么忍耐不住,破壳而出。
第三十五章沉寒与沉冰(上)
第三十五章沉寒与沉冰
就这样看着她,过了不知多久,手里的药有些温了,萧羌才回过神来一般,随手抓了个什么擦擦流血的掌心,把海棠揽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海棠,醒醒,吃药了。”
海棠睡得迷糊,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她低低呻吟一声,撒娇一样朝萧羌怀里又钻了钻,男人无法,胸膛里渐渐生出了一股温柔的意味,轻轻又拍拍,面上带了些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唇角生出了一丝温柔的弧度。拍着她的背,海棠又咪呜了几声,蹭着萧羌的胸口,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张开口,萧羌一手环着她,一手拿起银勺,喂到她口里,海棠立刻眉毛拧成了一团,一头拱进他怀里,再不肯抬头,萧羌又好笑起来,轻柔的把她的脸扳起来,柔声抚慰,取了和药汤一起呈上来的蜂蜜拈了一点儿喂给她,她几乎打成结的眉毛才略略舒展开来。
就这样半哄半喂,等一盅药喂完,萧羌已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细汗,受伤的手几乎托不住小盏,海棠倒是彻底被苦醒。长睫微颤,眼里映出萧羌一张温柔笑颜。
她没立刻说话,清醒的神智开始拼凑之前有些混乱的记忆,萧羌耐心等她回神,片刻,她抬了头,视线却落在他长长袖上。
手指滑过换过之后纤尘不染的袖子,然后又看了看他微微有些渗血的掌心,海棠深吸一口气,转身去宫女讨了药箱,放到桌上,牵着他的手坐下。
萧羌不说话,只是唇角带着似笑非笑一种神色,他柔和的看着海棠,从她的眼角看到下颌,一寸寸细细看过。
是说……为什么他们两个相处的大部分时间总有一个受伤呢?搞得她现在包扎伤口整一个熟练工,大家就不能都完整一会儿么?给他掌心伤口洒好药,她抬头,看着男人脸上就没有变过的表情,叹气。
“……怎么了?”
深深回看她,萧羌握住了她的手,摇摇头,然后顺势向前,把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他的呼吸喷吐在她肩头,海棠心里泛起了一点温柔的情感,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抱紧他。
这个男人只把这副样子展现在自己面前吧?
萧家的男人果然是遗传么,一个二个都喜欢自舔伤口,现在有她还好,之前那二十多年,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再怎么难过,难过到象这次一样瓷片穿透手掌,也依然要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脸,连倚靠什么都做不到?
怜惜起来,手下便搂紧了一些。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怎么安慰他,又有些想问,海氏如何了,却又觉得自己这么问等于朝地雷上撞,于是只好闭嘴,又搂紧一点。
萧羌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低低问了一声,“还疼吗?”
萧羌摇头,倾身,嘴唇从她面颊上掠过,问了同样的三个字,“还疼吗?”
同样是摇头,然后海棠被修长的指头抬起了下颌,男人暖如春风的笑容映在了她的眼瞳之中。
她忽然就想起了萧羌被一刀刺中的时候,那时候她本以为被刺中的会是自己,眼前却白影闪烁,那个男人抱住了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