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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师。〃
吕钊深深地鞠了一躬,退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临近深秋,教学楼上满墙的爬山虎差不多全枯了,只剩下纠结盘错的暗色藤筋。吕钊从那萧索的墙边经过,感觉人也跟著枯黄了。
不远处的操场上全校学生正在集会,广播里热闹地说著什麽,吕钊抬眼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想找寻纪饶的身影,却意外发现站在礼台上的聂闻达。高大挺拔的身躯,严肃的黑色西服,一丝不苟的发型,虽不及他身旁的红发男人显眼,却有著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就像察觉了吕钊的视线,聂闻达突然将脸转到他的方向,吕钊赶紧低下头,疾走离去。
〃那不是你的‘水桶小子'吗?怎麽看到你跑得比兔子还快?〃罗跃奇压低声音,侧身对聂闻达耳语。
聂闻达没有回应罗跃奇的调侃,视线追随著吕钊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让人无法察觉的微笑。
吕钊站在人群的最後,一脸茫然地张望著,那小小的、无助的样子莫不让人怜惜。但聂闻达知道,他并不如看上去那麽脆弱。他是一个随时戴著透明盾甲的孩子,他柔弱的样子只是天生的假象,他会与自己遭遇的困难战斗到最後一刻,直到周身的保护全部碎裂。他早就知道吕钊是个漂亮的孩子,不是那种光芒四射的漂亮,而是沈静的带著魔力的吸引。他喜欢这种吸引。
心动了吗?聂闻达嗤鼻。这只是寻常的狩猎,男人们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後据为已有。
冷冷清清的房子,冷冷清清的早晨。
吕钊想为外婆炖个鸡汤,却不知道掌握火候,结果把汤给熬干了。推窗散了这满屋子的糊味,吕钊气馁地将汤勺扔回锅里。
聂闻达进门的时候,没错过吕钊红红的眼眶。
〃听说你休学了。〃
〃我要打工赚钱还给你。〃
〃我有急著让你还吗?〃
〃那你来做什麽?〃
谈话刚开始就僵住了,吕钊懒得打听聂闻达为什麽来,於是撇下他径自收拾起厨房的残局来。聂闻达也不生气,大刺刺地往厅中一坐,顺手拿了份旧报纸看了起来。等吕钊全部忙完,才发现这个不速之客仍然在屋内。
〃有事吗?我要去医院了。〃
〃我送你。〃
吕钊本想拒绝,可当他看到那台连累自己背了一身债务的BMW,他改变了主意。钱都出了,为什麽不坐?
两人坐进车里,聂闻达没有动,只是扭头看著吕钊。吕钊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於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半晌,像是厌倦了与吕钊玩这种公鸡斗眼的游戏,聂闻达一倾身靠近了他。
吕钊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伸手推他。〃干什麽?〃
低头看了一眼撑在自己的胸前的双手,聂闻达不禁有些好笑。
〃你以为我要干什麽?〃直直地对著那双惊恐的眼睛,聂闻达抬手一抽,将安全带扣在吕钊身上。
吕钊的脸瞬间变成了一个大蕃茄,随即低下头,差点没把脸埋进肚脐里。聂闻达不动声色地看著他,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尴尬地撑过二十分锺,车到了医院,吕钊恨不得拔腿就跑,却还是被聂闻达快一步抓住了手腕。
〃这是律师的名片,他打刑事案很有经验。〃
看著那张名片,吕钊的表情有点木,〃我没钱请律师。〃
〃我可以借你。〃
〃我已经欠了很多。。。。。。〃
〃决定权在你。想让你妈妈早一点没事,就去找他。记著跟他说我的名字就是了。〃
不等吕钊回答,聂闻达将名片塞见了他手里,驱车离去。
吕钊傻傻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稀里糊涂地走进医院。
第四章
聂闻达推荐的律师是个矮墩墩胖乎乎的家夥,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半点精明能干的样子。直到他说服了吕钊的母亲,吕钊对他的信任才稍稍有所提升。
〃你不要来看我了,好好读书。妈妈的事张律师会办好的。〃周霞的头放得很低,几乎碰上身前的桌面。她瘦了,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感觉上已经没有任何饱满的部分。丈夫背叛时煽动起来的高涨气焰此刻在她身上也已找不出半点痕迹,余下的只有颓然与无力。
吕钊没有对母亲提起外婆的病,也没有提起自己休学的事,爸爸的冷漠他更是只字未提。他只是不断地点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听话更顺从。坐在他眼前的是被变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母亲,他实在不想让她再受到更多的打击。
离开了被高墙电网包围著的看守所,吕钊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将妈妈的消息告诉了外婆。
