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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你若死时,我两口儿性命也都难保。愿我儿恕了爹妈之罪,宽心度日,待做爹的写一招子,于沿江市镇各处粘贴。倘若宋郎不死,见我招帖,定可相逢。若过了三个月无信,凭你做好事,追荐丈夫。做爹的替你用钱,并不吝惜。〃宜春方才收泪谢道:〃若得如此,孩儿死也瞑目。〃刘公即时写个寻婿的招帖,粘于沿江市镇墙壁触眼之处。过了三个月;绝无音耗。宜春道:〃我丈夫果然死了。〃即忙制备头梳麻衣,穿着一身重孝,设了灵位祭奠,请九个和尚,做了三昼夜功德。自将售洱布施,为亡夫祈福。刘翁、刘沤爱女之心无所不至,并不敢一些违拗,闹了数日方休。兀自朝哭五更,夜哭黄昏。邻船闻之,无不感叹。有一班相熟的客人,闻知此事,无不可惜宋小官,可怜刘小娘者。宜春整整的哭了半年六个月方才住声。刘翁对阿妈道:〃女儿这几日不哭,心下渐渐冷了,好劝他嫁人;终不然我两个老人家守着个孤蠕女儿,缓急何靠?〃刘枢道:〃阿老见得是。只怕女儿不肯,须是缓缓的偎他。〃
又过了月余,其时十二月二十四日,刘翁回船到昆山过年,在亲戚家吃醉了酒,乘其酒兴来劝女儿道:〃新春将近,除了孝罢!〃宜春道:〃丈夫是终身之孝,怎样除得?〃刘翁睁着眼道:什么终身之孝!做爹的许你带时便带,不许你带时,就不容你带。〃刘姬见老儿口重,便来收科道:〃再等女儿带过了残岁,〃除夜做碗羹饭起了灵,除孝罢!〃宜春见爹妈话不投机,便啼哭起来道:〃你两口儿合计害了我丈夫,又不容我带孝,无非要我改嫁他人。我岂肯失节以负宋郎?宁可带孝而死,决不除孝而生。〃刘翁又待发作,被婆子骂了几句,劈颈的推向船舱睡了。宜春依先又哭了一夜。
到月尽三十日除夜,宜春祭奠了丈夫,哭了一会。婆子劝住了,三口儿同吃夜饭。爹妈见女儿荤酒不闻,心中不乐,便道:〃我儿!你孝是不肯除了,略吃点荤腥,何妨得?少年人不要弄弱了元气。〃宜春道:〃未死之人,苟延残喘,连这碗素饭也是多吃的,还吃甚荤菜?〃刘枢道:〃既不用荤,吃杯素酒儿,也好解闷。宜春道:〃'一滴何曾到九泉。'想着死者,我何忍下咽!说罢,又哀哀的哭将起来,连素饭也不吃就去睡了。刘翁夫妇料道女儿志不可夺,从此再不强他。后人有诗赞宜春之节。诗曰:
闺中节烈古今传,船女何曹阅简编?
