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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头又通过一个小站,穿铁路制服的值班员手拿着个圆形的东西,在站台上摇动,副司机看见了,他对小松原说:
“太君,我接一下调度令。”
小松原将副司机的座位让出。
火车头进站没停继续前行,站台上那个穿铁路制服的人手举着圆形的东西,顺着火车头行进的方向跑,副司机探出身去,一手接住圆形的东西,拿进车里。
当时普遍采用这种传递的通讯形式,没有对讲机和无线通讯的年代,对火车司机的调度命令,只能用此方法发布。
副司机取出一纸公文,一项命令:火车在前方的开原停车两分钟,有人上车。
副司机将命令传达给正司机后,再将调度命令原文交给小松原,同时让座:“太君您坐,给你。”
小松原阅后,什么也没说。
调度为何发布这样一道命令,开原站停车和上来些什么人,他不清楚。
“一分钟也不准耽误!”小松原执行的是这样的命令。
火车头在开原站停下,一个浪人装束的日本人上车。
此人脸庞由横肉组成,谁也不搭理,也没和小松原说话。
“先生请坐。”副司机寻个地方让他坐。
开原站上车的人拒绝,而后站在一处,独自望着车外,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火车头开走。
小松原发觉那人手里也提着和自己拿的一模一样的液氮罐子,猜想:他的罐里是什么?也是一只眼珠,假若是,就不是狼眼睛吧?
按照液氮罐装的是一只眼珠思路猜想下去,小松原疑问更多。他拿眼珠干什么?也去给一个人置换?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田数马队长下达弄眼球就不是他一个人,还有黑龙会的人。
小松原通过装束确定开原站上车的人是黑龙会的人,他们表面是民间商会组织,实际是日本的特务机关。
“队长找黑龙会的人弄眼球?”小松原想。
32
花膀子队为中秋节搞的狼肉大宴,惹来杀身之祸,被惹恼的正是狼王蹓蹄公狼。
香洼山的白狼领地从独眼老狼离开后,改朝换代,新的狼王有它新的施政纲领,允许一些臣民自由恋爱,门当户对的数十对狼结成伉俪,生儿育女。
这标志着独眼老狼时代的一切旧东西被摈弃,崭新的制度也不是蹓蹄公狼才开始的,独眼老狼执政时期,许多事情它便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的容忍,或者说默许。比如偷情,蹓蹄公狼和一只小巧玲珑的母狼拍拖,发展到谈恋爱。
“你爹看见怎么办?”女友小巧玲珑狼大概这样问过。
蹓蹄公狼回答:“管它呢?我们爱我们的。”
“狼王不准许……”
“它怎么妻妾成群呢?”
蹓蹄公狼和女友亲密接触下去。
“儿子,你不能这样不守规矩。”王爹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儿说。
“我是王,兴我这个,不允许你这个。”王爹说。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王儿说。
“反了不是?”王爹说。
“爹逼儿反,儿不得不反。”王儿毅然决然地说。“我要打败你,当王!”
王儿蹓蹄公狼不是说着玩的,它最终打败独眼老狼。
登上王位的蹓蹄公狼尽管推行新制度,特权思想没有改变,也妻妾成群,族群中的佳丽归它独有。随着地位的提升,小巧玲珑它已看不上了。
“你说你爱我到永远的啊!”小巧玲珑说。
“世界上还有永远的事吗?尤其是男一样女一样的事。”蹓蹄公狼要耍赖了。
“那当初……”小巧玲珑望着蹓蹄公狼。
“我们曾经爱过,还不够吗?”蹓蹄公狼说。
香洼山狼族里这段童话暂且翻过去,蹓蹄公狼仇恨满胸膛的事正在发生。
花膀子队炮头大块头带人在荒原上寻找着狼,准备用它们中秋节做下酒菜。五只外出的狼被他们捕杀,其中就有小巧玲珑,它怀着蹓蹄公狼的血脉。
蹓蹄公狼决定报复。
花膀子队宿营地野狼沟中秋节酒宴进行着,有人跳舞,有人边喝边跳,大部分人猛喝海灌。
平素这些杀杀砍砍的人,在节日的夜晚,他们已经理解中秋节的含意:团圆,人间的团圆日。
他们的家在哪里啊?亲人在哪儿呀?落草为寇,无家可归,即使有家也归不得,身在异国他乡,他们只能望着圆圆的月亮,思念久别的故乡。
苏尔东嘶哑的嗓子唱: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野狼沟里流水潺潺,月亮在水中行走。
苦参参的歌声水似的流过项点脚的心房,他的心里也苦参参的,涩涩的记忆浸渍着,一段旧事蹒跚走来。
母亲即要死了,她对中国丈夫说:“埋葬我的时候一定脚向着西北方向啊!”
