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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很知道她画的是什么画,一定是抽象派,颜色分奶油、灰棕、紫蓝、乳白……且必然有许多欣赏者一早订购,那些自然是她的父兄叔伯辈。
长辈们也不会花冤枉钱,那些画用来装饰公寓,再好不过。
那个下午,常春偕朱智良一到会场,朱女便说:〃那边有个年轻男人同你挤眉弄眼。〃
律师们说话,有时候真难听。
常春抬起眼,看到林海青在那边看牢她微微笑。
不知恁地,她有点高兴。
一径朝海青走去。
海青心情也好,立刻说:〃你戴着我设计的银项圈。〃
常春答:〃为了那六成利钿,只得替你做生招牌。〃
〃效果如何?〃
〃正想催你交货。〃
林海青笑了。
此情此景,一一落在朱智良眼中。
在不相干人眼中,也就是一对男女在眉来眼去兜搭调情。
常春也讶异了。
她一向不是轻骨头女性,不知恁地,今日见了这小伙子,就忍不住想说几句俏皮话。
她要硬生生把自己的风趣按捺下去,咳嗽一声,走到另一角落。
画展中只有二三十张画,多数已被人欣赏去了,贴着小小红色标签,那意思是已为人买下,真是现实,光是欣赏有个鬼用,非掏荷包才表示诚意。
画的内容质素都乏善足陈。
画的女主人却真是访问好素材,神情忧郁而优雅,任何角度都拍得到漂亮的人像照片,而在报章杂志上,一张好照片抵得上三千字。
朱智良同常春过去与女主人打招呼。
宋小钰与她握手,致谢,〃花篮真漂亮。〃
常春可没送过花篮,想必是朱智良自作主张。
宋小钰笑说:〃不过,今日不谈正经事。〃
常春一愣,也微笑,〃那么,就谈谈这个画展吧。〃
朱智良连忙用手肘推一推常春。
宋小钰终于忍不住说:〃你同冯女士都已经找到异性朋友了,多好,绝不浪费时间。〃好像替张家骏不值。
常春并不解释她同林海青的关系,那纯粹是她自家的事,她只是说:〃离婚已经三年,如有可能,也得为自己打算。〃
宋小钰第一次听到这五个字:为自己打算,她从来毋须这样做,父母在她没有出生之前已为她作好生活中一切安排,对别人来说,为自己打算是一种智慧,对她来说,却是种极自私的行为。
宋小钰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常春已经说:〃孩子们却不懂生计,大人非得为他们着想不可。〃
朱智良连忙说:〃那边那个不是作家洪霓吗,来来来,我介绍给你认识。〃
说着一把将常春扯开。
朱智良一直把她拉出会场。
一直嗔怪:〃常女士,我不知道今日你原来心情欠佳,想出来吵架。〃
常春答:〃今日我的确睡歪了颈筋。〃
〃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想,天空海阔。〃朱律师劝。
〃真不明宋小钰抓紧那份遗嘱不放是为什么。〃
朱律师的声音忽然柔和,〃也许在她生活中,最缺少的是一点点柔情,一个人临终前把一切财产交予她,确是值得纪念的一笔债,她自然不舍得放松。〃
〃那她不了解张家骏。〃
〃是,或许她不,但那不是问题,在那时他爱她,他又没来得及变心,在她心目中,已是永恒。〃
常春看着朱律师,〃唷,你真了解你的客户。〃
朱女答:〃错,她不是我客户,刘关张才是她的代表律师。〃
〃那么,你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朱女看常春一眼。
常春叹一口气,自问自答:〃张家骏。〃
朱女当下问:〃那个眼睛会笑的小伙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问得好。
都会中五官如永远活在春季里的小伙子少说有十五万名,眼睛四处溜达,十八岁至四十八岁的女性均在视野范围,目的在寻开心,倒不一定想占便宜。不过,千万不要叫他们付出过高代价,切忌更进一步谈到任何计划,否则,他们一定即时失踪。
林海青想必是其中一个吧。
常春怎么会对那样的人有什么期望。
他们自比狡狯的狐狸,而所有女人都是想抓住他们的猎人,以此得意洋洋,踌躇满志地左闪右避……
常春笑,〃我早过了玩游戏的阶段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爱玩?〃
〃看那双眼睛不就知道了。〃
朱女不得不承认常春所说属实。
〃即使想消闲,也还有别的人,别的地方。〃
〃对,不要长这种人的志气。〃
常春笑,可见朱女是关心她的。
〃我会照顾自己。〃
朱女点点头,〃这是叫我最放心的事。〃
常春说:〃早吃亏,早学乖。〃
这是真人真事。
深夜,常春犹自伏案为一笔坏账头痛。
忽然之间,琪琪啼哭起来,所有的大人小人在夜间均会悲从中来,并非稀罕事,常春刚想放下笔去视看,人影一晃,安康已经抱着妹妹站在门口。
琪琪在该刹那特别幼小稚嫩,伏在哥哥怀中饮泣。
安康拍着她说:〃没事没事。〃
常春接过琪琪,轻轻说:〃缘何无故哭泣,是做噩梦了吧,梦见什么如此惊怖?是看到母亲在你十多岁时已经撒手归去吧。〃
安康摇摇头,〃妈妈老说这种话。〃
片刻,两个孩子都再度睡熟,留下常春一个人木木独独对牢账簿。
她已累得不能操作思索。
算是一天了。
常春掷笔,倒在床上。
其余那两位女士在做些什么?
