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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得我们有可能深入阐明我们对宗教宇宙观的态度。
你们将会看到,宗教拥护者提出的某些论据是很容易予以答复的,不过也有一些可能很难驳倒。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反对意见的要旨是:科学把宗教作为它的研究课题乃是无礼之举,因为宗教是一种比人类理智的任何活动都要崇高和优越的东西,不可以采用极为琐细的批评对它加以探讨。换言之,科学没有资格评判宗教:如果科学不超越自己的领域,它还是有用的,也值得受到尊重;然而宗教并不是科学研究的对象,后者无权干涉它。
如果我们没有被这种粗暴的严厉拒绝所吓住,而是进一步质问:宗教提出的这种对所有人类事物中的优越性地位的要求根据何在,那么对方就会这样答复我们(如果认为值得这样做的话):宗教不可以用人类的尺度加以评判,因为它涉及的是神的本源,它是被圣灵作为启示赐予我们的,而人类精神是不可能理解圣灵的。
人们大概已经想到,这种论据简直不堪一击:它显然是一种预期理由,即是“用未经证明的假定来进行辩论”①——我知道德文中没有恰当的同类表达方式。
这里提出的问题实际上是:神的精神及其启示究竟存在否?这个问题当然不是下述说法所能解决的:不可以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上帝是不可以被质问的。我们在分析工作中有时也碰到这种态度。如果一个智力正常的病人根据极为愚蠢的理由拒绝某项特殊建议,这种逻辑上的缺陷便证明病人身上存在着一种特别强烈的拒绝接受一切的动机——这种动机只可能是情感性的,具有一种情感上的联系。
我们也可能听到别的答复,它公开承认这种动机:不能对宗教进行批评性的考察,因为它是人类精神创造出来的最高级、最珍贵、最崇高的事物;因为它表现了最深沉的感情,并且仅靠它自己就使得我们的世界对人们变得可以容忍,生活对人们显得富于价值。
我们无需质问这种关于宗教的评价,我们关心的是别的问题。
我们强调这一事实: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科学精神侵犯了宗教领域,恰恰相反,是宗教侵犯了科学思维的领域。无论宗教多么有价值、多么重要,它也没有任何权利限制思想,因而没有权利拒绝对它进行思考。
科学思维本质上与一般思维活动并无二致。
我们大家,包括信教者和不信教者,在料理日常事务时使用的便是后者。
但是科学思维显示出某些特点:它对于那些缺乏直接和实在效用的事物也颇有兴趣;它非常谨慎地避免个人因素和情感影响;它粒其严格地审查科学将其结论建筑于其上的那些感官
①原文即为英文。——英译注。
知觉的可靠性;它用不可能借助日常手段得到的新知觉来充实自己,并在有意识加以调整的实验中把新经验中的决定性因素分离出来。
它孜孜以求达到与现实一致——也就是说,与存在于我们之外、不依赖于我们的东西取得一致。
正如经验教导我们的,这种现实决定着我们的愿望能否实现。
这种与现实的外部世界的一致,我们称之为“真理”。
即便我们不考虑科学工作的实践价值,我们也要探求这种真理。
所以当宗教断言它可以取代科学,声称由于它的行善和使人高尚,它也一定是正确的时候,这种说法实际上就是一种侵犯。
我们必须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驳斥它。因为宗教正在要求许多人——他们已学会根据经验法则对现实的关心来指导日常事务——把他们对恰恰是他们的最本质利益的关心移交给某种代理者,这种代理者根据特权要求免去理性思维的戒律。至于宗教向其信徒允诺的保护,我想,如果某个汽车驾驶员宣称他开车决不受交通规则的约束,而是根据他那异想天开的冲动,那么,我们当中甚至谁也不会打算坐他的车的。
并且,宗教为保护自己而颁布的对思想的禁戒,既不能使个人也不能使社会脱离危险。
分析经验已告诉我们,这种禁戒虽然最初仅限于特殊领域,但它倾向于向外扩张,而后便成为教徒生活行为中各种严厉禁律的起因。这种结果可以在某些女性中观察到。他们被禁止甚至在思想中做任何与其性欲有关的事情①。传记可以指出,几乎所有已故名人在其生活经历中都因宗教对思想的钳制而受到了伤害。
另一方面,理智——
①这一点在《幻觉的未来》第九章中已作考察。——英译注。
或者让我们用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名称即理性来称呼它——是这样一种力量,在对人类实行统一的影响方面,我们可以对其寄以最大期望;人类是很难团结一致的,更难对其加以控制。
可以想象,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乘法表和度量衡单位,人类社会将怎么可能存在!
