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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并且我恰好还记得史记上载有卫青、霍去病出征西北,有派王朔随军远征“主望云气”记载。当时出兵西北,征伐连年,对于西北荒漠云气变化,显然对于战事是有个十分现实的意义。汉代记载情形虽不多,《汉书·艺文志》中,却有个“黄帝望云气说”,凡是托名黄帝的著述,产生时间至晚也在春秋战国时已出现。这个敦煌唐代望云气卷子的重要性,却十分显明。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个明代抄本,至少可以作为校勘,得到许多有用知识,却被当成“乱收迷信书籍当成文物”过失看待。可证明我那位业务领导如何无知。我亲自陪着好几个外省同行看下去,他们看后也只笑笑,无一个人说长道短,更无一人提出不同意见。于是我又陪他们看第二柜“废品”,陈列的是一整匹暗花绫子,机头上还织得有“河间府织造”几个方方整整宋体字。花绫是一尺三左右的窄筘织成的,折合汉尺恰是二尺宽度。大串枝的花纹,和传世宋代范淳仁诰敕相近。收入计价四元整。亏得主持这个废品展览的同事,想得真周到,还不忘把原价写在一个卡片上。大家看过后,也只笑笑。我的上司因为我在旁边不声不响,也奉陪笑笑。我当然更特别高兴同样笑笑。彼此笑的原因可大不相同。我作了三十年小说,想用文字来描写,却感到无法着手。当时馆中同事,还有十二个学有专长的史学教授,看来也就无一个人由此及彼,联想到河间府在汉代,就是河北一个著名丝绸生产区。南北朝以来,还始终有大生产,唐代还设有织绫局,宋、元、明、清都未停止生产过。这个值四元的整匹花绫,当成“废品”展出,说明个什么问题?结果究竟丢谁的脸?快三十年了,至今恐还有人自以为曾作过一件绝顶聪明,而且取得胜利成功伟大创举。本意或在使我感到羞愤因而离开。完全出于他们意外,就是我竟毫不觉得难受。并且有的是各种转业机会,却都不加考虑放弃了。竟坚决留下来,和这些人一同共事卅年。我因此也就学懂了丝绸问题,更重要还是明白了一些人在新社会能吃得开,首先是对于“世故哲学”的善于运用。这一行虽始终是个齐人滥竽的安乐窝,但一个真正有心人,可以学习的事事物物,也还够多,也可说是个永远不会毕业的学校。以文学实践而言,一个典型新式官僚,如何混来混去,依附权势,逐渐向上爬,终于“禄位高升”的过程,就很值得仔仔细细作十年八年调查研究,好好写出来。虽属个别现象,同时也能反映整个机构的……
第二部分 未完篇第3节 贵生(1)
贵生在溪沟边磨他那把镰刀,锋口磨得亮堂堂的。手试一试刀锋后,又向水里随意砍了几下。秋天来溪水清个透亮,活活的流,许多小虾子脚攀着一根草,在水里游荡,有时又躬着个身子一弹,远远的弹去,好象很快乐。贵生看到这个也很快乐。天气极好,正是城市里风雅人所说“秋高气爽”的季节,贵生的镰刀如用得其法,就可以过一个有鱼有肉的好冬天。秋天来,遍山土坎上芭茅草开着白花,在微风里轻轻的摇,都仿佛向人招手似的说:“来,割我,乘天气好磨快了你的刀,快来割我,挑进城里去,八百钱一担,换半斤盐好,换一斤肉也好,随你的意!”贵生知道这些好处。并且知道五担草就能够换个猪头,揉四两盐腌起来,那对猪耳朵,也够下酒两三次!一个月前打谷子时,各家田里放水,人人用鸡笼在田里罩肥鲤鱼,贵生却磨快了他的镰刀,点上火把,半夜里一个人在溪沟里砍了十来条大鲤鱼,全用盐揉了,挂在灶头用柴烟熏得干干的。现在磨刀,就准备割草,挑上城去换年货。正象俗话说的:两手一肩,快乐神仙。村子里住的人,因几年来城里东西样样贵,生活已大不如从前,可是一个单身汉子,年富力强,遇事肯动手,又不胡来乱为,过日子总还容易。
贵生住的地方离大城廿里,离张五老爷围子两里。五老爷是当地财主,近边山坡田地大部分归五老爷管业,所以做田种地的人都与五老爷有点关系。五老爷要贵生做长工,贵生以为做长工不是住围子就得守山,行动受管束,不愿意。自己用镰刀砍竹子,剥树皮,搬石头,在一个小土坡下,去溪水不远处,借五老爷土地砌了一栋小房子,帮五老爷看守两个种桐子的山坡,作为借地住家的交换。住下来他砍柴割草为生。春秋二季农事当忙时,有人要短工帮忙,他邻近五里无处不去帮忙(食量抵两个人,气力也抵两个人)。逢年过节村子里头行人捐钱扎龙灯上城去比赛,他必在龙头前斗宝,把个红布绣球舞得一团火似的,受人喝彩。春秋二季答谢土地,村中人合伙唱戏,他扮王大娘补缸的补缸匠,卖柴扒的程咬金。他欢喜喝一杯酒,可不同人酗酒打架。他会下盘棋,可不象许多人那样变棋迷。间或也说句笑话,可从不口角伤人。为人稍微有点子憨劲,可不至于傻相。虽是个干穷人,可穷得极硬朗自重。有时到围子里去,五老爷送他一件衣服,一条裤子,或半斤盐,他心中不安,必在另外一时带点东西去补偿。他常常进城去卖柴卖草,就把钱换点应用东西。城里尚有个五十岁的老舅舅,给大户人家作厨子,不常往来,两人倒很要好。进城看望舅舅时,他照例带点礼物,不是一袋胡桃,一袋栗子,就是一只山上装套捕住的黄鼠狼,或是一只野鸡。到城里有时住在舅舅处,那舅舅晚上无事,必带他上河沿天后宫去看夜戏,消夜时还请他吃一碗牛肉面。
