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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去,把门关上。
黛丝长叹一声,凝视着关上的门。事情进行得不太顺利。
这一生的日子突然像无垠的沙漠一般绵延在她面前。如果她不采取行动,就可能要跟杰克对立六十年,想到这里就令一向冷静的她几乎要抓狂。
当初她该挑太空人才对。
凯蒂抬眼看山坡上的学校。木造的校舍屹一且在初绿的林木间。孩童正在教室前来回奔跑,四处洋溢着欢笑声。有几匹马比较富裕家庭的孩子上学的交通工具拴在院子周边的栅栏上。
凯蒂放慢脚步,紧抓住手上的书包。
“没关系的,凯蒂,”维娜低声说。“他们不会笑你的。”
她们俩都知道这句话是骗人的。他们一定会笑她。
凯蒂紧咬住下唇,免得它再颤抖,眼中含泪。
那些蠢孩子的想法你又何必在乎?
可是她很在乎,非常在乎。
她紧抓住维娜的手往前走,试着不去害怕。
要是她不这么笨有多好,那时一切就美妙了。同学不会笑她,妈妈会爱她,老师也……
“你要进去了吗?”
维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头来,发现她们已快到教室了。焦虑有如冷水泼洒她全身。
她扭头看姊姊。“维娜,我不舒服,或许我该回家。”
维娜蹲下来抚摸妹妹的脸。“哎,凯蒂…:。”
凯蒂扑进姊姊怀里。维娜紧紧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发,喃喃说着安慰的话。
凯蒂努力不哭,她已泪眼迷蒙了,泪水却没流下来。这是雷家人都会的本事。“我──我没事上她以裙子措拭汗湿的手掌,紧抱住书本。
维娜缓缓站起来,姊妹俩手牵着手走上台阶,打开唯一一间教室的门。开门的咿呀声吸引了室内每个人的目光。
凯蒂打了个哆嗦往后缩。
维娜的手搁在她肩头阻止她。“我在这里。”她低声安慰她。
凯蒂直朝座位走去,厚重皮鞋的鞋跟敲在木制地板上,每走一步,同学的咯咯笑声就益发令她心虚。她加快脚步,直盯着脚下的地板。
坐上座位后,她才如释重负。维娜在她旁边坐下。姊姊的体温透过来,令她放心不少,鼓起勇气着手把书本文具放好。她抖着手取出英语课本。
莫小姐在讲台上喊道:“先大声朗读一次。”
凯蒂闭上双眼,双手握拳。求求你别点我,求求你别──
“贾素珊,你先念课本第九页。”
凯蒂松了”口气。她睁开眼睛,翻到第九页,瞅着课本,想小声跟素珊念。
这是不可能的。白纸上的黑字似乎在转圈跳跃交换位置。字母没有一点意义,混合在一起形成不是字的字,句子也像蚯蚓一样乱动。素珊念的字没有”个出现在凯蒂书页上。
她两眼发热。她究竟是怎么了?她是这么用功──比班上其他人都用功。每天晚上吃过饭就匆打回房去看书,却每天晚上都失败,连一个字都看不懂。
“多谢你,素珊,念得很好,轮到你了,雷凯蒂,把其余部分念一下好吗?”
凯蒂倏地抬头,张嘴无声地说了声“不要”。
莫小姐的身子略略向前倾,等待着。每个学生都回头看凯蒂。
她感觉姊姊的手放在她的肘弯,知道姊姊是想安慰她。可是没有用,她全身冰冷,甚至感觉不到姊姊的手温。
她吃力地咽口气,低垂着头。黄色的书页在她面前一片模糊,她眨眨眼,驱走眼中的泪水。
这次你一定做得到的。
她瞅着第一个字:TAHT。
她内心一片恐慌。TAHTNAMSAHANED。
她张口想说第一个字,却早就明白那根本不是字。她又试了一次,专心看每个字母。
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笑声穿透她的注意力。她知道这大概全都是自己多心──维娜已跟她说过几十次──但她就是无法相信。这些笑声是这么真实这么接近。
她倏地抬头慌乱地张望,无数的眼睛回瞪她。白莎莉干疮的嘴唇绽现得意的笑容。
凯蒂颤巍巍地站起来,羞惭的泪水滑下脸庞。
“凯蒂!”
她不理会姊姊的呼唤,奔出教室。
维娜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书站了起来。“莫老师,我去找她。”
“我也去─。”
她尚未回答,简彼德已来到她旁边。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维娜心中五味杂陈,双颊飞红。
“你你要我帮你拿书吗?”他嗫嚅地说。
维娜感觉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谢了。”她紧抱著书朝门口奔去,跑下台阶,在椰栏前煞住脚步。书本纷纷坠落在地面上。
彼德在她后头喊着:“嘿,维娜──等等!”