我们对于人类前途的最好希望,就在于理智即科学精神、理性能够逐渐建立起对人类精神生活的统治。
理性的性质在于这样一种保证,它以后不会忘记给予人类的情感冲动及其所决定的东西以它们应得的地位。
但是,这种理性统治所实行的普遍强制,将证明它是团结人类的最有力的纽带,并将引导人类走向进一步的团结。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它像宗教对思想所实行的禁戒那样反对这种发展,它对于人类的未来就是一种危险。
那么,可能有人会问:宗教为什么不坦率地宣布:“我确实不能给予你们一般所谓的‘真理’;如果你们需要那种东西的话,你们就应该坚持科学。
但是,我要向你们提供的东西,将比你们从科学中所能获得的任何东西都无可比拟地更加美好,更加抚慰人心,更加使人高尚。所以我告诉你们,宗教是另一种更高级含义上的真理“——宗教为什么不以此来结束这场毫无希望的辩论呢?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宗教不可能作出这种承认,因为那将使它失去对大多数人的影响,普通人只知道一种真理,即日常语言含义中的真理。
他不可能想象更高级或最高级的真理可能是什么样子。对他来说,真理就像死亡一样,似乎是无比较等级之分的;他不可能从美好的事物飞跃到真实的事物。
在这一点上,你们也许会像我一样认为他是正确的。
所以,这场斗争没有结束。
宗教宇宙观的拥护者信奉这样一句古老的格言:最好的防御是进攻。
他们问道:“这个科学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居然敢诽谤我们的宗教。
要知道,正是这个宗教,千百年来为成千上万的人们带来了帮助和安慰。
可是这个科学迄今为止实现了什么呢?
据它自己供认,它并不能给人以安慰和提高。
这些问题我们就暂且不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不重要。
那么,它的理论又怎样呢?
它能告诉我们宇宙产生的方式,以及宇宙产生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吗?
它可以为我们画一张清晰的宇宙图景,或向我们表明怎样去解释种种生命的奇迹,或说明人类的精神力量怎么能够作用于无生命物质吗?
如果它能够解答这些问题,我们就将对它表示尊敬。
然而它至今也未能解答其中的任何一个问题。它为我们提供了各种支离破碎的所谓发现,却又不能使它们相互协调;它收集了关于各种事物发展过程之间一致性的观察材料,并把这种一致性称为法则,还对此提出狂妄的解释。请想一想,科学赋予其发现的必然性程度是何等微小呵!它教导我们的每一种思想都仅仅是暂时的正确:今天被赞扬为最高智慧的,明天就可能遭到否定,而代之以其他某种将再次证明不过是暂时性的认识,于是,最新的错误被认为是真理。为了这种真理我们要奉献出我们的最高利益。“
我想,如果你们本人便是受到上述言论攻击的科学宇宙观的拥护者,这种批评就不会严重动摇你们的信念。在这里, 我要提醒你们想一想一段曾传遍奥匈帝国的话。那个恶魔①曾对他所厌恶的议会党委员会吼道:“这并不是一般的反对意见!这简直是在捣乱!”
与此类似,你们将会看出,宗教在谴责科学时,以一种不正当的、恶毒的方式夸大了科学未能解决各种宇宙问题的情况。科学的确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取得这些成就。
因为它还非常年轻,它是近代才发展起来的一项人类活动。我们应该记住——我不过选择了几个日期——开普勒(Kepler)是在仅仅大约三百年前刚发现行星运动法则的;把日光分析成各种光谱颜色并建立万有引力定律的牛顿(NewAton),逝世于1727年,即距今不过两百多年;拉瓦锡(LavoisiAer)发现氧则是在法国大革命之前不久。
与人类进化的时间相比,个体的生命是极为短暂的。我今天算得上是一位老人了②;可是在达尔文(Darwin)发表他的《物种起源》时,我就已经出世了。而在同一年即1859年,镭的发现者皮埃尔。居里(PiereCurie)诞生了。如果你们想进一步追溯下去,到古希腊人那里去寻找精密科学的起源,追溯到阿基米德(Archimedes),追溯到萨姆斯岛的阿里斯塔恰斯③,他是哥白尼(Copernicus)的先驱,甚至到巴比伦人中去寻找天文学的最初开端④,你们就会发现,科学发展的这段时间,仅仅是人
①人们一般这样称呼弗兰西斯。约瑟夫皇帝(FrancisJoseph,1830—1916,奥匈帝国皇帝。——中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