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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父亲和母亲早已被人家夺去了,”勃烈卓维尔冷冷地回答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了。
“我们所有的亲人都被永远隔绝了!”另一个角斗士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复仇的光芒。
“起来,坏蛋!”托尔克瓦多命令道。
“不要作声!”克利克萨斯对托尔克瓦多喊道,然后转过脸来对凯乌斯·维莱斯的释放奴隶说。“你和我们一起出去。到了巷口我们再商议一下,怎样决定你的命运。”
克利克萨斯做了一个手势,叫角斗士们把西里维乌斯·高尔台尼乌斯拉起来带出去,但为了使这个暗深不致满街狂叫,克利克萨斯故意留给他最后一线希望。接着,他夹在一大群拖着那个吓得半死的释放奴隶的角斗士们中间走了出去,可是西里维乌斯并没有抗拒,也没有哼上一声。
一个角斗士为了付“独眼”鲁泰茜雅的酒菜帐,留了下来。老板娘并没有注意到,在出去的二十个角斗士中间,还夹杂着那个收购谷物的商人。角斗士们出了酒店就向右拐弯,循着一条曲曲折折的污秽小巷一直往城墙旁走去。城墙外面就是一片旷野。
角斗士们在这儿停了下来。西里维乌斯·高尔台尼乌斯噗的跪了下来,一面哭一面哀求饶命。
“卑鄙的胆小鬼,你要不要用同样的武器,跟我们中间任何一个搏斗呢?”勃烈卓维尔向那个拚命哀求他们的释放奴隶问道。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可怜可怜我的孩子们,我求求你们!”
“我们没有孩子!”一个角斗士说。
“我们被注定永远没有家庭!”另一个角斗士又说。
“你只会躲起来做奸细吗?”勃烈卓维尔说。“你不能光明正大地跟人角斗吗?”
“饶了我吧!……生生慈悲心吧!……我求求你们!……”
“那末上地狱去吧,胆小鬼!”勃烈卓维尔叫道,他一剑利进了暗探的胸膛。
“让所有既不要脸又没有勇气的小人都跟你一起完蛋吧!”托尔克瓦多说,一面用短剑向倒在地上的暗探又刺了一下。
角斗士们围住了快要死去的人,默默地看着他最后的几阵痉挛。他们的脸是忧郁的,阴沉的。勃烈卓维尔和托尔克瓦多为了把短剑上的血迹擦干净,趁着鲜血还没有凝结的时候,把短剑插进泥地好几次,接着就把它们插到鞘里去。
然后,二十个严肃而又沉默的角斗士走出了荒僻的巷子,来到了罗马的热闹街道上。
在这件事情发生了一星期以后,大约在晚上第一支火炬燃着的时候,从阿庇乌斯大道那一边来了一个骑马的人,穿过加宾门进了罗马城。他紧裹着大氅,想借此略微抵挡一下滂沱大雨。那雨已经接连下了好几个钟头,淹没了罗马的街道。加宾门附近永远是非常拥挤的,因为这几道门通向阿庇乌斯大道。阿庇乌斯大道是罗马所有道路之王,因为它又分出好些枝枝丫丫的道路,通向赛季亚、加普亚、库玛、萨莱伦、倍涅文特、布隆的西和沙姆尼。加宾门的卫兵已经看惯了那种人来车往昼夜不息的情景。这儿有各种出身的人,他们穿着形形色色的衣服,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坐轿,有的乘车,也有坐在套在两头骡子上面的凉轿上面的。但卫兵们望着那个骑马的人和他的骏马却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人和马由于长速奔驰都已累得精疲力竭,不但浑身大汗而且溅满了泥浆。
那个骑士穿过了加宾门就用马刺踢马,那匹马就奋身疾驰而去。卫兵只听见一阵响亮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终于在远处的街道上消失了。
一会儿那匹骏马已经跑到神圣街,在爱芙姬琵达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那个骑马的人跳下马,拿起挂在门旁的青铜小锤,在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回答他的是一阵狗的吠叫声——罗马城里每一家人家都有守门的狗。
那位抖动着透湿的大氅的骑者,不久就听到看门人的脚步声——他正穿过院子走来,一面大声叱着狗,免得它再吠下去。
“神灵保佑你,好心的海尔摩根!……我是梅特罗比乌斯;刚从库玛回来……”
“一路上好!”