大抵不用替她们担心,自顾不暇,哪有资格为别人伤脑筋。
安福全与董女士的婚礼如期举行。
常春管接管送,但是不肯踏进酒会。
安康恳求:〃请妹妹陪我进去吃块蛋糕。〃
看样子这小子也有些怯场,他已经十岁,知道参加父亲的婚礼是件尴尬的事。
故希望妹妹为他壮胆。
常春和颜悦色地同他说:〃你若不想出席,我不怪你,但妹妹这次不能陪你,这牵涉到妈妈做人原则问题,恕难从命。〃又补一句,〃做人如连原则也没有,就太惨太悲哀了。〃
穿着西装的安康只得独个儿走入酒会。
常春与琪琪在附近咖啡店喝下午茶。
约好四十五分钟后等安康到咖啡座来归队。
没想到与安康一起出现的还有是日的新郎倌。
常春一呆,〃唷,你怎么走得开,不敢当不敢当。〃
〃我送安康出来,顺道喝杯咖啡。〃
安福全坐下,与常春相对无言。
早就没话说了,不然何必离婚。
几次三番想开口,可惜客套不是,开心见诚又不是,只得一直维持缄默。
常春心想,难怪拜伦有诗曰:如果相隔多年,再度与汝相逢,如何问候?以沉默以眼泪。
常春快闷得落下泪来。
才召侍者结账,那边厢姗姗走来一个穿礼服女郎。
一定是新娘子了。
抑或是旧娘子?哈哈哈哈哈。
果然,安福全介绍说:〃拙荆。〃
常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大意,更不敢抬头乱张望,免得惹祸,心中却嘀咕,新郎新娘全跑了出来,婚礼岂非别出心裁?
新娘穿着象牙白的小礼服,打扮得很大方,应该明艳照人,脸容反而有点疲乏,取起安福全那喝剩的半杯咖啡,喝个净,刚想说什么,被常春眼明嘴快挡住,结了账,立刻拖着两个孩子告辞。
一家三口撇下新娘新郎打道回府。
车上,琪琪问哥哥:〃好玩吗?〃
〃自然,蛋糕有三层楼高,可惜你不能来。〃
琪琪很狡狯,〃只有底下一层可以吃。〃
〃还有香槟酒,你也喝不到。〃
琪琪知道错过许多热闹,懊恼之余,赌气地口不择言反攻:〃你爸爸不爱你了,你爸爸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
常春一听,连忙喝道:〃琪琪,向哥哥道歉!〃
来不及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小安康心情异常,常春转过头去,发觉儿子已经泪流满脸。
她连忙把车子驶往避车湾停下,到后座将安康拥在怀内,冷静而肯定地说:〃你可以依赖母亲,妈妈总在此地照顾你,直至死那一日。〃
安康冷静下来,头靠在母亲肩膀上,揩干眼泪。
常春对琪琪说:〃向哥哥道歉。〃
琪琪当然知道什么叫道歉,连忙说:〃即使你爸爸不爱你,还有我同妈妈。〃
这种道歉你说惨不惨。
做妈妈的只得说:〃即使是淘气的妹妹,也总比没有的好。〃
母子三人挤在后座紧紧拥抱。
有人敲车窗,是交通警察,〃太太,没有事吧。〃
〃我有点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那么,请把车子驶离停车湾。〃
常春缓缓把车子驶回家。
安康的焦虑与恐惧是可以理解的。
开头,他有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他,一齐同住,快快活活,心无旁骛。稍后,父母分手,这还不太坏,两人分居,可是格外宠他,再隔几年,妈妈率先再婚,安康搬回父亲公寓住过一阵子,开头不知为什么,后来才晓得要方便母亲度蜜月。
其后,妹妹出生了,他很喜欢那小小毛毛头,妈妈恳求他爱她,保护她,并且即使有什么事,他要原谅她七十个七次。
但是他深深寂寞。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童年已离他而去,母亲开口闭口十分诧异地说:〃但你是大男孩了,你要照顾妇孺。〃
今日,父亲也结婚了。
在酒会上,董阿姨的白白有保姆照顾,他没有,他只是一个等闲的观光客。
他们以后都不会再疼他。
第五章
幸亏妈妈刚才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妈妈会爱他,直到妈妈寿终正寝。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他需要这样的保证,母亲了解他。
当下琪琪向哥哥恳求:〃你会原谅我,是不是。〃
原谅人总比要求被人原谅好,安康点点头,〃我不会怪你。〃
常春松口气。
琪琪问母亲:〃你说爱哥哥直到死那一日,那是什么时候?〃
安康啼笑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