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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几百号人。于小庄很漠然地跻身于这汽车修理队伍中,干起满身油污的汽修活计。她总是告诫自己知足吧,比起其
他知青,她可真算是幸运,第一,她已经回城;第二,她还有门手艺,能在城里迅速安置下来,有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
作。就连她那个要强的大姐于小顶,此时还在本溪钢铁厂受着无尽的煎熬,不知出头之日在何方。再说了,这里的活计
相对要比在盘锦时候轻多了。于小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不光能挣钱养家,还能给家人提供一些额外的方便。
比方说工厂里那个大澡堂子,男女公用,一三五男洗,二四六对女工开放。那个年代,洗澡是个奢侈的享受,尤其
北方,人们普遍不爱洗澡不习惯洗澡,能够有时间去公共浴池花钱洗一次澡,洗洗盆塘淋浴,那都是一个挺大的动作,
每次都需要排上多半天的队。在这种情况下,于小庄的厂子里有了这么个免费的洗澡去处,来的人还能不多吗?一到每
天下班后5 点到7 点的澡堂开放时间,除了本厂职工,周围百姓还有职工家属也都寻着门缝往里凑。为了节省能源和严
格保证职工洗澡质量,厂保卫处在这个时间加强了门口的守卫,非本场职工一律不让进。
于小庄的能耐就在于无论到哪儿,只要美人一笑,不失一枪一弹,就能迅速把相关职能的有用男士搞掂。看来中国
男人太难以得见人笑,太需要美丽女人桃花眼的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雌激素营养滋润了。这不,只要她对门卫一笑,
不光能带进妹妹小芳来洗澡,弟弟小刚时不时也会偷偷借光进来。雾腾腾的大池子,四壁都是水泥砌的,镶不起瓷砖,
还不是循环水,每次只烧开一锅炉,水热之后立马就封火。去早的,还有一池略微清亮的白汤,去得晚,就只剩一池飘
满肥皂沫和脚底皴的黑水。就这样,女工们仍然兴高采烈,一个个白白花花、或黑巴出溜的乌涂身体,挺着大奶子,撅
着大屁股,泡在一池热乎乎的污水中搓啊搓,洗啊洗,叫啊叫,呜呜嗷嗷,表达她们此刻身体的舒适和对活着本身的知
足。有时会有某一个男工算错了时间,以为这一天对男的开放,脖子上搭条毛巾,光着上半身穿着大裤衩,端着洗脸盆
就走进来。更衣室里首先就会响起一连串尖叫!男工抱头鼠窜,他的事迹,却会成为里间澡堂女人们取笑的上好材料。
有了这个小子这一不经意的插科打诨,这一天,注定将是美好快乐的一天。
已经到了青春身体发育最高点的于小庄,一把小蛮腰,两条细长腿,一对高高耸起的小乳房,原先那乱蓬蓬的一脑
袋小黄毛,不知何时起,变得油黑闪亮,她也不理会那些说笑的女人们,只顾忙着洗自己的。那些已经结婚生过孩子的
大老娘们,嘴里说话要多黄有多黄,要多损有多损,有时冷不丁给她来一句,搞得小庄都有点下不来台,不知怎么应对。
虽然曾在农村接受过锻炼,也算什么都听过、什么都见过的人,但于小庄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说这些没皮没脸老娘们话
方面还不行,差远了去了。主要是她还没像她们那样不羞不臊。她也只有尽量不要招惹她们,尤其在这种没着没落、光
巴出溜的时候,更别轻易往里掺和。于是她注意力很专注地帮着搓小芳身上的泥,接着再叫小芳帮她搓。姐妹俩互相搓
完后,赶紧用自家带的脸盆从洗脸池的自来水龙头里接来热水冷水对好,互相往身子上浇下去冲干净。澡堂里为了省水,
没装淋浴喷头,一大池子热水洗完了算。小庄姑娘讲究清洁,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最后收尾。那些已婚女工就不讲究了,
搓吧搓吧,泡吧泡吧,起身用毛巾把身子抹抹干就走人。
是什么时候,这无休无尽、混沌懵懂的生活变得绚烂起来?是什么时候,沈阳城里这乌乌涂涂、黑白不分的街景,
在于小庄的眼里瞬间变成了彩色?
