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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介意你知道真相,我漏了说什么?〃
常春抬起头,〃你忘了告诉我,你才是张家骏财产的继承人。〃
朱女立刻噤声。
常春知道她猜对了。
〃谢谢你,朱女。〃
〃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款子交给琪琪与瑜瑜。〃
朱智良忍不住问:〃常春,你是怎样猜到的?〃
〃呵,许许多多蛛丝马迹。〃
〃说来听听,大侦探。〃
〃譬如说,那条录音带,怎么一寄寄了一个月才到我手上。〃
朱女笑笑,〃被你看穿了。〃
常春道:〃幸亏你不是犯案,不然一下子被人侦破,录音遗嘱早在你手中,你好心安慰我们,把它寄去横滨,又嘱人再寄回来,可是这样?〃
朱女只笑不语。
常春看到她一双耳朵烧得透明。
〃张家骏这人,实在好笑,〃常春说,〃他到底有多少张遗嘱,哪张是最合法的?〃
朱女不出声,像是在动脑筋,看看如何措辞,过一刻她说:〃张家骏向我求过两次婚。〃
常春忍不住讽刺她:〃我以为你们情如兄妹。〃
朱智良说:〃想听故事就别急急加注解。〃
常春不语。
〃一次在我十九岁,那时他还不认识你们,他要求我别离开这个城市,放弃留学。〃
但是朱智良年轻好胜,对前途充满憧憬,只想出人头地,哪里会得考虑这种仓猝的求婚。
少女朱智良缩了缩鼻子,模样趣致,拍拍她兄长的肩膀,调皮地说:〃十年后,家骏,十年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常春讶异道:〃可是你说你爱他。〃
朱智良苦笑答:〃爱得远远不够。〃
〃后来因为内疚,爱得他比较多?〃
〃我一直尊重他。〃
常春算一算日期,朱智良去伦敦留学的第二年,她才认识张家骏。
因为在年轻不羁的朱智良身上失望,所以他挑选成熟解事的常春,一个极端的相反。
人们第二次挑对象,要不就同第一任一模一样,要不就完全不同。
朱智良轻轻说:〃琪琪差些就是我的孩子,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常春自嘲:〃我没有那样痴心的男友,我没有福气享受那种感觉。〃
朱智良低下头,〃我有我的学业要继续,读法科那种紧张同八年抗战差不多,若不能毕业,前途也就完结。〃
朱智良的要求高,常春讪笑,像她,有什么学历?不也挣扎着活下来了,且生存得不错。
〃终于毕业,租了套袍子上台领文凭,兴奋了十五分钟,总结了十年寒窗,又得匆匆回来找工作,彼时张家骏已同你分居,他再次向我求婚。〃
那次,朱智良的口气不一样,她叹口气,摊开手,〃家骏,我出师未捷,你让我赢几次官司再谈婚嫁好不好?〃
她已经比较懂事了,知道男人向一个女人求婚,是至高的尊重。
以前她以为一生中起码有十多二十个异性向她求婚,但是在大学七年,四周围都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什么都可以商量,但绝对不是早婚。
张家骏带些赌气带点心酸,他说:〃我像是一生都在等你似的。〃
朱智良笑答:〃你也没闲着。〃
这是事实。
张家骏失望而去,认识了冯季渝。
朱智良说:〃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寂寞,也开始后悔。〃
她想同张家骏再论婚嫁,但太迟了,他已将这段感情升华,他真正把她当作知心老友看待。
与此同时,朱智良发觉耗尽她一生最好时光读回来的学历,在都会中虽不致于多如牛毛,也车载斗量。
张家骏与冯季渝分开时相当沮丧。
〃我不是好丈夫。〃
朱智良鼓起勇气,暗示:〃要不要作第三次尝试?〃
〃永不。〃
〃永不说永不。〃
他拼命摇头,〃以后只找红颜知己。〃
〃我是你知己。〃仍尽量做一次努力。
〃但是,朱女。〃他取笑她,〃你已老大,早就不是红颜。〃
完了。
世事古难全,他足足等了她十五年,将近等到时他心意已变。
常春叹口气。
回头一看,琪琪已在车后座位睡着。
〃做孩子多好。〃朱智良由衷地说。
〃你也经过孩提时期。〃
〃什么都不记得,我并非一个精灵的孩子,连自己几时学会上卫生间都忘得一干二净。〃
常春一怔,她也不记得这件事,可见有多糊涂,对人生最美好一段时日毫无记忆。
〃愧对张家骏,便尽量设法照顾他后人。〃
常春说:〃那么多异性,相信他爱你最多。〃
〃他只有我一个老朋友,一直向我托孤:朱女朱女,我若有三长两短,请照顾我骨肉,常春还好,冯季渝一定会有纰漏——中国人有道理,这种话讲多了,马上会应验。〃
朱女双目看着窗外,声音渐渐低下去。
这个故事所有的细节终于都归一了。
常春问:〃你不打算怀念他一辈子吧?〃
朱女唏嘘,〃凡事适可而止。〃
〃抬起头来,四周围看看,像你这般人才,一定不乏异性欣赏。〃
〃欣赏是一件事,结婚又是另外一件事。〃
