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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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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先生们!”他说,跑到台阶上。“早餐放进去了吗?为什么把枣骝马套在右边?哦,没有关系!拉斯卡,安静点!卧下!” 
  “放到牲口群里去吧,”他说,转身向着在台阶上等待他解决阉割了的小绵羊问题的牧人说,“对不起,又来了一个坏家伙。” 
  列文从他已经坐定了的马车上跳下来,朝着手中拿着量尺向台阶走过来的木匠走去。 
  “昨天你不到帐房来,现在你又来耽误我了。哦,有什么事?” 
  “您让我再做一个转角好吗?再加三蹬楼梯就行了。这一次我们会做得很合适。这样就稳当多了。” 
  “你早就该听我的话,”列文恼怒地说。“我对你讲过要先安装侧板,然后再嵌上楼梯。现在没法改动了。照着我的话去做,再做个新的。” 
  事情是这样的,在修建厢房中木匠没有计算高度,把楼梯做坏了,因此装置停当的时候踏板全倾斜了。现在木匠想要利用旧的楼梯,再添上三级。 
  “这样就好得多了。” 
  “可是添上三级楼梯会通到哪里去呢?” 
  “原谅我,老爷!”木匠说,轻蔑地微笑着。“不高不矮,刚好是地方。就是说,从下面开始,”他带着令人信服的姿势说下去。“上去,再上去,一直到了那儿。” 
  “三级楼梯也会增加高度……但是到底会通到哪里去呢?” 
  “它会从底下上去,我的意思是说,会到顶上的。”木匠固执而有说服力地说。 
  “会到天花板底下,会到墙上去的!” 
  “请原谅。你看从下面开始。上去,再上去,就到地方了。” 
  列文取出猎枪的通条,在尘土里画了一幅楼梯的图样。 
  “哦,你看出来了吧?” 
  “随您吩咐,”木匠说,他的两眼突然炯炯放光,显然他终于恍然大悟了。“看起来,我们不得不再做一个新的了哩。” 
  “好啦,照着我的话去做吧!”列文一边坐到马车里去,一边大声说。“走吧!拉住那几只狗,菲利普!” 
  列文把家务和农事上的一切操心事都撇下不管,他体验到一种非常强烈的生命和期待的快乐,强烈得使他不想说话。而且,他体验到了所有猎人在接近猎场的时候都体验到的一种专心致志的激动情绪。要是他现在有什么心事的话,那只是他们在柯尔彭沼地里找不找得到什么野味,拉斯卡和克拉克比较起来会不会显得更强,他今天射猎得好不好等等问题而已。但愿他不要在这个生人面前丢脸就好了!但愿奥布隆斯基不会胜过他就好了!这些念头也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奥布隆斯基也体验到同样的心情,也沉默寡言。只有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不住嘴地兴高采烈地唠叨着。现在,听着他说话,列文回忆起昨天待他多么不公平,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瓦先卡真是个好人,又单纯,心地又善良,而且非常有趣。如果列文在没有结婚的时候和他遇见的话,他们就会成为知心朋友了。列文本来有点不大欢喜他那种及时行乐的人生观和放荡不羁的神气。因为他留着长长的指甲,戴着苏格兰小帽,其余的一切都配合得很好,看起来好像他自以为高不可攀,神气得了不得;但是因为他的好心肠和好教养,这些都可以原谅。他以自己的优良教育、漂亮的英语和法语,以及和列文相同的阶级出身而获得了列文的欢心。 
  瓦先卡对于套在左边那匹顿河草原的骏马大为叹赏。他欢喜得着了迷。 
  “骑着一匹草原的骏马在草原上奔驰,该有多么美妙啊。 
  喂!对不对呀?”他说。 
  他似乎把骑着草原的骏马驰骋在原野上描画成一种浪漫而富有诗意的事情,结果事情完全不是这样;但是他的天真神情,特别是和他的漂亮的脸、甜蜜的微笑、优雅的举止结合起来,是非常动人的。是韦斯洛夫斯基的天性引起了列文的好感呢,还是因为列文想补偿昨天的过错,列文只看见他身上的长处,很高兴同他在一道。 
  他们走了三里的光景,韦斯洛夫斯基突然寻找起雪茄烟和皮夹来,不知道是遗失了呢,还是丢在桌上了。皮夹里有三百七十个卢布,因此决不能置之不顾。 
  “你知道,列文,我要骑着这匹顿河马跑回家去。那可再好也没有了。哦?”他说,已经准备爬上去。 
  “不,何必呢?”列文回答,估计韦斯洛夫斯基的体重一定不下于六普特。“我派车夫去吧。” 
  车夫骑着副马走了,列文亲自驾驭其余的一对。


  “喂,我们的路线到底怎么样?好好对我们讲讲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计划这样:我们现在到格沃兹杰沃去,格沃兹杰沃这边是山鹬出没的沼地,格沃兹杰沃那边有好极了的松鸡沼地,而且还有山鹬。现在天气太热了,但是我们傍晚就到了(大约还有二十里),我们晚上在那里打猎;在那里过一夜,明天我们就去大沼地。” 
  “难道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吗?” 