“头枕川,脚登山,头南脚北。”丈夫说出中国丧葬习俗。
母亲对儿子项点脚说:“妈死了,把妈脚向着西北方埋葬。”
中国丈夫和这位肥胖的女人过了大半辈子,一个被窝里按两国不同方式操作多年,操作的成果是项点脚,成果不是完美无缺,是操作过程中某个细节粗心大意,粗制了一些。几十年里,大部分的操作不是为了成果,操作增加了彼此了解。
“洋老擓(老伴)为什么要脚向着西北方向?”中国丈夫始终没弄懂,到死也没懂。
项点脚后来明白,是回忆母亲的摇篮曲时明白的。
关东流传的摇篮曲——
狼来了,
虎来了,
黑瞎子背着鼓来了。
母亲却唱一首情歌,是苏尔东唱的红莓花儿开。或许,在她的家乡,小河边有人对她唱这首歌。
“母亲想回家!”项点脚想明白了,母亲要求把她脚向着西北方向埋葬,那是她的家乡啊!
想家——想回家,中秋夜想家夜!
与美好月色不和谐的是一群复仇者,在蹓蹄公狼的率领下,顺着沟壑向花膀子队移动。
篝火上烤着狼肉,肥嫩的狼肉散发着香味,对花膀子队的人是诱惑,对狼群来说,是仇恨!
躲在暗处的无数杀手,将要发起攻击……
蹓蹄公狼要为生命的尊严而战!
爱音格尔荒原上的生命,在野狼沟里喧闹,使一个恐怖名字的沟壑充满活力。
花膀子队喝酒跳舞,远离了枪支。
蹓蹄公狼匍匐着脊背雪山似地突然拱起,白色一道山脉,给群狼发出无声的命令:
冲!——
近百只狼旋风一样包围了花膀子队,他们惊骇,大水似地围住他们,举目望去,白亮亮一片,仇恨的狼眼如一颗颗出膛的子弹,射过来。
面对枪口、锋刃他们脸不变色心不跳,可是面对狼群,他们胆怯了。接下来的反抗,人只是垂死挣扎。
人狼之战进行到最后,项点脚总共带出去九个人。
本来伤痕累累的大块头已冲出重围,他在喘息的时候,始终盯着他的蹓蹄公狼猛然蹿出草丛,扑倒他一口咬断脖筋。
蹓蹄公狼曾目睹他割断小巧玲珑狼的喉管的。
项点脚看见一条浑身是血的狼叼着匣子枪,踉踉跄跄地跑向荒原深处,这只举止奇怪的狼正是蹓蹄公狼。
花膀子队多数队员葬身狼腹,元气大伤,剩下不到十人一时难成什么气候。
“我们去哪里呀?”
是啊,去哪里?项点脚犯起寻思。大当家的卢辛不在,主意还得他拿。第一个老巢不敢回,担心林田数马的守备队报复;野狼沟刚逃出来,狼群走没走远也不知道,再者狼口余生的这几个弟兄,谈狼色变也不能再回去。
“去一马树。”项点脚做出决定。
一马树,顾名思义,只能拴一匹马的一棵树,是一个朴素的地名。起名者正是项点脚。
雪里站(四只蹄生白毛)马驮项点脚涉过西辽河,展现面前的是一片亘古的洪荒,萋萋野草间狼狐奔突,鹞鹰捉兔……火毒的日头暴晒着光裸贫瘠土地上的生灵,能够遮蔽强烈日光照射只有柳条蒿子,对于他和坐骑来说,无法钻进浓荫之中。
项点脚那双短腿站在马镫上,身子陡然增高了许多,目光放远些,顺着滚动的草尖,终于见到一棵树,一棵孤树。
项点脚走近孤树,它是自豪生长在沙坨间的白榆,无数岁月的风剥雨蚀,皮肤龟裂,躯干不屈地向东北方向倾斜。他把雪里站拴在树上,躺在浓荫里,给这里起下了名副其实的名子:一马树。
“好地方啊!”卢辛也看中这个地方。
一马树孤远而苍凉,胡匪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是理想的藏身环境。
“狡兔三窟,我们也要有三个窑啊!”项点脚说。
一马树就成了花膀子队的第三窟,也是最偏远、隐蔽的巢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跑到这里躲藏。
项点脚带领惊魂未定的几个人,昼夜兼程赶到一马树。
“弟兄们,好好放仰(睡觉)吧!”项点脚说。
那几个被狼吓破胆的人,仍旧心有余悸,说:“这儿有没有狼啊?”
项点脚对一马树一带放心的,没有狼群出没,鳏寡孤独的狼肯定有,但它构不成危害,孤狼通常不会来袭击带枪的人类。
项点脚来到那棵白榆树下,春天的榆钱已经长出一茬小树。明天一马树的历史将重新改写,今年雨水勤,风吹落地的榆钱当年就长出茸茸的小树,能够活到明年春天,这里就不是一棵孤树了。
“但愿明年我们的人马也壮大起来。”项点脚默默祈祷着,希冀花膀子队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项点脚盼望大当家的早点回来。
卷九 狼怕摆手狗怕弯腰(1)
狼怕摆手,狗怕弯腰。——汉族谚语
33
两只液氮罐摆在生田教授面前,罐子里边分装两颗眼球。一只中国人的眼睛,一只狼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