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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时,大夫诊断出你娘怀了你,而我堂堂大男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当时有名叫慧娘的村妇,好心收留了我与你娘,更对你娘照顾有加,慧娘有一三岁大的儿子名为海儿,生得懂事乖巧,慧娘夫君进京赶考,四年未归,海儿更是没见过父亲的面。想着自己是性命也是朝不保夕,想着你娘腹中的你,一出世,也许就要与你爹娘亡命天涯,有些感慨,就决心与你娘在村里暂时住下。可是,追兵也在这时赶了来,原来,是你舅父伏诛之后,皇上下令全力追缉金氏余党,因为我曾经参与过坚守柳城的战事,难免会有人认得我,于是,只有求慧娘帮我,我跟慧娘说,我与你娘是江湖中人,因遭仇家追杀,才匿迹‘桃花村’,仇家是官府中人,落在他手必会公报私仇,身首异处,要她出手相救。慧娘起先很是为难,我们与慧娘相处多日,发现她气虚体弱,加上她夫君音讯渺茫,她一直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海儿无人照顾,我向她许诺,会替她照顾海儿,对他视若己出,她一脸犹豫,我取出我随身带的一块玉佩,掰开两半,将其中一半给了她,说,‘如若,我夫人生的是男孩,便是海儿兄弟,如若,我夫人生的是女孩,便是海儿娘子,以此半块玉佩为凭,永不反悔。’”
“爹,”我忍不住叫道,“你怎么将女儿的终生,如此轻率地就许给了他呀!”
“事出突然,你爹也是不想的。”娘道:“那‘桃花村’空旷之地,无处藏身,我又怀着你,极是不便,若不是向慧娘许了你的终生,只怕是慧娘不一定肯帮我们,我们一家三口是难逃出升天。”
爹道:“慧娘将那半块玉佩挂在海儿胸前,带着我夫妻二人绕着极是隐蔽的山间小路出了‘桃花村’,并将海儿托付与我们,要我夫妻代为寻找海儿父亲,因为当时慧娘为了引开追兵,未来得及说其夫君姓名便急急而去。”
“这么说,那海儿一直跟着你们?”我问。
“还说呢,海儿固执得紧,我们刚摆脱了追兵他就嚷嚷着要他娘,我和你娘真是拿他没办法,第二天他居然趁我与你娘不备,偷偷地溜走了。”爹不以为意地说。
“可是,你说他只是三岁而已。”我说。从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担心。
“我并不是真心想要带着海儿,一时情急,将你许他为妻,只是想要利用他娘助我们脱难,”爹微微抬了抬眉,“是他自己走失,与人无尤。”
“但是,不管怎样,女儿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套上了婚约,当不了秀女了,我不依呀……”我撒赖道。
“唉。”爹叹了一口气。“爹是知府,如若让有婚约的女儿甄选秀女,罪加一等呀,更何况,我们与当今皇上是有夙仇,这秀女,不做也罢。”
“爹,那半块玉佩呢。”我问,有个念头在我心里飞快地闪过。
“英儿,你要那半块玉佩,何用?”娘说着,从袖里掏出来递给我。
我将那半块玉佩握在手里,微微一笑。
“爹,女儿还有一事不明,”我说,“既然我们是金家之后,那我们一家都是朝廷钦犯,那与当今皇上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何以爹不避之为上,还要在朝为官?”
“英儿,你这就不懂了,”爹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最危险之处,乃是最安全之地,虽然,你舅父为你爹娘掩人耳目,但当今皇上是极精明之人,这些年,他依然遍寻金家族人,可是,他怎么会想到,我王世宏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的朝廷为官,食的是他的俸禄。”
《琅环曲》 第一部分《琅环曲》 半块玉佩
五 半块玉佩
'玲珑'
“玲珑!”
我吓了一跳,慌忙答道:“是,小姐!”