原来一生之中,只是张家骏向她求过两次婚。
时光在该刹那像是忽然打回头。
朱智良似看到少年的自己蜷缩在旧沙发里,穿校服的青年张家骏探头过来,〃哺〃一声吸引她注意力。
〃朱女,嫁给我,我们结婚去。〃
〃好哇,〃朱智良抛下小说,〃马上去。〃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她一定同他结婚。
即使只维持一年半截也算报了对方知遇之恩。
她泪盈于睫。
到家了,常春问:〃要不要上来喝杯冰茶?〃
〃我累得很,想回家一直睡到二○○一年。〃
常春羡慕地说:〃至少你有睡的自由,讲得难听点,哪怕一眠不起,都可当作大解脱办,不比我们,身为人母,不是贪生怕死,万一有什么闪失,若要孩子吃苦,死不瞑目。〃
〃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我只是陈列事实,由衷之言,勿当戏语。〃
朱女问:〃你没好好睡一觉已经多久?〃
〃十年。〃
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子女不听话,父母要那么生气。
朱女却说:〃可是我羡慕你,世界无人那样需要我。〃
〃朱律师,各人有各人的道路,各人有各人命运。〃
琪琪由母亲抱着上楼。
自二点七五公斤那样小的新生儿开始抱,如练举重一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天天被逼苦练,常春浑身肌肉渐渐结实,琪琪此刻已经二十公斤有余,可是母亲抱起来,一点不觉吃力。
皆因亲生。
安康来开门,接过妹妹,嘟哝:〃睡实了又这样可怜,活像一只猪,卖掉她也不知道,可是一醒就闹别扭。〃
统天下得宠孩儿均如此。
安康说:〃爸爸找过你。〃
〃何事?〃
〃他说谢谢你。〃
〃是吗,有何可谢?〃
〃他说有很多地方要谢你。〃
常春抬起头,如果,如果在十年前,安福全懂得说一声谢,也许他俩就可以从一而终,省了日后多少事。
但是他吝啬这一声谢。
一切都是应该的,常春对里对外,双手不停自早做到落夜,身兼数职,劳心劳力,对他来说,均是一个哈欠,〃啊,是吗,为何你牢骚特别多?〃
曾经有一两年,常春以为有毛病的是她,自卑到极点,她脾性欠佳,她办事能力不够,她易生怨言,直至与他分开,慢慢发觉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女子,难以相处的只是这个永不言谢的男子。
她教导安康事事道谢,没有人明白为何常春这样紧张这些细节。
当下常春不经意说:〃我不过尽本分而已,没有功劳。〃
安康说:〃他说原来有些女子事事靠佣人。〃他向母亲眨眨眼。
常春当然知道安氏父子指的是谁。
常春淡淡答:〃不是人人对家务有兴趣,男子也应落手落脚帮忙,你,少爷,我同你说过要整理床铺,还有,脏衣服不得随处扔。〃
安康说:〃爸爸说佣人一放假,连一只干净杯子也没有。〃
常春听够了,把脸一板,〃功课做好了没有?〃
安康怪叫起来:〃一天到晚功课功课功课,世上除出功课就没有其它事物了?〃
〃有,不是还有任天堂吗?〃母亲揶揄他。
安康知道没有人可以与他母亲比试嘴舌,她实在太厉害了,往往一言便中人要害。
电话铃响。
对方是安福全。
他对前妻说:〃我要到今日才知道,即使有洗衣机,衣服也不会自动跳进去洗净,然后跳出来晾干,然后再折好跳进抽屉去。〃
十年,了解这样简单的原理花了他十年时间。
常春问:〃你不是有个极好的钟点女佣吗?〃
〃婚后辞退了。〃
〃你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董不喜欢她,她仍叫你为安太太。〃
常春劝道:〃不是为生活细节担心。〃
安福全答:〃可是我发觉最折磨人的,使人变得歇斯底里的,就是这些细节了。〃
〃可以克服。〃
〃现在每逢周末,我们用纸杯纸碟。〃
〃好办法!〃
〃原来男女真的平等了。〃安福全颓然。
〃好好地享受平等生活。〃常春并不同情他。
常春记得与他共同生活时,他永远用瞌睡来逃避责任,周末妻子一手带孩子一手理家务,他老先生关着房门元龙高卧,醒来忙不迭做孝顺儿子陪父母上中国茶楼,每个星期天常春都如此寂寥度过,直至她发觉她根本不需要这个人。
一切已成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此刻她生活中已没有多余的人多余的事。
安康与琪琪都不会故意给她制造麻烦,茶来伸手饭来开口那些人已经到别处生活。常春佩服董女士——你不做?我也不做,一天一地的脏衣服脏杯碟任由摊着不理。
常春生就一条劳碌命,她做不到,她天生就该服侍人。
安福全总算碰到顶头货了。
常春感慨,可见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二天,常春回到簇簇新的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