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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说:“可以问问她弟弟,她弟弟看见陈星把古力拍了。”
警察说:“她弟弟正在医院躺着呢!断了两根肋骨,要想作证,等人家出院吧。”
张红旗的父亲听到这话,吓得站了起来:“啊?进医院了?严重不严重?”
警察说:“反正就是断了两根肋骨,看你怎么理解了。说严重就严重,说不严重就不严重。”
小北说:“断了肋骨也能说话,可以让张红旗过去问问他。”
小北一边说,一边盯着张红旗。陈星也抬起头来看着她。张红旗在两个男生的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起来说:“好,我去医院问问。”
她的父亲这时候非常烦躁,扯了一下张红旗的袖子。但张红旗已经走了出去,她父亲也只好跟出去。
陈星和小北听到张红旗的父亲在外面说着什么,嗡嗡的也不太清楚。而后,张红旗的声音却很清晰:“跟我没关系也不能冤枉人。他们是我的同学。”
本田车的发动机不情愿地响了一下。在等待张红旗问明情况的过程中,小北几次抬起头来,和陈星对视一眼,又埋进军大衣里。他们觉得无话可说了,他们被张红旗的反应镇住了。要知道,张红旗跟他们何止不熟,而且是泾渭分明的两路人,在学校连招
呼都不打。
对于这个寻常的痞子截钱事件,警察本来就不感兴趣,现在,张红旗的节外生枝更让他不耐烦了。他看看表,忽然“哦”了一声,赶紧打开了桌上的台式收音机。今天是侯宝林先生的专场相声回顾,警察很快听入了神,为早已笑过一千次的包袱多笑一次。
而小北身边也响起了“嘿嘿”、“嘿嘿”的笑声。原来陈星也是一个相声爱好者。听到要紧处,他干脆缩进军大衣的领子里,闷声闷气地咯咯笑,肩膀抖个不停。
小北感到这个场面太荒诞了:在半夜的派出所里,警察和犯罪嫌疑人一起听老掉牙的段子,而且还笑得那么认真。他看看陈星,又看看警察,茫然地眨眨眼。
相声的最后一个包袱,竟然是警察、陈星和侯宝林一起说出来的:“我掉沟里了。”
话音刚落,张红旗就推门进来了。她冷冰冰地看着地上两张龇牙咧嘴的笑脸,等他们笑完才说:“我问过我弟弟了。”
小北立刻叫了起来:“张红旗,你可不要落井下石!”
警察也恢复了心智,呵斥小北:“闭嘴,你还想威胁证人吗?”
而证人张红旗不为所动,字正腔圆地说:“我弟弟说他当时吓晕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弄不清楚。不过他看见陈星 也就是他 突然打了古力 也就是把我弟弟踢下来的那个人。根据我的推断,他们应该是想制止古力抢劫。”
这时,小北就几乎四脚趴地了:“张红旗,我谢谢你!”
陈星没有说话,他对张红旗点点头。
警察没想到这个结果,“哦”了一声,接着问了点别的。张红旗又为他们两个说了几句好话,再三强调他们是同学关系,她相信她的同学不会做什么坏事。
这个案件终于告一段落,可陈星和小北还不能回家。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犯了错误的人,得由班主任或者家长领回去批评教育。不过警察把皮带和鞋带还给了他们,这就已经相当于颁发一张良民证了。
刚刚系上裤腰带,陈星就跑出去,想帮张红旗把自行车塞进本田车的后背箱里。太晚了,她肯定不能一个人骑回去。但张红旗说:“谢谢,不用了。”她还是想自己搬。陈星二话不说,抢过自行车,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后背箱。
小北追着他们父女俩说:“谢谢叔叔,谢谢张红旗。”
父女俩没说话就走了。他们还要赶快到医院去看望张红兵。小北对叉手站着的陈星说:“其实他们也应该谢谢咱们。要不是咱们,她弟没准已经被古力打死了。”
2。知恩图报(1)
这件事并没有让陈星和张红旗熟悉起来。
派出所之夜以后的半个多月,两个痞子学生都没在学校露面。派出所让学校来领人,校方立刻把这桩事情通知了他们的家长。班主任还没有来,两个怒气冲天的父亲已经赶到了。
当晚,小北一听到外面传来关车门的声音,两条腿就打哆嗦了。只有暴怒的部队干部才会关门关得像定音鼓。他父亲推门进来,还没等警察说话,已经跨到近前,飞起一脚,踢到小北的肚子上。小北刚一弯腰,迎面又吃了一记直拳,脑袋撞到墙上。
然后小北的父亲就抽出了板儿带。他这个级别的军官已经不需要系武装带了,这东西是专门为儿子预备的。板儿带扬起来,打下去,发出口当口当的声音,因为是用铜头来打脑袋。
警察吓坏了,上来拉扯着说:“干嘛打人?干嘛打人?”
小北的父亲怒目圆睁:“我打我儿子,你管得着吗?他下次惹事你们不抓,我就不打他了!”
