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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
警察总监闭上双眼,然而眼前的情景一切照旧。用鲜血写在桌上的记号萦绕在他心头不去。这些简直不像生活中的事。它们应该是作家们故弄玄虚的故事,或者成功的剧作家们啜着饮料,在马里布海滩好莱坞附近的明星聚居地。的别墅里随手写出的耸人听闻的剧情。它们应当是布鲁斯·威利斯或者约翰·屈服塔式美国侦探们调查的事件,他们个个有副好身材,随身携带轻便手枪。这根本不是一名快要退休、平庸寻常的警察总监会遇上的事。
他站起身,迈着仿佛漫长旅途后疲惫不堪的步子走向窗子。电话从四面八方涌来。既然所有人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所以他也就统统用同样的回答来打发。他看了看表。工作会议很快就要召开。保安局的头头鲁克·隆塞勒要来参加,首席检查官阿兰·杜兰德也会来,后者作为负责调查的官员,宣称要亲自负责领导调查。内务部议员也计划与会。唯一缺的看来只有亲王本人啦,按照国家的规定,他可是警察力量的总指挥,尽管谁也搞不清楚……
现在他拥有的只有一丁点信息和大量外交辞令,他打算用它们来对付所有人。
有人敲门,他转过身回答,“请进。”
门开了,弗兰克走了进来,表情看起来一百个不乐意。于勒看到他,既意外又宽慰。他知道弗兰克是出于对他的感激,在他焦头烂额之际赶来表示一点支持。弗兰克·奥塔伯,从前的弗兰克,正是对付这类事件的高手。尽管他知道他的朋友已无意再当警察。
“你好,弗兰克。”
“你好,尼古拉斯。近况如何?”
“近况如何?”于勒觉得弗兰克这样问他,是为了避免他先向他提出同一个问题。“你能想象得出。我面对的压力远远超出我能承受的限度,完全没有指望了。所有人都在逼问我。好像一群把我错认成狐狸的猎狗。”弗兰克一声不吭,坐到桌子前一张扶手椅上。“我们在等待验尸报告和法医的测试结果。但是他们还没有什么进展。他们在船上1厘米1厘米地搜寻,仍旧一无所获。我们对桌子上的字做了笔迹分析,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愿不要像看上去那样没有希望……”
他看看美国朋友的脸,琢磨他对自己的话是否感兴趣。他了解他沧桑的过去和承受的痛苦。失去妻子后,弗兰克任自己自生自灭,仿佛全世界的问题都归罪于他。于勒见过因为酒精或者更糟的东西失去自我的人。他也见过绝望自杀以减轻悔过之情的人。弗兰克与他们正相反,他始终头脑清醒,身体健康,仿佛他想阻止自己忘却,宁愿日复一日地接受残忍的惩罚,不容许这种苦役有丝毫减免。
第三个狂欢节(3)
于勒坐了下来,胳膊肘撑在桌上。弗兰克沉默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情。于勒颇为艰难地继续着谈话。
“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凶手可能自始至终都穿着潜水服,包括潜水鞋、手套和帽子。换言之,没有头发或者任何东西留下。他的手印和脚印都属于正常体格的人,这样的人有成百万。”于勒顿了顿。弗兰克的眼睛像两块黑炭般空洞无神。“我们也展开了针对受害者的调查,像那样的两个人,总是各处旅行,你可以想象他们在生活中接触过多少人……”
警察总监好像突然有个念头一闪。
“弗兰克,你来帮助我吧,怎样?我可以给你的老板打电话,请他跟上面打招呼,安排你来调查。你已经对情况非常熟悉,再说过去你干的就是这行……受害者之一又是美国公民……你是调查这个案子的最佳人选。你能说流利的法语和意大利语,又了解欧洲警察办案的风格和他们的思维。真是天赐的帮手。”
“不行,尼古拉斯,”警察总监的话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风一般抵达弗兰克,不过他眼里的乌云属于另一种暴风雨。“我们不再有共同的回忆。我不再是从前的我。再也没有可能了。”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到过,”警察总监从椅子上站起,“哈瑞娅特的遭遇并不是你的错?”他绕过桌子走到弗兰克面前。他向他微微俯下身子,好给说的话增加分量。“或者,至少不全是你的错?”
弗兰克把头扭向窗外。他下巴往外撅着,好像想用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一个回答反驳他。他的沉默令于勒更加愤怒,警察总监提高了一点声调。
“去他妈的,弗兰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亲眼见到了。这里有一个杀手,他已经杀死了两个人,很可能还会继续杀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你难道不认为帮我阻止这个疯子,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正好可以通过帮助别人来帮助你自己吗?帮助你自己找回自我?”
弗兰克以无家可归,失魂落魄的眼神看了看朋友。
“不。”他机械地吐出了个单音节词,这像堵墙横亘在他俩当中。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俩都知道那个故事,对结局却都茫茫然。
敲门响起,摩莱利不等应答便走了进来。
“总监大人……”
“摩莱利,什么事?”