  “有的,但是会耽搁我们的行程;况且,天气又很热!有两处很不错的小地方,但是什么都不见得会有的。” 
  列文自己很想顺路到那些小地方去,但是那些小地方距离他的家很近,随时可以来打猎,而且那些地方太小,容不下三个人打猎。因此他昧着心硬说那里什么都不见得有。到了一个小沼地的时候,他想把车子一直赶过去,但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凭着他那双猎人的精明老练的眼睛,从大路上就看出来这块沼地。 
  “我们不到那里去吗?”他说,一边指着沼地。 
  “列文,我们去吧!多么好啊!”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恳求说,列文不能不同意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停下,两条狗就互相追逐着,飞一样向沼地奔驰而去。 
  “克拉克!拉斯卡!” 
  这些狗又跑回来。 
  “那儿容不下三个人。我在这儿等着吧,”列文说,希望他们除了被狗惊起的、在沼地上空盘旋着的、凄婉地哀鸣着的田凫以外,什么都找不到。 
  “不!列文,来吧,我们一起去!”韦斯洛夫斯基呼唤说。 
  “真的,太挤了。拉斯卡,回来!拉斯卡!你们不需要两条狗吧?” 
  列文留在马车那儿,怀着嫉妒的心情望着猎人们。他们走遍了整个沼地,但是除了小野鸡和田凫,其中有一只被韦斯洛夫斯基打死了,沼地里什么也没有。 
  “哦,你们看,并不是我舍不得让你们去这个沼地!”列文说。“这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不,无论如何,到底还是很有意思的。您看见了吗?”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说,手里提着猎枪和田凫笨手笨脚地爬到车里去。“我这只打得多么好啊!对不对?喂,我们不久就可以到真正的猎场了吧?” 
  马突然猛的一冲,列文的脑袋撞着谁的枪筒,发出了一声枪响。其实,枪声是先响的,但是列文却觉得是颠倒过来的。事情是这样的,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在扳双筒枪的扳机的时候,只扳上了一个扳机,却没有扳好另一个,因此走了火。子弹射进地里,谁也没有受伤。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摇摇头,谴责地对韦斯洛夫斯基笑笑。但是列文没有心思责备他。第一,他一斥责就好像是由于他脱离了危险和他头上肿起来的疙瘩而引起的;其次,韦斯洛夫斯基最初是那样天真地愁闷不乐,随后却那样温和而富于感染力地嘲笑大家的惊慌,列文也就不由得笑起来了。 
  他们到了面积相当大而且会占去他们很多时间的第二个沼地的时候,列文劝他们不要下车。但是韦斯洛夫斯基又说服了他。这一次沼地又很窄小,列文作为殷勤好客的主人,留在马车那里。 
  克拉克一到立刻向丘陵地带冲过去。瓦先卡·韦斯洛夫斯基首先跟着狗跑去。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还没有来得及走过去,一只山鹬就飞起来了。韦斯洛夫斯基开枪但没有打中它,鹬就飞到没有收割的草地那边去了。这只鸟还要留待韦斯洛夫斯基来解决。克拉克又发现了它,站住指出猎物的所在地,于是韦斯洛夫斯基打死了它,回到马车跟前。 
  “现在你去吧,我留下来照管马,”他说。 
  一种猎人的嫉妒心开始折磨着列文。他把缰绳交给韦斯洛夫斯基,就到沼地去了。 
  拉斯卡早就在哀怨地尖叫着,好像在抱怨这种不公平的待遇,朝着列文很熟悉、而克拉克还没有到过的、可能有飞禽的一带丘陵起伏的地方直冲过去。 
  “你为什么不拦住它?”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大声喊。 
  “它不会把它们惊走的,”列文回答。他很满意他的狗,匆匆忙忙跟着它走去。 
  在搜索中,越接近那个熟悉的小草墩,拉斯卡就变得越发郑重其事。一只沼地的小鸟只有一瞬间分散了它的注意力。它在那个草墩前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突然浑身颤抖一下,站住不动了。 
  “来呀,来呀,斯季瓦!”列文喊着,感到他的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突然间,仿佛什么障碍着他的紧张的听觉的东西揭开了,他失去衡量距离的能力,一切声音他听起来都很清晰,但都是杂乱无章的。他听见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脚步声,却把它当成了远处的马蹄声;他听见脚下踩着的小草墩连着草根裂开的清脆的折裂声,却把它当成了山鹬展翅飞翔的声音。他也听见背后不远的地方流水的泼溅声,但是他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声音。 
  他选择着落脚的地方,移到了狗的跟前。 
  “抓住它!” 
  在狗面前飞起来的不是松鸡,而是一只山鹬。列文举起猎枪,但是正在他瞄准的那一瞬间,他听见水的泼溅声更大更近了,夹杂着韦斯洛夫斯基的古怪而响亮的喊叫声。列文明明知道他瞄在山鹬后面,但是他还是开了枪。 
  列文看清楚了他确实没有射中,回过头来一望,看见马和马车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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