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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说:“老子就算没吃过猪肉,未必没见过猪蹄子跑路嗳,蠢卵!”
好多年以后,小二或许还会记得猴子讲过的学问。但那时猴子早已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小二四处找熟悉猴子的人打听猴子的下落,但是谁也不晓得猴子在哪里,甚至,是不是还在人世间。
《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第二部分第四章 窥视(1)
每到夏天的时候,湘江河边上就热闹起来了。这是屠宰生猪的旺季。白天装猪的船一艘艘从湘南湘北逆流顺流而来,因为热,因为狂躁,因为力比多过于旺盛,因为猪里头没有谁会做思想政治工作,整船整船的猪会大合唱似的发出集体的吼叫,声如雷霆,响遏行云。诺曼底登陆之后也是不等战斗的号角吹响便狂啸着抢滩冲锋,腾起半丈高遮云蔽日的沙尘,如穿行在枪林弹雨中,骁勇非凡。在跟群猪相扑的人影中,小二跟猴子可以望到田报幕员或兽医余大个时隐时显的战斗雄姿。
到黄昏边上,下了白班的或者尚未上晚班的肉联厂工人就成群结队来游泳。踩着滚烫的沙砾同夕照余晖,哼着小调,吹着口哨,笑着闹着,直扑温暖而清冽的河水中,白浪一朵一朵绽开如莲花。河对岸的锯木厂总是很晏才收工,总是有知了样的锯木声悠长地一句句递过河来很好听。小二喜欢游泳,猴子也喜欢游泳,但是薛军有些懒,不爱动。
“薛军,去不去?”小二跟猴子在一楼的窗户外头喊他。
“不去不去不去。”
“那搞什么呢,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小二问。
薛军躺在床上,嘴唇乌紫地叼根烟,把手里的书举了举:“看书嗳。”
“咦呀你蛮爱学习啊。看什么书嗳?”猴子说。
“莫讽刺好吧你们。”薛军答道,“《苦菜花》,才借的。”
“走走,莫懒虫样的,河边上好玩得多。”小二怂恿他。
“老子还不晓得你们是去搞什么?看大腿吧?看胸脯吧?看肉吧?”
“咦呀你跟诸葛亮一样的啊。你会神机妙算啊。”猴子说。
“要看就看真家伙,身上还有那么多布挂着有什么味?”
“咦呀你好像有什么地方可以看不挂布的真家伙啊,告诉我们两个看看。”
薛军就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五指朝里勾动,说:“买烟来,买烟来就告诉。我也不贪,飞虹的买两包就要得。”
“蛮巧啊你!”猴子说,“先欠着,你讲讲看。”
“不讲,不欠,不见鬼子不挂弦,拿烟来。”
后来这笔交易终于是做成了。当然这是后话,且待后面再讲。
同样是后话的是那天薛军把《苦菜花》看完了,乌紫着嘴巴道:“他妈妈的日本鬼子好痞,真的好痞!”
小二跟猴子问他何解。他道:“他妈妈的把我们中国婆娘衣服全剐了,两个奶子上头拴铃子让她们围着篝火跳舞,给个名字叫做‘奶铃舞’,痞不痞我捅他娘的日本鬼子!”
猴子说:“这本书倒没看过。借来看看。”小二说:“我也要看。”猴子说:“排队,你排到老子后头。”
薛军说:“老子还没看完就被人家抢走了,排队排队,排个屁队!”
同样是后话的是还有一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薛军很苦恼地对小二说:“他妈妈的,为何老子的爱好跟日本鬼子的一模一样?老子也是喜欢婆娘的奶子?恨不得也把铃子拴在奶子上看她们跳舞,铃子叮叮当当地响?何解?何解?”
这样的问题问小二,等于是对牛弹琴。小二嗯嗯啊啊半天之后给出的解释是:“证明你跟日本鬼子一样痞。证明。”
“是啊是啊,那何解会一样痞呢?”
“那我就……我就……不晓得了那我就。”
“你是这样想过没有?”
