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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阿氏谋夫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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辆车,正是左侍郎绍昌。德氏哭着跪倒,连声叫冤。皂隶等认得德氏,过来问道:“什么事这样叫冤?”绍公止住问道:“这不是春阿氏的母亲吗?”皂隶答应声是。绍公道:“问她什么事?”皂隶未及答应,德氏使哭道:“大人明鉴,我女儿死在狱里,文光领尸出去,没给阿德氏信,也不知埋在何处?求大人恩典,收我们打官司。”绍公道:“你来打官司,有呈状么?”德氏哭道:“阿德氏不会写字,听说我女儿死,连急带气,没顾得写呈子。”刚说到此,只见看热闹的,忽的一散,常禄自外跑来,连哭带喊,随着德氏跪倒。绍公道:“你是什么人?”常禄厉声道:“我来给妹妹报仇,你问我做什么?”皂隶威喝道:“胡说!大人在这儿哪,还敢这样撒野。”说着,七手八脚,过来把常禄按住,绍公道:“不用威吓他,什么话叫他说。”德氏颤巍巍的,看看常禄这样,必时受了气来,随哭道:“大人就叫我们打官司,请看我儿子这样儿,都是他们气的。”说着,泪流不止。绍公命守门皂隶、站门的巡警,把德氏母子二人,一齐带入。自己回至署内,早有审录司的司员善全宫道仁道,听说德氏喊冤,忙来打听。绍公把德氏情由,述说一遍,即命由本部备文,行知该旗都统,传令文光到案,问他领出阿氏,为什么不和平埋葬,又闹得不能了结。询问之后,叫他们调楚说合,切奠为不要紧的小节,又闹得大了。善全、宫道仁连连答应,伺候绍公走后,先把德氏母子询问一遍,然后行文该旗,传令文光到案。 
  次日入署,宫道仁升了公堂,先把别的案件,问了一回。然后把文光带上来问道:“文光,你这么大岁数,怎么这样糊涂。人死了案子也完了,为什么领尸之后,你又不告诉她娘家呢?”文光道:“夸兰达明鉴。阿氏死在狱里,论理不该当我领。我既领了,就算对得起她了。”宫道仁不待说完,拍案喝道:“不该你领,该当谁领?”这一句话,吓得文光脸上如同土色,战战兢兢的辩道:“夸兰达想情,她把小儿害死,小儿的冤枉还未曾雪呢。我再发丧她,岂不是太难了吗?”宫道仁道:“胡说。我同你那么说,始终你没有明白。你说你儿媳妇谋杀亲夫,你有什么凭据?知她为什么起的意,同谋的奸夫是谁?”说着,连声恫吓,吓得文光也慌了。本来没有凭据,只知道深夜闺房,除他夫妇之外,没有别人,所以才一口咬定。哪知道内中隐情,却不干阿氏的事呢。当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宫道仁问道:“你把你儿媳妇埋在哪里了?是与你儿子春英一齐并葬的呀,还是另一块地呢?”文光道:“另一块地。”宫道仁道:“地在哪里?”文光道:“在顺治门外,西边儿的义地里。”宫道仁听到此处,点点头道:“是了,你先下去。”说着,把文光带去。带上德氏来劝道:“阿德氏,你们的官司,是愿意早完哪,还愿意永远污涂着?”德氏哭道:“愿意早完。只是他不叫我出气儿,也就没有法子了。”宫道仁道:“我看你这们大年岁,你养女不容易。人家养儿的也不容易,不能说一面儿理。要说你女儿没罪,我们也知她没罪。只是她亲口承认,说是自己害的。旁人又有什么法子呢?现在她死在狱里,倒也很好,一来省得受罪,二来你若大年纪,省得惦念她。再说这监禁待质之法,本不算阿氏犯罪,即使而今死了。也总算是嫌疑人犯。虽然你亲家文光,没给你信,然既把你女儿领去,就算是他家的人了,于你们家门名誉不倒也很好。方才我问他,他说凶死的人不入茔地,春英和你女儿再在两下里埋着哩,你意思是怎么样?可以说明,我给你作个主。”阿氏德回道:“老爷既这样说,阿德氏有两个办法。我女儿嫁在他家,没犯了十大恶,他不能死后休妻,替儿嫌妇。若与春英合了葬,阿德氏什么话也不说了。这是头一个办法。第二个办法,如果他领出尸去,不与合葬,须在他坟地附近,幽幽静静找个地方,阿德氏就没话了。总之我女儿活着,是他们家的人,死了是他们家的鬼。若说我女儿不贞不淑,害了他的儿子,他得有确实凭据,不然我女儿虽然死了,我亦是不答应。” 