她真想拔腿便跑,找个地方躲起来,双脚却不肯移动。
“你干么跑得这么急?”彼德来到她身边。
维娜抬高下巴,直视前方。“我很担心凯蒂。”
“嗯,她好像念得不顶好。”
“是的。”她僵硬地说。
她很不自在地等他再开口说话。然后,两个人却同时笨拙地蹲下来伸手检书。
他们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维娜连忙缩回手。
彼德扭头看她。
他们靠得好近,她可以看见他眉梢稀疏的几点雀斑,关怀的棕色眼眸直视着她。他的身体略略向前倾,好像想说些什么。
她因恐惧而心跳加速,警告自己定定蹲着,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她的身子竟也略略向前倾。
“维娜,我…”他别开目光,面红耳赤。“我…”
她突然很害怕听到他要说的话,于是一跃而起。
她想转身走开,双脚却踩到裙脚,她歪歪斜斜地向下栽,彼德连忙站起来扶住她。
“谢了。”她缩了开去,不敢迎视他。“我得走了,我妈──”“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吐出来,她只是摇着头。“不要。”就抱著书急急跑开。
等追上蹲在路边神情萧索的凯蒂,她早已气喘吁吁。她来到妹妹身边,蹲下来,把书和饭盒放在一旁。
“我一定有问题,”凯蒂抖着声音说。“我很笨。”
维娜感到心痛。“不,你不笨。”她有点哽咽?
凯蒂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她红扑扑的脸庞。
维娜感到既沮丧又忿怒,双手握拳,仰望蓝天。她真希望可以把凯蒂的问题告诉妈妈,可是没有用的,妈妈会大声笑,亲口对凯蒂说她的确很笨。
爸爸可以帮得上忙。这个念头又涌上心头,带来了一线希望。
但这线希望来得快也去得快,只留下茫然无助的维娜。有一回她差点告诉他。那时是在凯蒂生日的庆祝会上,凯蒂一直很开心地笑他们父女三人都在笑──维娜看到父亲眼中有奇异的光芒。
她以为那是父爱,心跳差点没停止。她满怀希望和期待,站起身来朝他走去,想跟他说凯蒂的事和许许多多其他的事……
笑声突然停了,只剩下一片岑寂。
他倏地起身大踏步走到屋外。维娜一直等他回来,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跟父亲心灵相契的那一刻早已消失,她猜想那纯粹是出自她的想像。这已是五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凯蒂的问题才刚刚有人注意到。
此后维娜一直也没机会告诉任何人。
“来吧,凯蒂,咱们回家。”她疲倦地说。
凯蒂泪盈盈地瞅着她。“我不想回家。”她低声说。
维娜握住妹妹冰冷的小手。“我知道,我也是。”
她们就整天坐在路边,等着学校放学的钟声响起。
“该回家了。”钟声响完,维娜轻声说。
凯蒂咽回眼泪点点头。她们手牵手站了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两个人都不想向前走,但都没有停下来。
道理很简单:她们无处可去。
黛丝站在炉前,既期待又害怕地瞅着巨大的金属炉门。她想跟自己说这是一大挑战,而她一向是喜欢挑战的人。
可是这一回不管用。
她很清楚她这辈子或任何”辈子都无法搞通烹饪这码子事。在一九九三年她不必担心这回事,多的是餐厅冷冻食品点心店让她填饱肚子,可是在一八七三年,她别无选择。她想替维娜分忧解劳,也想做个好母亲。烹饪可以达成这两大目标,所以她就煮吧。
她给自己充分的时间,现在才刚过中午,女儿们要再过几个小时才回来,她只消动手便成。
她跪下来瞅着满是煤灰的灶门,冷冷已熄的灰烬中还有一些细长扭曲焦黑的木柴,煤灰味十分刺鼻。
她以两根手指拉开灶门。
她立刻明白自己犯下了错误。灶门重达千斤,喔唧一声垮下来,砸在她膝盖上,她尖叫一声,向前扑去,却一头撞到了炉子。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她看看自己,忍不住爆笑出来。才不过在厨房待了十秒钟,她就把自己搞得昏过去。
她揉着左眼上方的红肿处,爬起来,又瞅着冷冷的死灰瞧,心里一沉,却又将心一横,站起身来,自信满满地站在炉前。
“好吧,”她大声说。“我要煮晚餐,”她想了想。“第一步就是生火。”
她笑了笑,觉得好过些了。是的,听起来很有道理。生火。
炉边有一堆柴火。她打开灶门,用膝盖撑着,再倾身抓了几根木柴丢进灶里。
她在厨房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纸张,就把抹布点燃,放在那几根木柴上。
抹布冒出浓烟直冲到天花板,她挥开烟,眯眼看看灶内,最小根的木柴已经点着了。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她吹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