在乡下,远近几里村子上的人,都和他相熟,都欢喜他。他却乐意到离住处不远桥头一个小生意人铺子里去。那开杂货铺的老板是沅水中游浦市人,本来飘乡作生意,每月一次,挑货物各个村子里去和乡下人做买卖,吃的用的全卖。到后来看中了那个桥头,知道官路上往来人多,与其从城里打了货四乡跑,还不如在桥头安个家。一面作各乡生意,一面搭个亭子给过路人歇脚,就近作过路人买卖。因此就在桥头安了家。住处一定,把老婆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也接来了。浦市人本来为人和气,加之几年来与附近各村子各大围子都有往来,如今来在桥头开铺子,生意发达是很自然的。那老婆照浦市人中年妇女打扮,头上长年裹一块长长的黑色绉绸首帕,把眉毛拔得细细的。一张口甜甜的,见男的必称大哥,女的称嫂子,待人特别殷勤。因此不到半年,桥头铺子不特成为乡下人买东西地方,并且也成为乡下人谈天歇息地方了。夏天桥头有三株大青树,特别凉爽。冬天铺子里土地上烧的是大树根和油枯饼,火光熊熊——真可谓无往不宜。
贵生和铺子里人大小都合得来,手脚又勤快,几年来,那杂货铺老板娘待他很好,他对那个女儿也很好。山上多的是野生瓜果,栗子榛子不出奇,三月里他给她摘大莓,六月里送她地枇杷,八九月里还有出名当地、样子象干海参、瓤白如玉如雪的八月瓜,尤其逗那女孩子欢喜。女孩子名叫金凤。那老板娘一年前因为回浦市去吃喜酒,害蛇钻心病死掉了,杂货铺充补了个毛伙,全身无毛病,只因为性情活跳,取名叫做癞子。
贵生不知为什么总不大欢喜那癞子,两人谈话常常顶板,癞子却老是对他嘻嘻笑。贵生说:“癞子,你若在城里,你是流氓;你若在书上,你是奸臣。”癞子还对他笑。贵生不欢喜癞子,那原因谁也不明白,杂货铺老板倒知道,因为贵生怕癞子招郎上门,从帮手改成驸马。
贵生其时正在溪水边想癞子会不会作“卖油郎”,围子里有人搭口信来,说五爷要贵生看看南山桐子熟了没有,看过后去围子里回话。
贵生听了信,即刻去山上看桐子。
贵生上了山,山上泥土松松的,树根蓬草间,到处有秋虫鸣叫。一下脚,大而黑的油蛐蛐,小头尖尾的金铃子各处乱蹦。几个山头看了一下,只见每株树枝都被饱满坚实的桐木油果压得弯弯的,好些已落了地,山脚草里到处都是。因为一个土塍上有一片长藤,上面结了许多颜色乌黑的东西,一群山喜鹊喳喳的叫着,知道八月瓜已成熟了,赶忙跑过去。山喜鹊见人来就飞散了。贵生把藤上八月瓜全摘下来,装了半斗笠,预备带回去给桥头金凤吃。
贵生看过桐子回到家里,晚半天天还早,就往围子去禀告五爷。
到围子时,见院里搁了一顶轿子,几个脚夫正闭着眼蹲在石碌碡上吸旱烟管。贵生一看知道城里另外来了人,转身往仓房去找鸭毛伯伯。鸭毛伯伯是五老爷围子里老长工,每天坐在仓房边打草鞋。仓房不见人,又转往厨房去,才见着鸭毛伯伯正在小桌边同几个城里来的年青伙子坐席,用大提子从黑色瓮缸里舀取烧酒,煎干鱼下酒。见贵生来就邀他坐下,参加他们的吃喝。原来新到围子的是四爷,刚从河南任上回城,赶来看五爷,过几天又得往河南去。几个人正谈到五爷和四爷在任上的种种有趣故事。
一个从城里来的小秃头,老军务神气,一面笑一面说:
“人说我们四老爷实缺骑兵旅长是他自己玩掉的。一个人爱玩,衣禄上有一笔账目,不玩见阎王销不了账,死后来生还是玩。上年军队扎在汝南,一个月他玩了八个,把那地方尖子货全用过了,还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女人都是尿脬做成的,要不得。一身白得象灰面,松塌塌的,一点儿无意思,还装模作态,这样那样。’你猜猜花多少钱。四十块一夜,除王八外块不算数。你说,年青人出外胡闹不得,我问你,我们哥子们想胡闹,成不成?一个月七块六,伙食三块三除外还剩多少?不剃头,不洗衣,留下钱来一年还不够玩一次,我的伯伯,你就让我胡闹,我从哪里闹起!”
另一高个儿将爷说:
“五爷人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