“我浑身淋得透湿,简直象一条鱼……管雨的朱庇特在开玩笑,他要给我看看他储蓄在空中的丰富雨水呢,……替我喊一个爱芙姬琵达的奴隶出来吧。叫他把我那匹可怜的马拉到附近骡马店的马房里去,让他们把它安顿到一个马棚里去,多喂它一些燕麦。”
看门人拉住了马勒子,用手指很响地拧弹了几下,——这是叫奴隶出来的暗号——然后对梅特罗比乌斯说:
“进来吧,进来吧,梅特罗比乌斯!这儿房子的安排您老人家是挺熟悉的。您可以在回廊那儿找到服侍女主人的女奴隶阿斯巴茜雅,她会进去禀告的。您老人家的马我会替您照顾的,一切照您刚才吩咐的办理。”
梅特罗比乌斯开始小心翼翼地走下前院的台阶,竭力不让自己摔交,因为摔交是不吉祥的预兆。他进了穿堂,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青铜挂灯的光辉,映出了按照当时风尚嵌在镶木地板上的大字Salve(欢迎);接着,当客人只向前走了几步,这个字又被壁上笼子里的一只鹦哥反复地大声叫了出来。
梅特罗比乌斯经过穿堂和前厅,又进了回廊。他在那儿看到了阿斯巴茜雅,就吩咐她把他已经来到的消息去报告爱芙姬琵达。
女奴隶起先是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但是梅特罗比乌斯坚持要她进去。阿斯巴茜雅正在害怕:如果她不把梅特罗比乌斯到来的消息报告女主人,她会叱骂她,甚至打她,但另一方面,这个可怜的女奴隶又怕在这时候进去打扰女主人会使她发怒。最后,她还是决定把梅特罗比乌斯到来的消息去报告女主人。
但那时侯,这位名妓正舒适地坐在她那冬季密室中柔软而华丽的躺椅上,一心一意地倾听着坐在她脚旁的一个青年的爱情独白。她的房间里摆着极其精美的家具。那儿由于熊熊燃烧的炉火非常温暖,到处散发着一阵阵奇妙的香气。爱范姬琵达那大胆的手正抚摸着他那柔软而又浓密的黑色鬈发,而他呢,正用充满了热情的眼光注视着她,一面用热烈的富有诗意的话语,向她倾吐着自己的柔情和爱意。
那个青年生就中等身材,身体显得很文弱。一对极其灵活的黑眼睛在他端正、俊秀的白脸上显得非常突出。他穿着一件极薄的镶紫边的白绸上衣,那证明他是一个非常高贵的上流人。这就是卢齐乌斯·卢克列梯乌斯·卡鲁斯。他打年轻时就精通了伊壁鸠鲁的哲学,在他天才的头脑中已经打下了那部不朽的长诗的基础。他在生活中也遵守他的导师的信条,他并不企求认真的、深挚的爱,而是追求那种刹那间的爱情冒险,因为他害怕:
因为心上的创痕,
除非结上了痂,
只会一天比一天更使人苦痛……
……
……为了去除旧的爱神之箭
去追寻新的,……
那犹如用尖楔去敲出尖楔,
短促的欢娱会飞快地消逝,
犹如摘下……甜蜜的果实。
但是,这并没有能阻止他在四十四岁的壮年时期就用自杀来结束他的生命,而且正如一般人所推想的,那正是由于一种已经绝望同时又难以舍弃的爱情所促成的。
卢克列梯乌斯是一个漂亮的、天才横溢的青年,也是一个令人愉快而且机智的谈话伙伴。他很富有,而且为了满足自己的奇特欲望毫不吝惜金钱。他常常到爱芙姬琵达这儿来,在她的房间里耽上好几个钟头。这位名妓对他也是另眼相看,而且常常热情地加以接待,甚至比对那些较之卢克列梯乌斯更富有、更慷慨的嫖客还要殷勤。
“你爱我吗?”这位名妓风骚地问年青的卢克列梯乌斯,一面抚弄着他的一绺绺的鬈发。
“我没有使你讨厌吗?”
“不,我比以前更爱你了,因为:
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我们彼此的占有愈完满,
我们心胸中的奇异爱火
就烧燃得更加猛烈。”
正在那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谁啊?”爱芙姬琵达问。
阿斯巴茜雅胆怯地回答:
“梅特罗比乌斯老爷已经从库玛回来了……”
“啊!”爱芙姬琵达顿时涨红了脸快乐地叫了一声,从躺椅上跳了下来。“来了吗?……快领他到书房里会……我立刻就来……”接着她急忙转过身子,对带着不高兴的样子跟着站起来的卢克列梯乌斯用急促但是亲热的声音说:“等我一会儿……难道你没有听见外面的暴风雨多厉害吗?……我立刻就会回来……而且,如果那人带来的消息——我已渴望了整整一星期啦——是很好的好消息,如果我在今天晚上能够获得我所渴望的一切,使我以后可以达到复仇的目的,消除我心头的憎恨,那我一定要和你一起享受我那欢欣的心情。”
爱芙姬琵达极其激动地走出了密室,让卢克列梯乌斯独个儿又惊诧又不满,同时又茫然不知所措地留在那儿。他摇摇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暴风雨正在外面疯狂地咆哮。迅疾的闪电用突然迸发的惨白光芒一次又一次地照亮了整个房间,滚动的可怕的雷声把屋基都要震坍了。在雷声的轰响中,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冰雹落地的哒哒声和骤雨的喧哗声。猛烈的北风发出了尖啸,向所有的门窗和缝隙吹来。
“万神之王朱庇特正在天上作乐呢,他想给大家看看他那排山倒海的威力,”年轻的卢克列梯乌斯浮起嘲弄的微笑低声说。
他又踱了几分钟,然后坐在躺椅上。他坐了很久,在那儿默默地想着,似乎他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被大自然的激烈斗争所引起的感觉中了。接着,他突然从那架精美绝伦的小衣柜上,拿起一块涂蜡的小木板和一枝银杆铁尖的小笔,俯下灵感横溢的狂热的脸,开始纵笔疾书。
爱芙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