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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竿?此后碾坝上的鱼,谁去钓?鱼不也会寂寞么?
简直不堪设想!就是远的母亲,那笑脸,那一副慈祥心肠,把儿子一走,那老人的笑脸同这好心肠,给谁受用?
不想吧,也不成。于是我们谈着一切顶有趣的故事,从远的母亲到远家长年的一只草鞋,因这只草鞋曾为远拿起打着一只斑鸠,远一切近于偶然凑趣,可是也够巧了。
谈也谈不完。
到船上煎鱼姜辣香味为我闻及时,对河的岸同水面,已全为一种白色薄薄烟雾笼罩,天上是一片青色,有月亮可以看得出了。
我们上船把饭吃,吃鳜鱼,还各用上一杯酒。船上规矩有鱼不吃酒不行,所以照规矩两人勉强吃下。
吃了饭以后,又上岸。天上月更明亮了。在月下,有傍了各帮的船尾划着小划子的人曼声叫卖猪蹄子粉条声音,这声音,只象他是为唱歌而唱歌,竟不象是真在那里招引主顾。桨的拍水声,也象是专为这歌声搭拍而起。
在水上远处,又可听到摇橹的歌声,声极清,又极远。一切可说非常美。
有船从上游下驶,赶到这地方停泊,便是这奇怪歌声来源了。虽有月,初七初八的月光非常淡,所以总先听到歌声从水面飞来,不见船,不见人。到认清来船形体时节。这时歌声已快止,变了调,更急迫了。不久就听到船上人语嘈杂。
一切光景过分的幽美,会使人反而从这光景中忧愁。我如此,远也正如此。我们不能不去听那类乎魔笛的歌,我们也不能不有点儿念到渐渐远去的乡下所有各样的亲爱熟习东西。这样歌,就是载着我们年青人离开家乡向另一个世界找寻知识希望的送别歌!歌声渐渐不同,也象我们船下行一样,是告我们离家乡越远。我们再不能在一个地方听长久不变的歌声。第二次也不能了!
两人默默的呆着,没有可说的。
这时别的船上也有不少人在岸上坐。且有唱戏的,一面拉琴一面唱,声作麻阳腔。
远轻轻的说:“从文,你听,这是《文公走薛》!麻阳人最长的是摇橹唱歌打号子,一到唱戏,简直象一只受伤的猪在嘶声大叫了。”
琴既是嗡嗡拉着,且有一个掌艄模样的人为拍板,一时是决不会止住。我想起要看看那卖梨子的妇人这时是不是还在作生意,就说我们可以再到街上去玩玩。我们就第二次上了街。
月光下的街上美多了。
一切全变样,日里人家少,屋显陋小,此时则灯光疏疏落落正好看。街道为月光映着,也极其好看。
屠户已关了门,只从门罅露出点黄色灯光,只听到里面数钱声音,若不是那张大案桌放在门外,我们就会疑心这是大的钱铺了。看来他们生意仍然不坏,并不如我们先时所想。
其他的人家,已有上过铺板的,却知道是门里仍然有人做生意。其他不曾关门的,生意却依然是忙乱着,一盏高脚丹凤朝阳煤油灯,在那灯光下各样坛子微微返着光,还有那在灯光下摇去摇来扁长头颅的影子,都有一种新鲜趣味。我们就直向那有灯光处走去,每一个灯下全看看是卖什么样东西。全没有买却全都看到,十多个摊子全看过了。
到卖梨子妇人小摊旁,见这老妇人正坐在一小板凳上搓一根麻绳,腰躬着,因为腰躬着,那梨子簸里那桐油灯便照着她的头发,象一个鸟窠。
听到我们走近摊子旁,妇人才抬起头来。大约以为我们是来买梨,就说梨是好吃的,可以试试。
“我们买得许多了。”
“哦,是才来买的,我真瞎眼了!”妇人知道我们不是要梨子,原是上街玩,就起身搬了两个小竹凳子让我们坐。
当然是不坐。
本来是预备来同这妇人说说话的我,且想送她一点钱,到此又象这想头近于幼稚,且看看这妇人生活,听她谈及还很过得去,钱不便送她,我们随即又转身到河边码头去。
上船来,同远睡在一块儿,谈到这妇人,远想起他妈,拥着薄被哭。哭,瞒不了我,为我知道了,我只能装成大人,笑他“不济事”。出门不到三百里就想家,这一去还有三千里,怎么办?一会儿,都睡着了。再过四天,我们船帮才到辰州府。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北京
第五部分 船上岸上第27节 我的教育
这是我住在一个地名槐化的小镇上的回想。我住在一个祠堂戏台的左厢楼上,一共是七十个人。
墙上全是膏药,就知道这地方也驻过军队。军队与膏药有分不开的理由,这不是普通人所明白的。我们的队伍里,是有很多朋友也仿佛非常爱在背上腿上贴一张膏药,到另一时又把这膏药贴到墙壁上的。他们——尤其是有年纪一点的火夫,常常挨打,或搬重东西跌磕了脚,闪扭了腰,所以膏药在他们更是少不了的东西了。
我们每两人共一床棉被,垫的是草,上面有盖的,下面有垫的,不湿不冷,有吃有喝,到这里来自然是很舒服的生活了,大家都觉得很满意,因为一切东西是团上供给的,铺板是新的,草是干净的,棉被是从人家乡下人自己床上取来的。
排长早晚各训话三次,他是早把这个体面的训话背熟了多日,当到司令检阅时也不至于出笑话的。排长训话有三点,说是应当记清:一,不许到外面调戏别人妇女。二,不许随便拿人东西。三,不许打架闹事。我早就把这个记熟了。至于他们,我不敢说,我是明白有些人的嗜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