  宫道仁刚欲说话,又沉吟半晌道:“话我是听明白了。我把文光叫上来,你们当堂商议,我给作主。”说着,喊喝衙役,复把文光带来。因德氏在此,文光头也不肯抬,望座上请了个安道:“夸兰达怎么交派,领催怎么遵命。”说罢,低头下气,听着宫道仁吩咐道:“春阿氏是阿德氏的女儿,是你文光的儿媳妇,虽然你儿子被害,究竟那原凶是谁,现在尚未发露。部院里监禁阿氏,无非为永久待质,姑且存疑。既然是嫌疑人犯,说是文光的家里人也可,说是阿德氏家里人也无不可。若让文光领去,居然与春英合葬,未免差一点儿。若令阿德氏领去,算是被罪女犯,亦与情理不合。两下里一分争,全部有一面儿理,依着本司判断,遵照大理院奏结原摺,还是姑且存疑。春阿氏尸身,既经文光领去,应和阿德氏商酌,设法安葬。儿女亲家,应该原归夙好。谁叫这一事,并没有真情发现呢。惟现在阿德氏来部控告,文光于领尸之前,并未通知娘家,殊属于理不合。然前案已经奏结,断不能因此未节,勾起前案来。你们亲家两个,还要原归夙好,找出几家亲友来,调楚说合,两家出几个钱,找个清静幽僻的地方,好好把阿氏一埋,事情就算完了。怎么说呢,春阿氏生前死后,论起哪一件事来,全都怪可怜的。”这一片语,说得阿德氏嚎恸不止,文光亦洒泪哭了。当时在堂上具了结,叫两人画押完案。德氏凄凄惨惨,同着儿子常禄,回到家中,找了媒人普津,母子计议一回,不愿与文光家里再去麻烦,知会几家戚友,即在安定门外地坛东北角上,借了块幽雅地方,择日由顺治门外义地起灵,至日厚备装殓。阿德氏母子三人,同着德大舅母、丽格,并几家至近亲友,一齐来到义地找了半天,有义地看管人指道:“这块新土就是。”于是叫土人刨掘,轻刨了一下土,土人嗳呦一声,只见那块新土,陷了一片。德氏哭道:“你看他的婆家,多么心狠,用这么薄的棺木,一经下雨,焉能不陷。”说着,上人等七手八脚,掘出棺木,只见阿氏尸身,活鲜鲜躺在那里。穿一件破夏布褂,下面光着两只脚,棺材板已经散了。阿德氏见此光景,嗳哟一声,仆倒就地。常禄与众家亲友亦都嚎恸起来。慌的德大舅母扶住德氏,又忙告知土人,不用刨了,不看碰了肉。一面凄凄惨惨走至坑边,一边抹着眼泪,来看阿氏。丽格亦随着过来,揪着德大舅母袖子,呜呜哝哝的哭个不住。土人问常禄道:“死的是您什么人?”常禄擦着眼泪。细把阿氏历史述说一遍,引得看热闹的人,围住德氏,叹惜不止。有听着伤心,看着惨目,帮着掉泪的。土人道:“怪不得这样凄惨,死的这么苦,在稍有仁心的人,谁都不忍。那天春阿氏埋后,来了个半疯的人,打听了阿氏的埋所,他打了一包纸来,跪在当地下焚化哭了许久,不知是死鬼什么人。听说当日晚上那人在西南角上柳树上吊死了。后来巡警查知,报了总厅。第二天县里验尸招领五六天,因是无名男子,第七日就给抬埋了。你看世界上什么事没有。”常禄道:“这人的模样年岁,你可记得?”上人道:“岁数不大,长得模样儿很俊。看他举止,很是不俗。昨据街面上谈论,说是个天津人,新近来京的。不半疯儿,也许有点痰迷。”常禄听到这里,料着是病魔寻死,与事无关的,因亦不再打听,只催上人等着装殓,不看天忒晚了赶来不及。土人一面掘上,常斌下到坑里,帮着抬杠的撮尸。阿德氏坐在就地,哭得死去活来,不能动转。丽格前仰后合,亦哭得不成声了。土人问德大舅母道:“昨天有个老太太,来此烧纸,那是死鬼的什么人哪?”德大舅母听了,一时想不出是谁来,因问道:“来者是什么模样?”土人道:“此人是蛮装打扮,年在五十以外。”德大舅母想了半天,不知是谁。正欲细问,只听警尺一响,阿德氏与丽格等,又都哭了。因不顾再问细情,扶起阿德氏来,搀着上车。常禄兄弟,站在灵柩以前,穿着粗布孝衣,引路而行。丽格与众家亲友,坐车在后,一路看热闹的人,成千累万。看着棺上灵幡,飘飘荡荡,写着阿氏的姓氏,无不酸鼻堕泪。是日安葬已毕,有悼惜阿氏生前哀史的人,特在地坛东北角,阿氏坟家上,铭以碣示: 
  造物是何心?播此孽缘种。触尘生恶因,随鸦怜彩凤。鸳心寒旧盟,鼠牙起冤讼。我今勒贞珉,志汝幽明痛。又醉渔有诗曰: 

  天地何心播老蚌,造物有意弄沧桑。 
  百年一对双鸳家,千载秋赦叹未央。 
  风雨摧花意倍伤,可怜碎玉并埋香。 
  韩冯未遂身先死,留得孤坟照夕阳。 
  一坯黄土掩骷髅,底事而今有几知? 
  阿母不情兄太狠,忍教驾凤逐楼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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