小二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好像……嗯……吧。”
“你不老实小二,你妈妈的逼你不老实。”
其实小二不是不老实,小二是害臊、丢脸、内心慌乱。小二不但想过奶子,还想过屁股,想过上头的毛同下头的毛。而且想的结果是一个晚上跑两回马,半夜里起来换裤头。
小二他们从水里头上来,坐到沙滩上歇憩。只须三五个日头,他们就晒得通身篾黑,青春的皮肤渗出橄榄油来,水珠像在荷叶上滚动,滴落到身边的沙砾里,迅速蒸发掉,如青春期许多一闪即逝的念头。
他们看到施技师带着南京驴子也来游泳。南京驴子不会游,施技师在水中教她。夕阳的余晖金粉一样敷在南京驴子的清秀的脸上,远远的煞是好看。
《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 第二部分第四章 窥视(2)
“你莫讲,贺技师还真有本事,把这样漂亮的婆娘勾到手了。”猴子说,脸上有艳羡的模样。
“南京驴子就是我跟你讲的,介于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人,最有味。”猴子又不收学费地跟小二讲,“老子听说她跟贺技师一同进城到湖南医学院去找资料,回来的时候半路上下了车,就在豹子岭的防空洞里搞事。那是他们的头一回,真的蛮有味。”
“防空洞里未必有床铺嗳?”小二很好学地问。
“蠢卵,站着也可以搞事的。”猴子很有学问的模样道,“你没见过狗跟狗搞嗳?公的爬到母的背上,站着,从后头上。我们的祖宗还没进化成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搞事的。所以后来就有了老子跟你。所以人类经常就有返祖行为。”
“啧啧啧,你晓得的真多猴子。”
“你不读书嗳。老子什么书都读。所以什么事老子都晓得。”
在这一点上猴子跟我们院子里的大毛相似。大毛比我长两岁,那时是著名的偷书贼。我们院子里的细伢崽统统给他当过搬运夫。他钻到省图书馆二楼的窗子里,我们站在下头,一边望风,一边等着从上头飞下来砖头样的书。然后他把手勾在二楼的窗台上,跳水般地直落下来,跌一屁股的泥巴同青苔,再同我们一人手里搂一大摞从胯裆部一直高过鼻头的书,趁着月黑杀人夜,风高偷书天,一路小跑溜回院子里。大毛偷的书什么内容的皆有,所以后来大毛随便你谈什么他皆是一套一套的。从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样样皆谈得出。所以后来那个只有鹭鸶腿没有头脑的细米妹子就极其崇拜他,跟他游马路的时候要他讲各种各样一半来自书本一半来自口水的故事。在细米之后是红妹子,在红妹子之后是张驴子,在张驴子之后是许吊眼皮。反正,因为他会讲一半来自书本一半来自口水的故事,他身边就永远不缺少有鹭鸶腿同没鹭鸶腿的妹子。这是最让我们院子里细伢崽们羡慕的地方,也是后来我们院子里所有的细伢崽皆喜欢读书并统统上了大学的隐秘原因。
所以小二也蠢蠢欲动,想读一些书,想变得有点学问,晓得人类的进化跟返祖行为。他跟猴子借书看,猴子丢给他一本《约翰·克利斯朵夫》的第一册,封面上包了磨得起毛的解放军画报,说:“看完了再给你看第二册。”但是小二没有看第二册。因为第一册他好不容易看了四分之一就看不下去了。
“尽是外国人的名字,看了后头的忘了前头的。老子不是读书的料,记性又不好。”小二说。
“还不吸引人,”小二还说,“读不进去,懒得读了老子。”
“世界名著咧,晓得啵,蠢卵!”猴子轻蔑地说。
“哦——”
南京驴子跟贺技师在防空洞里从事返祖行为是她自己向武支书交待的。化验室马脸班长管得宽率领众姐妹尤其是红花妹子小黄杀回马枪,爬更衣室的窗子集体参观了他们的“那个”之后,此事一小时之内就传遍了整个肉联厂。武支书非常生气,来了无产阶级义愤,差点把这对狗男女送到革委会楼下关人的那排平房里去。但武支书君子有恻隐之心,想了想还是只把他们叫到车间里,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一个人在保管室,分开来写交待材料。“写详细点,过程,从头到尾,老老实实交代跟我!深刻反省跟我!”车间里的人皆晓得,武支书表面上凶,其实骨子里还是蛮慈祥的。但南京驴子新来不久,还不了解武支书的性格,被他一吼,吓得哭起来。武支书要她老实交待,从头到尾把过程写下来,并不是出于窥私欲同窥淫心,就像现在很多扫黄的警察那样,以仔细拷问卖淫女交待苟合细节取乐。武支书要的是他们对过程的深刻反省,要的是深刻反省之后的悬崖勒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资产阶级乱搞男女关系的腐朽泥潭中爬出来。
南京驴子一边哭一边写交待,把每一页材料纸皆写出许多深深浅浅的蓝色花朵来。她把头一回跟贺技师在豹子岭防空洞里的返祖行为交待得特别细致,包括她是如何叫的,贺技师如何一手捂她的嘴巴一手摸她的奶子。后来许多人皆晓得了这些细节,因为武支书把交待材料交给了团支书小关,让小关交给政工科陈干部。细节的秘密就是在这一转交过程中流失并传播出去的。反正小关在送材料的那一天,脸上的青春痘爆增了至少一百颗,搞得他脸上群星灿烂如河汉,万紫千红赛阳春。
陈干部传达了厂革委会军代表老莫的意见,对资产阶级腐朽作风一定要批倒批臭,并且务必要肃清流毒,以儆效尤。陈干部在制药车间斗私批修大会上宣读了厂革委会“关于给贺光雄朱小娟行政记大过处分并交革命群众批判帮助的决定”,又带头口诛笔伐,并由从厂革委会红太阳广播站请来的何仙姑领着与会群众高呼革命口号。团支书小关发了言,青工代表赵丽萍、老工人代表廖师傅也上台发了言,最后当然是武支书作总结。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