他理直气壮的神气,更主要还是那身笔挺的将校呢军装把警察唬住了。警察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小北被打得头破血流,半张脸都红了,刚开始还嗷嗷叫,后来他父亲说:“叫什么?让外人看笑话吗?”小北看看警察,就不叫了。而他父亲打得更狠了。
后来,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军人,这是小北父亲的司机。司机死命拽着武装带,对小北说:“还不快上车!”
小北一声不吭地跑出去,钻进一辆奥迪车。这下就剩陈星一个人了。警察又打开了收音机:“你再听一会儿吧!”
过了很久,陈星的父亲才来了。他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很冷静地问了情况,办好了手续,便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陈星对警察说了声再见,这才一瘸一拐地跟着父亲颓唐的背影走了。
父亲文质彬彬地把陈星接回了家,让他坐在桌上,然后走进了厨房。但他没有拿来吃的,而是拎出了一只高压锅盖。他像女子网球运动员那样双手握着锅盖柄,对着陈星背部瞄了一下,又瞄了一下,然后抡圆了,“呼”地一声拍下去。陈星的脖子下意识地一紧,但却没有躲闪。
而锅盖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即将接触到陈星突起的肩胛骨时,也猛然停住了。陈星感到一股灼热的风从后脖颈子向前涌来 其间裹挟着浓郁的肉香。
然后,父亲叹了口气,把锅盖放到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他端了一碗红烧肉,摔在陈星面前说:“边吃边反省吧!”
等到陈星和小北回到学校,班主任老师立刻通知他们:“中午到操场开大会。”
小北说:“开什么会?”
班主任说:“当然是批判大会了。”
这个会开得很有效果。负责音响的校工是一个很诙谐的人,陈星和小北走上台的时候,他居然播放了一首运动员进行曲。在雄壮的音乐声中,两个痞子学生走得意气风发,就连陈星的瘸腿都瘸得很有力。可惜还没有走两步,音乐立刻被卡掉了。
在运动员进行曲的感召下,小北也焕发了娱乐大众的精神。他走到舞台中央,撅起屁股,两只手高高地向后扬起,做了一个喷气式:“这个认罪态度诚恳么?”
红旗下的果儿校长向全校宣布了给他们记大过处分一次的决定。扩音喇叭响彻耳边的时候,陈星一直踮着脚,往下眺望。他在找谁呢?小北循着他的目光,发现他找的是张红旗。张红旗站在女生队伍的中间,很平静地听着处分决定,连马尾辫都没有晃动一下,好像她和这件事全没关系。
回到教室,他们发现座位也换地方了。他们的桌椅被单独拎出来,放在教室最后排的两角。他们被和人民群众划清界限了。
这倒也无所谓,小北还翘起了两条椅子腿,后背靠在墙上,好像坐着一只摇椅。上了课,他便开始看一本名为《淫侠闯天关》的地下出版物。没一会儿,他就勃起了,裤子上支起了一个小帐篷。于是他把语文书和数学书放到了帐篷上面,挺一挺,书动了两动。然后他又依次把物理书、化学书和生物书也放了上去,最后把牛津英汉双解词典都放了上去,可还是没有彻底压垮小帐篷。北向后仰着,叫陈星,让他看看自己的壮举:“我顶了这么多!”
还没说完,“咵嚓”一声,椅子向后翻过去了。小北躺在了书堆里,帐篷却依然翘着。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
而陈星没去看小北,却在找张红旗。张红旗作了个倍感无聊的表情,第一个转回头,继续听课。陈星便又趴在了桌上。
看来对于派出所之夜的事情,张红旗根本就不再想谈起。她是学习委员,陈星、小北是痞子学生,他们本就是同一个教室里的陌路人。这种关系是无可改变的。
但陈星却对小北说:“我们起码应该找她问一问,问问她弟弟怎么样了。”
小北说:“你怎么不去?”
陈星说:“你去我去都一样。”
于是小北就来到张红旗的座位,拍拍桌子。张红旗正在整理课本,抬起头来说:“干嘛?”
小北说:“陈星让我问问你弟弟怎么样了。”
张红旗的脖子僵了一下,但没回头看陈星。她倒是瞥了瞥旁边的两个女同学。大家听说她和那事儿还有瓜葛,未免竖起耳朵。
张红旗梗了梗脖子说:“关你们什么事?”
第二天,陈星居然又对小北说:“你再去问问,也许她昨天心情不太好呢。”
小北只好又过去,问同样的问题。张红旗还是说:“没你们的事吧?”
第三天,陈星再次让小北去问,小北也烦了。他把陈星扯到了张红旗面前:“你再跟他说说,你弟今天怎么样了?”
张红旗终于对他们叫了起来:“打傻了,行了吧!”
这下,前后左右的同学全扭过了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张红旗涨红了脸,很大声地规整书本。陈星和小北倒过意不去了,只好用痞子的办法给她解困。他们指着那些家伙的脸说:“看你妈什么看?”
陈星对小北解释道,他们在派出所欠了张红旗一个人情,应该报答人家。就算她张红旗没什么需要报答的,也应该主动示好,表示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