是她的真命天子、初恋情人高积云降临的那一时刻。
她的大脑皮层登时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一下猛醒!所有脑分子的排列顺序仿佛都立刻改变。
她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八、
无论到什么时候,于小庄都能清楚记得,她跟解放军排长高积云的见面,是在一个冬天的午后。
那是她回城后的一个特别无聊的冬天。过完大年不久,初中老同学谢卫东张罗聚一聚。谢卫东自从在新宾打架被开
瓢后,就一直借口回城看病修养,赖在城里不走。等他伤好应该归队时,于小庄他们那帮人已经忽啦啦张罗着回城,四
处走散得差不多,新宾青年点里没剩下什么人了。谢卫东也立即紧随形势,张罗着从乡下往回调,他想拿着队里给他定
的“公伤”诊断,以病退为理由,一步到位回到沈阳。事情的结果毫无疑问,当然要被搁浅在半路。当初队上为了不扩
大打架斗殴的影响,给他争取了“公伤”这个名目掩盖知青们的罪行。但是日后谢卫东这小子竞拿这个假招子来争取真
待遇,却是让诚实的广大贫下中农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想这城里人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雨,没个信义。当初感激得痛哭
流涕,哪承想翻脸不认人。
这套病退手续闹得够呛,最后也没折腾成。谢卫东一气之下,也不办了,索性留在城里当啷着,在他爹的厂子里打
打临时工。新宾那边也没人来问没人管,他也乐得在家里头逍遥自在。这回听说有好几个一起下乡的同学都回沈阳过年,
谢卫东又拿出了学生干部爱张罗的劲儿,把几个人都请到家里来玩。
那天下午来的有于小庄、郭子辑、金玉姬、朴长顺等几个人。谢卫东爹娘全到别处走亲戚,家里就成了他们一帮年
轻人的天下:大家就着炸花生米小咸菜,嚼着一点猪头肉和明太鱼,喝着酒,叙着旧,渐渐就高涨了情绪,说起话来没
边没沿的。谢卫东那个家伙竟然还有点伤感,说没想到一起从学校门出去的,如今却都变得各不一样。于小庄已经正式
回城,成了国营工人,郭子辑绕道抽调回抚顺煤矿,当了矿上一所学校教师。另外几个同学也全逃出了新宾,就近在阜
新、鞍钢等地方落脚。就他谢卫东一个人混得惨,当年的学生主席,现在落得个什么也不是,整天像个盲流一样。大家
忙就拿话安慰他,说你小子够不错的了,老爹是厂长,有户口没户口一样在厂里上班拿工资,这样的美事,咱们平民老
百姓,谁敢想?
谢卫东抹擦一把脸说,行了行了,咱们不说了,来,喝酒喝酒。又转头对于小庄道:哎,听说你朝鲜舞跳得炉火纯
青啊,还是盘锦地区毛泽东文艺思想宣传队骨干,方圆几百里地都有名?
于小庄拿手遮着喝得红扑扑的小脸,忙说:谁说的谁说的?哪有的事儿!
谢卫东说,这还谦虚啥!还不乘着酒兴,给咱来一段?
郭子辑、金玉姬、朴长顺他们几个人一听,也跟着起哄说:行啊于小庄!干得这么冲,怎么都没让咱们知道?白跟
你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不够意思,不够意思!
于小庄还扭扭捏捏:啥呀啥呀!你们别听谢卫东他瞎说。
谢卫东红头涨脸说:都到这份儿了,你还揣着兜着的干哈!
说着,起身,从隔壁屋里拿出他那架破旧的手风琴。他把琴抱在身上,按响了一个长音,屋里的人全都激动起来了!
这架琴,他们全都熟识、认得啊!那是后来谢卫东回城探亲时带回新宾去的,它曾陪伴过他们那个青年点的同学度过多
少乡村欢乐的日日夜夜!
于小庄矜持不住了。她是那种节奏感乐感特好、一听见乐音就禁不住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人。外加喝了点酒,
酒劲一上来,就有点把握不住,没了矜持。她也不再推让,站起身来,红着小脸脱掉外套小棉袄,露出里面一件粉红色
的薄薄的高领套头衫,还有精细的一把小腰。几个人一看她拉了架势,赶紧七手八脚把碍事儿的桌子板凳推到一边。于
小庄窈窕地站在地当央,一只柔软的手臂弯过头顶,一只手背到身后,足跟站稳,做了一个预备起舞的姿势。等到谢卫
东的过门一拉响,她就小腰一扭,开始翩翩起舞了!
金达莱,金达莱,金达莱哟,漫山遍野把花儿开遍……
在座的初中同学都好几年没见过于小庄唱歌跳舞了,在乡下见时,还完全是初学,有点生涩,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跳
得这么熟练,专业,这么出神入化,有声有色!尤其是跳舞时她脸上带的那种表情,完全是沉醉的,神圣的,天地洪荒,
物我两忘!他们都情不自禁,被她感染,被她带到舞蹈的情境里去,最后竞不自觉地一起拍手,一起唱将起来。歌声在
这个冬天的午后沉郁悠扬地传到窗外,直到最后一个乐音终止,于小庄连着做了几个旋之后猛地站定,一手在前,一手
在后,优雅地伸开,做出深情谢幕姿势。
就听一个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好!接着是“啪啪”几声响亮的击掌声。
众人寻声望去,于小庄也寻声望去。他们的记忆,她的记忆,都在那一瞬间定格!
只见一个鲜红领章、红帽徽、穿着四个兜草绿军装的年轻解放军战士,正带着微笑迎面站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午后
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领章上、帽徽上,红的越发鲜红,绿的越发嫩绿!那真叫一个威武英俊,高大威猛,唇红
齿白!
于小庄像被电打了一下,当时就傻眼了!她还站着丁字步,手臂还在半空扬着,半天没有放下来。解放军排长同志
十分促狭而又顽皮地近前几步,转回身面对几个同学,双脚后跟儿一磕,立定,“啪——”地来了个标准军礼:报告同
学们,初三二班高积云前来报道!
等他的手一放下,谢卫东第一个反应过来,手风琴都没来得及放下,上去“当啷”就给他一拳:高积云!你这个家
伙!说好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