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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未毕业就投奔革命队伍的父亲,因出生问题而未能入党。解放后就成了一家工厂的机械工程师。那个时候,他虽已经受挫折却还未养成谨小慎微的习惯,于是在“四清”这个原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运动中他尝到了更大的苦果。1958年,在反右运动中侥幸过关的父亲被带上了右倾的帽子,而从那个时候起,父亲的头发开始“少年白”,到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父亲差不多已是一头苍苍白发。
他不知道父亲的灵魂中有多少矛盾多少痛苦,但是在妻儿面前他永远是一个和善的父亲。而他的母亲,他那柔弱却豁达的母亲,是支撑父亲和这个家的真正的灵魂。他是从看到父亲日记的那一天开始自卑的吗?抑或是他早就接收到了祖母和父亲内心深处的信息?他在别人的眼里一直是傲气的,然而他却深知他内心深处的自卑。
他要好好学习,他要做个好孩子,他背负着祖辈和父辈沉重的包袱。而在这一切之后,他常常感觉到想要放弃一切的欲望,他的灵魂中常常会有暴躁和放纵的冲动。苏蓓是他焦渴的心灵中的一眼清泉。她以她的清新和美丽走进了他的生命,她唤起了他一种全新的情感,他希望变得美好,他也在变得美好,原来爱有那么美好的感觉。可苏蓓死了。他觉得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死了。
在别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沉稳可靠的男人。他却明白他内心的懦弱和时常的动摇不定。在负责任的背后他时而会自觉不自觉地去避开责任;在善良的背后他是自私和孤独的,有时甚至是冷酷的。他曾希望找到一个他母亲那样的女人做他的妻子:没有多大的志向却有充分的爱心,没有多深的学识却有灵气和悟性。
其实他知道乔安内心的渴求,在当初他们交往之后他就感觉到了乔安的渴求,尽管不是这么具体。然而,他也知道他没有能力去满足这份渴求。现在,他面对着乔安这真实的痛苦,他感受到了她内心里深刻的痛苦。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他不能没有触动。然而扪心自问,如果一切重来,他仍然担当不起乔安需要的角色,他没有能力。
“乔乔,你会找到一个适合你的丈夫的,一定会的。”他说。自己都觉得有些言不由衷。
第三部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从哪里来?”“从来处来。”
“你到哪里去?”“到去处去。”
白发老头微微一笑,对乔安说:“孩子,你过来,让我给你看一看。”
他对着乔安的脸凝视了一下。“伸出手来。”他说。乔安把手掌伸到他的眼前,他看了右手再看左手。“孩子,你往前走几步。”乔安向前走了几步,再回到他面前,“您要对我说什么?”她问。
老头微微一笑:“你这一生,很不容易。小小年纪,已多经苦难。你今后的路仍然坎坷。但是在你十八岁的时候,你会有一个转机,这个转机影响你的一生。你今生痛苦多于幸福,失败多于成功,这是命定。但是,孩子,你不要气馁,你能为世人做一些事情。”
“乔安,你们快些跟过去吧,大伙在等呢。听这个老头胡说八道什么?装神弄鬼,封建迷信。”副排长蔡国新跑过来,催促掉在队伍后面的乔安和思齐。
“孩子,说话的口气不要太大。你的命硬,克父克母。你父已亡,在家对母亲多行孝敬吧。”老头丢下目瞪口呆的蔡国新,转身向山后走去,“老爷爷,”乔安赶忙叫,老头走得很快,并不回头。“我还想多问他几句话呢,你来扰什么?”乔安埋怨。蔡国新仍然有些发呆,“这个老头,从哪儿钻出来的?”