“你再想什么呀,魂不守舍的。”秀英小姐大概已经叫了我多次,显得已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我低着头说,继续抚琴。
“专心一点,明天就要在‘望月楼’弹琴了!”秀英小姐坐在旁边,吃着葡萄,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到时候,可不要让我出丑。”
“望月楼”!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竟出现了海笙的脸,我禁不住一笑,拔动琴弦,吟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①
“你怎么停了,很好听呀。”秀英小姐好像听得很享受。
“就唱这么多行了,再唱下去,我怕你记不住。”我故意正色道。
“你……”秀英小姐瞪了我一眼,无奈道:“你把词给我写下来,然后,把我的房间收拾干净。”
“是,小姐。”
我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听着小姐背词:
“春江潮水连升平……”
“不对,小姐,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我指点道。
“哦,”秀英小姐应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秋波千万里……”
“不对,小姐,‘滟滟随波千万里’。”
“哦,滟滟随波千万里,是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霖;……”
“小姐,又错了,是‘月照花林皆似霰’才对。”我再纠正道。
“哎呀,这词很难念呀,玲珑,换首简单的,好不好!”秀英小姐噘起了嘴。
“要嘛,你就专心念,不然,你明天出丑,可不要怪玲珑。”我一本正经地说。
“好,念就念嘛。”
每次,秀英小姐要我教她新词时,会对我敢怒不敢言,虽然,她总会想一些招使唤我,比如,提水给她沐浴呀,扫地收拾房间呀,什么的,本来,这些粗重活,是不用我干的,可是,她毕竟是小姐,让一个丫鬟这样指点着,她的面子下不来,可是,她又不得不让我指点,如果,她不好好地背词,如何在人前展露她‘琴仙’的风采?
我不与她计较,只觉得她有些可怜。
我蹲下来擦桌脚发现在靠墙边有块发亮的东西,我拾起来,是半块玉佩。
“小姐,有块玉佩!”我喊道。
“我看看,”秀英小姐走过来。“咦,是这半块玉佩,玲珑,恭喜你,你终于找到这玉佩了。”她一脸的喜色。
“小姐,你是说,这半块玉佩是我的?”我问。
“是啊,我记得,你一进我们家,就戴着这玉佩,拿它当宝似的,前些年,不见了,你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真的吗?”我不信任地问。
“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这半块玉佩是硬生生地掰成两半的,说不定,关系你的身世也未可知。”她将玉佩塞进我兜里,“快把它收起来,别再丢了。”
傍晚,我去了“望月楼”,因为秀英小姐对明日的人前显艺很是紧张,她又不方便出面,要我再到“望月楼”去看看还有何不妥。
这条街道,已经走过无数次,但今日,我觉得特别的长,总也走不到头,心里感觉沉甸甸的,被那半块玉佩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瑶……”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子嘶喊声:“天瑶……天瑶……”
那声音,有种莫名的穿透力,我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只看见旁边的街道飞快地跑过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后面追着个中年仆人,边跑边喊:
“公子爷,您慢着点,杜众这身子骨,可追不上您……”
听这口音,好像是外地人。
“杜众,追不上我,你就先回客栈,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那声音抑制不住兴奋地叫,“不,是真的,是真的看到她了……”声音渐渐远了。
好像是在找人吧,我想。这金城的街道错综复杂,看到,也不一定追得到,我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朝前走。
不一会儿,我再一次听到身后传来了那个名字:
“天瑶小姐……天瑶小姐……”
然后,有人忽然抓住我的手,是那叫杜众的人。
“天瑶小姐……天瑶小姐……真的是你……”
他的手越握越紧,抓得我好生疼痛,而且,在这已蒙夜色的街上,行人渐少,被这样一个陌生男人拉着,让我有点害怕。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本能地抽出我的手。
“天瑶小姐……你不认得老奴了么?……天瑶小姐……老奴是杜众呀……”他一脸焦急,死死地抓住我不放手。
我更加的害怕,再也容不下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我终于挣脱了他,慌忙逃开。
仍听见那声音在身后回旋:
“天瑶小姐……天瑶小姐……你别跑,我们公子爷,为了找你,已经寻遍了大江南北了……”
①引自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琅环曲》 第一部分《琅环曲》 施水之恩
六 施水之恩
'立寒'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里,本已是失望到极点的我,听到杜众说,他也见到了天瑶,这么说,并不是我眼花,天瑶真的在金城。我只感到,我的心迅速狂跳起来。
天瑶,天瑶,天瑶……
“公子爷,您轻点,杜众这身老骨头都快被你摇得散了架了……”
“哦,对不起,杜众,我只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我有些语无伦次,“杜众,我……”我的声音也跟着发起抖来。
“我明白,我明白,”杜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