誓死不移金石志,《柏舟》端不愧前贤。
话分两头。再说宋金住在南京一年零八个月,把家业挣得十全了,却教管家看守门墙,自己带了三千两银子,领了四个家人,两个美童;顾了一只航船;逞至昆山来访刘翁、刘妪。邻舍人家说道:〃三日前往仪真去了。〃宋金将银两贩了布匹;转至仪真;下个有名的主家,上货了毕。
次日,去河口寻着了刘家船只,遥见浑家在船艄麻衣素妆,知其守节未嫁,伤感不已。回到下处,向主人王公说道:〃河下有一舟妇,带孝而甚美。我已仿得是昆山刘顺泉之船,此妇即其女也。吾丧偶已将二年;欲求此女为继室。〃遂于袖中取出白金十两;奉与王公道:〃此薄意权为酒资,烦老翁执伐。成事之日,更当厚谢。若间财礼,虽千金吾亦不吝。〃王公接银欢喜,径往船上邀刘翁到一酒馆,盛设相款,推刘翁于上坐。刘翁大惊道:〃老汉操舟之人,何劳如此厚待?必有缘故。〃王公道:〃且吃三杯;方敢启齿。〃刘翁心中愈疑道:〃若不说明,必不敢坐。〃王公道,〃小店有个陕西钱员外,万贯家财。丧偶将二载,慕令爱小娘子美貌,欲求为继室,愿出聘礼千金。特央小于作伐,望勿见拒。〃刘翁道:〃舟女得配富室,岂非至愿。但吾儿守节甚坚,言及再婚,便欲寻死。此事不敢奉命,盛意亦不敢领。〃便欲起身。王公一手扯住道:〃此设亦出钱员外之意,托小子做个主人。既已费了,不可虚之,事员不谐,无害也。〃刘翁只得坐了。饮酒中间,王公又说起:〃员外相求,出于至诚,望老翁回舟,从容商议。〃刘翁被女儿几遍投水唬坏了,只是摇头,略不统口酒散各别。
王公回家,将刘翁之语,述与员外。宋金方知浑家守志之坚。乃对王公说道:〃姻事不成也罢了,我要雇他的船载货往上江出脱,难道也不允?〃王公道:〃天下船载天下客。不消说,自然从命。〃王公即时与刘翁说了顾船之事,刘翁果然依允。宋金乃分付家童,先把铺陈行李发下船来,货且留岸上,明日发也未迟。宋金锦衣貂帽;两个美童;各穿绿绒直身,手执熏炉如意跟随。刘翁夫妇认做陕西钱员外,不复相识。到底夫妇之间,与他人不同,宜春在艄尾窥视,虽不敢便信是丈夫,暗暗的惊怪道:〃有七八分厮像。〃只见那钱员外才上得船,便向船艄说道:〃我腹中饥了,要饭吃;若是冷的,把些热茶淘来罢。〃宜春已自心疑。那钱员外又贬喝童仆道:〃个儿郎吃我家饭,穿我家衣,闲时搓些绳,打些索,也有用处,不可空坐!〃这几句分明是宋小官初上船时刘翁分付的话。宜春听得,愈加疑心。
少顷,刘翁亲自捧茶奉钱员外。员外道:〃你船艄上有一破毡笠,借我用之。〃刘翁愚蠢,全不省事,径与女儿讨那破毡笠。宜春取毡笠付与父亲,口中微吟四句:
毡笠虽然破,经奴手自缝。
因思戴笠者,无复旧时容。
钱员外听艄后吟诗,嘿嘿会意,接笠在乎,亦吟四句:
仙凡已换骨,故乡人不识。
虽则锦衣还,难忘旧毡笠。
是夜宜春对翁姬道:〃舱中钱员外,疑即宋郎也。不然何以知吾船有破毡笠,且面庞相肖,语言可疑,可细叩之。〃刘翁大笑道:〃痴女子!那宋家疥病鬼,此时骨肉俱消矣。就使当年未死,亦不过乞食他乡,安能致此富盛乎?〃刘岖道:〃你当初怪爹娘劝你除孝改嫁,动不动跳水求死。今见客人富贵,便要认他是丈夫,倘你认他不认,岂不可羞?〃宜春满面羞惭,不敢开口。刘翁便招阿妈到背处道:〃阿妈你休如此说。姻缘之事,莫非天数。前日王店主请我到酒馆中饮酒,说陕西钱员外愿出于金聘礼,求我女儿为继室。我因女儿执性,不曾统口。今日难得女儿自家心活;何不将机就机;把他许配钱员外;落得你我下半世受用。〃刘姬道:〃阿老见得是。那钱员外来顾我家船只,或者其中有意,阿老明白可让探之。〃刘翁道:〃我自有道理。〃