“我和乔安看见他站在这里。安安,你刚才同他一问一答是什么话?鬼鬼的,好像地下工作者在对接头暗号。”思齐莫名其妙地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样答的。”乔安说,“他那么一问,我就随口来了,是开玩笑,好像什么书里这么写过。不过,这个地方,这个老头,这样的事,这样的回答,”乔安费力地回想,“我好像经历过的。真的,我好像经历过的。”
“别倒霉了!”蔡国新一脸沮丧,“我来找你们真是倒霉。”“他说你家的事可不是对吗,蔡国新?”乔安好奇地说。“你们快走吧。”蔡国新有些急了。乔安和思齐背起放在地上的行李卷,随蔡国新赶队伍去了。
云洋一中的“五七”农场坐落在城郊西北侧的凤凰山上。在开学的日子里,以排为单位,学生轮流到农场劳动半个月。
凤凰山,林木茂盛,尤其多产毛竹。它是云洋地区最高的山,以至于就成了这个城市的象征。城里街头贴的文化大革命战果捷报,造反派散发的革命传单,开头几乎无例外都有这么一句:凤凰山下红旗招展,洋里两岸凯歌阵阵。洋里河,是穿过这个城市的一条河流。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神州大地的所有的学校:小学、中学、大学都卷到了革命的狂飙之中,停课闹革命。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虽是从大学燃起来的,后来中学生更成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急先锋。中学里涌出了无数个红卫兵战斗队战斗兵团,威风凛凛的红卫兵小将,破四旧立四新,打倒走资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小学生臂带红小兵臂章,在家里停课闹革命,羡慕红卫兵哥哥姐姐们的叱咤风云。1968年,红卫兵小将们完成了革命的历史使命,在伟大领袖“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下,轰轰烈烈浩浩荡荡奔赴广阔天地;1969年,红小兵小将们结束在家“停课闹革命”而再进学校“复课闹革命”,三年停课的时间却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学龄。比如乔安思齐,从小学三年级学生一跃就成了中学生。
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中学的学制从文革前的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改为初中二年高中二年。开学的第一天,乔安领到了语文、数学、学工、学农四本初中课本。而初中课程计有语文、数学、学工、学农、学军五门。
到凤凰山校“五七”农场劳动半个月,当然是属于学农的内容,乔安和同学们一直都盼着轮到他们,对于他们来说,到山上去住半个月,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尤其是乔安,任何离开家的日子,于她都是天堂。
到达农场那两排砖瓦平房,已是日暮时分。在山路上跋涉了一天的孩子们吃过了简单的干粮,整顿好行李,又开始热闹起来。乔安拉起思齐:“思齐,我们到外面去看看好吗?”
天蒙蒙黑了。远山近壑一派苍茫轮廓。山风很凉。“思齐,你知道这山后面有一个道观吗?”“知道。蓬蓬他们都去过。人家说,在那儿许愿特别灵,文革前香火可旺了。现在里面没什么东西了,破四旧时把神像都砸了,门上还贴着封条呢。不过蓬蓬说,还有人偷偷去那儿烧香,他们去的时候,就看到过。”
“你说,咱们看到的老头,会不会就是观里面的老道呢?”
“不会吧,都贴了封条了,里面的道士早撵走了。你还想着那件事哪?”
乔安是想着那件事。爬山的时候,累得气都喘不过来,什么也顾不得想,可是这件事,在她心里放不下。那个老头的神情多么肯定啊。他说她小小年纪,已多经苦难,他说得多准。难道人生真是有安排好的命运吗?难道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芸芸众生。一恂哥说过,地球上有几十亿人。如果人生有命,是什么样的上帝能够有这么样的耐性,为每一个人安排好他一生的命运,甚至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如果人生无命,为什么老人们笃信命运,甚至像梅姨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有人能把人的遭遇算得那么准?
第三部分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她是命定要遭遇这一切的吗?她还会遭遇什么?十八岁,她的命运会有怎样的转机?
“安安,我们回去吧。难道你不冷?”
“思齐,你多幸福啊!”乔安感叹。
“我幸福?我幸福什么?你不幸福吗?”
“你有多么好的家。你有多么好的爸爸妈妈哥哥。我多么希望有人能爱我,关心我,就像你的爸爸妈妈哥哥爱你关心你那样。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怕回家。”
“你的姑姑姑父对你不好吗?”
“对我不好,是对我不好!”乔安突然爆发了。这是她从来不说的话,但是现在,她觉得她非得说出来不可。
“每天早上我要起来生炉子,倒垃圾,刷痰盂,每天晚上我要回去帮助烧晚饭,每个星期天我要半夜起来去买菜,还要去挑煤球、洗衣服。这些我都不怕,萍萍秀琴她们一样要做很多家务事。只要有人爱我,我会笑着去做这些家务事。我怕的是我姑姑的脸色。她的脸总是那么阴沉,对我她从来不笑。她总是在挑我的错,我从来没有令她满意。她总是说,我做童养媳的时候怎样怎样。我觉得,她不希望我比她做童养媳的时候过得更好。她做童养媳的时候是旧社会,她为什么总忘不掉那个时候的事呢?她那么爱我的弟弟,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难道我真的特别招人讨厌吗?
“我怕她。我多希望讨她的喜欢。去年春节,一个月前我就定了一个计划,每天做一些事情,把三间屋子和厨房,从屋顶到窗户到墙角到灶台到床底下,每一个地方都擦扫得干干净净,又拆洗了全部被褥还有蚊帐。被褥和蚊帐那么大,那么难洗,我在搓衣板上搓,把手上的皮都搓破了。春节前,家里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希望她能高兴,能对我笑一笑,但是没有,她好像就没有看见,她的脸还是阴沉沉的。我不知道,要怎样,她才会喜欢我。”
“思齐,”乔安抓住思齐的手,“我害怕回家,我好害怕回家。每天放学走到家门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