“有个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来的人要找您。”
“告诉他我现在不接见记者。过会儿等头头定个时间,会开个记者招待会。”
“他不是记者,总监……他是个晚间节目主持人。他们的电台经理也来了。他们看了报纸,据说有点关于港口那两个受害者的消息要报告。”
于勒迟疑着。任何有用的线索都是天赐宝藏。只是他担心总有不少疯子自以为知道所有关于谋杀的情况,甚至愿意承认他们本人就是凶手。不过,现在任何机会都不容错过。
“带他们进来。”
摩莱利走出门,弗兰克像收到事先安排好的信号一样,顿时站起来走向门口。他正要开门,门就打开了,摩莱利又走了进来,带来两个人,一个是名30岁左右,留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另一个男人年纪大些,大约45岁。弗兰克看了看他们,侧身让他们走过,顺势从半开的门中溜出去。
“弗兰克,”尼古拉斯·于勒叫住他,“你确定不想听听吗?”
弗兰克·奥塔伯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随手带上门。9
弗兰克离开保安局,向左拐上苏弗瑞·雷蒙得路,又走上阿尔贝特一世大道,这是一条沿海滩而建的公路。蓝天中有个起重机懒洋洋地工作着。人们还在忙碌着拆除比赛台,将它们装上卡车。
周围一切都有条不紊。他穿过大道,走到港口前的散步区看船只抛锚。码头上发生的事故已经毫无痕迹。贝内特船已被拖走,想必停到了什么安全的地方,以便警察随时调查。“巴里亚图号”和其他被撞到的船仍停泊在原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似的漂浮在水面,它们被波浪簇拥着,互相轻轻撞着护舷索。障碍物已被拆除。看起来一切正常。
第三个狂欢节(4)
港口酒吧恢复了寻常的热闹。这场事故可能引来了更多顾客,百无聊赖的人都喜欢赶到事故现场凑热闹。也许发现尸体的那名年轻水手也在,在众人簇拥下,一遍遍重复故事。也没准他正一声不吭坐在一杯酒前,试图忘掉噩梦。
弗兰克坐在一只石凳上。一个男孩正飞速溜冰,身后还追着名小女孩,她的溜冰鞋可能坏了,正呜咽着央求男孩停下。一个牵着黑色拉布拉多犬的男人耐心十足地等狗方便完毕。他掏出一只塑料口袋和一把小铲子,把狗粪收拾起来,好丢到垃圾箱里。
普通人。像许多别人,像所有人一样生活的人,比别人多一点点钱或者多一些幸福,或者自以为能比别人更容易得到它们。或许一切只是演戏而已。就算是金子做的,囚笼终归是囚笼,每个人都是自身命运的炮制者。所有人都依据自己制定或者拒绝制定的规则,构筑自己的生活或者毁灭它。谁都无法逃脱。
一艘船驶出港口,一名穿蓝色游泳衣的金发女人站在甲板上朝岸上什么人挥手。朦胧中,同样的海水,同样的倒影,回忆交叠现实。
他出院后,和哈瑞娅特在佐治亚海岸租了幢小屋。一幢建在沙丘当中的木头房子,倾斜的红瓦屋顶,距海边大约100码。它还有个走廊,装了巨大的玻璃滑门,夏天把门打开,就成了个阳台。
夜里,他们听着刮过稀疏树林的风声和海浪拍击海滩的声音。他们躺在床上,他感觉到妻子睡着前紧紧搂住他,仿佛她需要反复确定他的存在,仿佛她几乎不能相信他真的活着,就在她身边。
白天,他们躺在沙滩上,游游泳,晒晒日光浴。海滩空无一人。喜欢热闹的游客不会选择这里,而是纷纷赶到那些时髦海滩,欣赏仿佛要参加《救生员》美国流行电视剧,演员多为身材性感的俊男靓女。试镜似的肌肉俊男和丰满美女们。弗兰克躺在毛巾上,可以尽情露出消瘦的身体,不必羞愧有人看见他满身的红色伤痕和他们在他的心脏附近做手术,取出那块差点要了他命的弹片后留下的可怕伤痕。
有时候哈瑞娅特躺在他身边,用手指沿着伤疤上敏感的皮肤划着,泪水涌上双眼。有时候他们不说话,两人默默想着同样的事情,回忆过去几个月的痛苦以及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这种时候,他们没有勇气看对方的眼睛。他们各自将脸转向大海,直到其中一个人找到力量,默默拥抱另一个人。
时不时地,他们到奥涅斯特买些东西。这是离他们最近的渔村,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在美国,倒更像苏格兰什么地方。这个宁静的小镇没有任何成为旅游点的奢望。木制的房子看起来全都一个样,都沿着一条与大海平行的街道修建,岩石上建着一道水泥堤坝,冬天它阻挡着暴风雨掀起的海浪。
他们在码头对面一家有大玻璃窗的饭店吃饭。饭店修建在混凝土桩子上,铺木头地板,侍者走过时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