次早,钱员外起身,梳洗已毕,手持破毡笠于船头上翻复把玩。刘翁启口而问道:〃员外,看这破毡笠则甚?〃员外道:〃我爱那缝补处,这行针线,必出自妙手。刘翁道:〃此乃小女所缝,有何妙处?前日王店主传员外之命,曾有一言;未知真否?〃钱员外故意问道:〃所传何言?刘翁道:〃他说员外丧了孺人,己将二载,未曾继娶,欲得小女为婚。〃员外道:〃老翁愿也不愿?〃刘翁道:〃老汉求之不得。但恨小女守节甚坚,誓不再嫁,所以不敢轻诺。〃员外道:〃令婿为何而死?〃刘翁道:〃小婿不幸得了个痞瘁之疾,其年因上岸打柴未还,老汉不知;错开了船;以后曾出招帖寻访了三个月;并无动静;多是投江而死了。〃员外道:〃令婿不死,他遇了个异人,病都好了,反获大财致富。老翁若要会令婿时,可沽令爱出来。〃
此时宜春侧耳而听,一闻此言,便哭将起来,骂道:〃薄悻钱郎!我为你带了三年重孝,受了于辛万苦,今日还不说实话,待怎么?〃宋金也堕泪道:〃我妻,快来相见!〃夫妻二人抱头大哭。刘翁道:〃阿妈,眼见得不是什么钱员外了,我与你须索去谢罪。〃刘翁、刘妪走进舱来,施礼不迭。宋金道:〃丈人丈母,不须恭敬。只是小婿他日有病痛时,莫再脱赚!〃两个老人家羞惭满面。宜春便除了孝服,将灵位抛向水中。金宋便唤跟随的童仆来与主母磕头。翁妪杀鸡置酒,管待女婿,又当接风,又是庆贺筵席。安席已毕,刘翁叙起女儿自来不吃荤酒之意,宋金惨然下泪,亲自与浑家把盏,劝他开荤。随对翁岖道:〃据你们设心脱赚,欲绝吾命,恩断义绝,不该相认了。今日勉强吃你这杯酒,都看你女儿之面。〃宜春道:〃不因这番脱赚,你何由发迹?况爹妈日前也有好处,今后但记恩,莫记怨。〃宋金道:〃谨依贤妻尊命。我已立家于南京,田园富足。你老人家可弃了驾舟之业,随我到彼,同享安乐,岂不美哉!〃翁岖再三称谢,是夜无话,次日,王店主闻知比事,登船拜贺,又吃了一日酒。
宋金留家童三人于王店主家发布取帐,自己开船先往南京大宅子。住了三日,同浑家到昆山故乡扫墓,追荐亡亲。宗族亲党各有厚赠。此时范知县已罢官在家,闻知宋小官发迹还乡,恐怕街坊撞见没趣,躲向乡里,有月余不敢入城。宋金完了故乡之事,重回南京,合家欢喜,安享富贵,不在话下。
再说宜春见宋金每早必进佛堂中拜佛诵经,问其缘故。宋金将老僧所传《金刚经》却病延年之事,说了一遍。宜春亦起信心,要丈大教会了,夫妻同诵,到老不衰。后享寿各九十余,无疾而终。子孙为南京世富之家,亦有发科第者。后人评云:
刘老儿为善不终,宋小官因祸得福。
《金刚经》消除灾难,破毡笠团圆骨肉
第二十三卷 乐小舍弃生觅偶
(一名《喜乐和顺记》)
怒气雄声出海门,舟人云是子胥魂。
天排雪浪晴雷吼,地拥银山万马奔。
上应天轮分晦朔,下临宇宙定朝昏。
吴征越战今何在?一曲渔歌过晚村。
这首诗,单题着杭州钱塘江潮,元来非同小可:刻时定信,并无差错。自古至今,莫能考其出没之由。从来说道天下有四绝,却是:
雷州换鼓,广德埋藏,登州海市,钱塘江潮。
这三绝,一年止则一遍。惟有钱塘江湖,一日两番。自古唤做罗刹江,为因风涛险恶,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