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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厌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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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生活已经完全广州化了。    
      似乎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她生命里走过,关于过去,他只字不提,她亦不能提,一提就软弱了,可怜了,她只说,来广州出差,顺便见见他。    
      听起来就像一个普通朋友,他们之间只剩下这点情分。    
      两年,这两年天涯海角,各在一端,彼此缺席的日子,都没有走向崩溃,艰难已经过去了,所以,对方都不再重要。是这样吧,是这样吧,暮呈直直地坐着,用余光看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    
      她听到自己内心的撕裂声。    
      车子一直往前开,广州这座不夜城,处处是灯火。    
      在海鲜城,他点了许多菜,满满地堆了一桌,似乎存心拿出来摆设,越是这样,他们这一桌越冷清,小姐不断地往上端,但没有人去动筷,他靠在椅背上抽烟。    
      海鲜城里每一桌都是人声鼎沸,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张耀明与小姐说话时也说粤语,当他说话时,暮呈便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他的距离。    
      他已融入,已根深蒂固,两年,整整两年。他果然像老师们所预料的那样,努力上进,出人头地。    
      他客气地叫她吃,她笑了笑,原来,他一直不知道她吃海鲜会皮肤过敏。    
      她呷了一口茶,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个四处都是喧哗的空间,如此地陌生。某一瞬,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地方,恍恍惚惚地看着对面这个依然俊秀的张耀明。    
      她有千言万语,只是找不到那个源头了。她努力地想,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呢,似乎任何一句都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在过去的迷雾中踌躇,他却先自开口了,说的是现在,他说,我要娶的那个人,是程尔。    
      电光石火,啪地一闪,心如一张破口的网,所有的所有的,都往下坠。    
      他眼神深邃,有着她所见识过的残酷。    
      她脸色死白,很想逃走,但她动不了,只得坐在那里,接受着来自他的寒意。    
      是,她像个傻瓜一样撞上来,明明两年前已经有了一个结局,还坐了一整晚的车,过来听他这么一句,我要娶的那个人是程尔。    
      兜兜转转,虽然时空都已更新,主角仍然那么几个,程尔,睡在她上铺的短发女子。    
      她听见自己木木地问,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巧。然后,泪水哗哗往下掉,举起桌上的酒瓶往胃口灌,血朝脑门上涌,喝完了,她又叫小姐再送两瓶过来,他不许她喝,她不理,急什么,怕我喝穷你?    
      接下来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好像是他买了单,像过去那样紧搂她,他的怀抱还是两年前的。他把她塞进车里,帮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一直往高处开,一直地开,盘旋着,似乎要一圈圈地开到天堂去。她昏昏沉沉,失掉了力气,眼前是黑的天。    
      很久很久,她醒了,看到了他,她在他的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那么近,近得就像做梦般,她不愿醒来。    
    


第四章(上)一段恋爱 (6)

    后来,他抚摸她如缎的长发,说起了程尔。她一毕业就飞至广州,安静地步入了他的生活,如果不是程尔帮他张罗着开公司,他至今还只是替人打工。起初,他请不起人,大小事情都是他和程尔自己解决。暴热的天,程尔去跑业务,公司的第一笔生意是她做成的,慢慢地,公司上了正轨,他每一点成功里面都有程尔的努力。    
      他们资金周转不灵,公司眼看就要垮了,她独自去客户那里催债,从人家办公室一直跟到家,天天堵在门口,陪他老婆去接送孩子,一连半个月,风雨无阻的,客户终于吓怕了,疑心她要策划绑架,到底把钱还了她。    
      她父母来过广州一次,见他们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便付了丽江花园三居室的首期款,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张耀明住进了新居,知道自己有责任要给程尔一个交待,他父母也见过了程尔,给了她一套首饰。    
      婚期订在秋天,最重要的是,程尔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那么,你还爱我吗?这句话,暮呈到底没有问出口,她知道,有没有答案,或者是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张耀明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那夜,他们一直在白云山,程尔打电话来,张耀明说有个应酬,要晚点回去,暮呈枕在张耀明臂弯,清晰地听见了程尔的声音,她说,这样啊,那我先睡了。    
      好好睡,张耀明收了线。    
      他们沉默了许久,一同下了车。    
      白云山上栽着一种极高极高的树,生得那样魁梧,即使仰起头,也不能看到树顶,只有密密的枝叶如盖。在白云山上俯看整个广州市,有一些寂寞,暮呈觉得寂寞,她仍然醉意未消,张耀明轻扶她的腰,他们为彼此风露立中宵。    
      天上有星月,暮呈忽然想起上期杂志上的一个标题,一起晒月亮。    
      她抬起头,黑漆漆的天,一轮弯月清冷地挂在天边,恍惚间,她眼睛湿了。    
      他送她回越秀天安,她不让他走,从背面搂住他。僵持片刻,他无奈地转过身,搂着她,他们什么话也不说,说什么呢,还能怎么样呢。属于他们的时光早就过去了,他们不再是青青校园里的那一对恋人,再没有任性的自由。    
      他推开她,坚定地拉门,不回头,门关上了。她对着那灰色的门怔忡了片刻,走廊上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她慢慢退回去,倒在宽大的席梦思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她亦不见得如何地深爱张耀明,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完全可以替代他的人。    
      不是没有努力过,她曾经与思远走得很近很近,近到别人都误会他们是情侣。恩宝走后,她亦在思远家里留宿过,他睡沙发,她睡床,有时他躺到她边上来,同她一起靠在床上看电视,相依相偎,暧昧至醉,但到底没有真的与他,与他睡。    
      在暮呈心里,睡是一件很缠绵的事情,必须是全部的过程,大汗淋漓至倦怠,然后相拥而眠至天亮,她与思远只有温暖,没有沸腾,只有感情,没有欲望。    
      他们没有做恋人的机会。    
      后来暮呈去了上海,思远帮她整理行李,送她去车站,嘱她要来电话,要回A城,她一一应承。    
      她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但她走不过张耀明这个障碍。    
      直至,直至宋易州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易州,暮呈的易州,易州也叫她裘裘,这是第二个叫她裘裘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喜欢重迭她的姓氏,作为昵称。    
      易州,应该怎样描绘他的容颜呢,那些约定俗成的赞美都不济事,似乎一写,就会挫伤他的真实。易州生来就应该这样的发型,笑容,谈吐,风度,还有那种眼神。眼神是最具有杀伤力的,就那么一眼,已穿透了伪饰,直抵灵魂深处,深深处。    
      那天在火车上,宋易州早下一站,广播里有声音传来,他站起身来,看着暮呈,有一些欲言又止。    
      她亦抬头看他,不语。有一些冷场。    
      那么,我走了,他说。    
      她的心跌了跌,哦了一声,眼睁睁看他朝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他突然转过身,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问,你手机号码多少?    
      她飞快地报出一串数字,速度快得他来不及储存,不得不请她复述一遍。    
      然后,他笑了,看牢她,那么,你叫什么呢?    
      裘暮呈。    
      裘,哪个裘?    
      上面一个求救的求,下面一个衣服的衣,那个裘,暮呈举起手,凌空写了一遍。    
      明白,他低着头,右手拇指按动着手机键,嘴里念着,裘裘,裘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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