〃张律师说妈妈要争取法官的同情,尽量把案子定性为误伤,这样惩罚就轻了。张律师很有本事,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外婆中风後一直不能言语,但是神智很清楚,听到吕钊的话不由高兴得老泪纵横。吕钊一边擦去那些泪水,一边摆出最最欢喜的笑容,他在安慰外婆也在安慰自己。其实张律师说了,因为造成对方的胎儿流产,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妈妈也会判刑半年以上。现在外婆不能受刺激,吕钊自然不会提起这些,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能让外婆早点康复,其他的通通以後再说。
一直守到医院的探试时间结束,吕钊才离开了外婆,拖著疲倦的步子来到一家加油站。在这里,他要开始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当个加油站小工而且是专值夜班的那种。
其实之前他在家找到了两本存折,里面的钱大约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是一想到在聂闻达那边欠下的巨债,他还是找了这份工作。
因为不在繁华路段,加油站的工作并不辛苦,不过相对的工资也少得可怜。但吕钊一没学历,二没经验,加上年纪又小,能找到这样一份临时工作已经算很不错了,所以他也没什麽可抱怨的。
日子一天天熬著,外婆的病丝毫不见起色,母亲仍在看守所里等待排期上庭,父亲依旧没有消息。灰暗的生活让吕钊几乎喘不过气来,唯一的快乐就是纪饶的来访。纪饶的笑容是吕钊生命中仅有曙光,让他贪恋不已。不过随著期末考试的临近,纪饶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吕钊眼中的忧郁也跟著一日多过一日。
这天,约摸凌晨一点,吕钊与同事王伯一起坐在加油站的小办公室里值夜班。
〃吕钊,今晚我有事要先走,後半夜只有你一个人行不行?〃
王伯五十多岁了,别的没什麽就是喜欢找借口早退,欺负吕钊小孩子好哄骗。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反正到後半夜基本没什麽人来加油,吕钊也就由著他去了。
〃那就谢谢啦!明早请你吃早餐。〃王伯笑著拍了拍吕钊的肩膀,露出一口大黄牙。
吕钊回以微笑,以惯例来看,这早餐之约多半是没影的事。
目送王伯出了办公室,正巧一辆车开进来加油,吕钊走上前去。
〃要加多少?〃他问。
〃加满。〃开车的是个染了满头金毛的年青人,不断用手拍著方向盘,神色有些紧张。
吕钊像往常一样拿著油枪走到车尾准备给车加油。这时,车後座的门开了,一个年青女人走了出来。
〃就你一个人?〃女人问。
吕钊点点头,余光瞥到她短到不能再短裙子,立刻不好意思地将脸别开。
像是被吕钊的纯情逗乐了,女人在他身後发出突兀的笑声。吕钊有些生气,想转身时却突然被人从身後勒住了脖子猛地往车上一撞。一阵眼冒金眼之後,他倒在地上,被人捆住了双手。
〃别动!〃开车的男人不知何时下的车,正是他偷袭了吕钊。此刻,他正拿著冰凉的铁器抵上了吕钊的咽喉。
不用看都知道脖子上的东西能轻易划开自己的喉咙,吕钊害怕极了,却还是强作镇定地问道:〃你们想干什麽?〃
〃这里收的钱放在哪儿了?〃女人半蹲在吕钊的身边,像是怕吕钊被欺负了,伸手拂开男人的刀。
咬紧双唇,吕钊一声不吭。在小加油站打个工也会遇上打劫的,他不相信自己会这麽背。这对男女一定只是装模作样而已,不见得有胆子来真的。更何况加油站里的钱至少是他一个月薪水,要是真被抢了,他拿什麽赔?
〃不说话?想我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吗?〃男人扬了扬手中的匕首,用刀背在吕钊的脸上狠狠地敲打了几下。他已经不再紧张,而且满脸兴奋。
视线扫过刀刃,吕钊闭上眼,不知不觉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快说!〃
男人不耐烦了,挥刀就要在吕钊的脖子上开道口子,却被女人快一步抓住了手腕。刀尖划过吕钊的下颚,弄出一条浅浅的红印。
〃你还真想闹出人命啊!〃女人白了男人一眼,转头对吕钊说:〃小家夥,别再逞强了。他要是发起疯来我可拦不住。说吧,钱在哪儿?〃
〃说!〃
男人的低吼在吕钊耳中嗡嗡作响,他张开眼睛,对上那两人贪婪的目光。吕钊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感,厌恶眼前的人,厌恶如今的生活,厌恶现在的自己!
妈妈拿刀刺向那女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身陷这挥之不去的厌恶?厌恶父亲,厌恶婚姻,厌恶将来。。。。。。如果就这麽被杀,能不能从这漫天的厌恶感中脱离出来?
见吕钊无动於衷,女人突然轻轻一笑,随後慢条斯理地从地上捡起油枪塞进他的裤腰里。他只觉得身下一凉,刺鼻的汽油味立刻漫散开来,冰冷的液体顺著他的双腿往下滑,很快连鞋袜都浸湿了。
〃不想说?〃女人拿出打火机一晃,作势要点燃吕钊的裤子。
吕钊终於开口:〃这里是加油站,你要是点火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表面上他似乎不甘示弱,其实内里已经惊恐万分。沾身的汽油就像要穿透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管一样。他还是害怕的,死亡是件太遥远的事,从来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他该怕的,外婆和母亲哪一个都需要他的支撑。他怎麽可能不怕?纪饶说好下周来看他,两人一起去打场羽毛球的。。。。。。
啪──
一记耳光打得吕钊半边脸生疼生疼,也打回了他游离的思绪。不等那对男女再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