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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眸掠过一丝伤痛,只她心头的疼痛,尚不可言传万一。长河恨恨甩了人的手:“这垃圾,你要的话就送你了!”
颜桑快走一步,挡于她身前,急切道:“所有的事,我都听你师姐说了。”关于天朝,关于她的一切,纵使远在千里之外,他都时刻关注着。知道她获罪入狱的事,他第一时间赶至六扇门,大漠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知。她有多伤多痛,他明白,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只要能换回眼前这人笑颜,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若是你不想听你师姐安排,那跟我回巫族好不好?”低沉的声轻道,近乎恳求,“你不想回巫族也成,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咱们到处走走看看,散散心,这天下之大,除了捕快,总还有其他许多事可做。”
她听着好笑,不由自主笑出声,飘忽的声隐含绝望:“没有了。”
颜桑急切道:“什么没有?”
没有别的事可做了,从七岁那年跟随师父,这十几年的人生,她每一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学习如何当个好捕快,每一天想着的事,都是不能辜负师父期待,定要做这皇朝最出色的捕快。
从今往后,天下再没有光芒四射的长河大人,只有一个见不光的叶明澈,她全部心思、所学一切,尽皆付诸东流,若这以后漫长的人生只能如此,于她而言,当真比死还难受。
“不会的!”他着急要向她保证,虽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要保证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人生气全无、万念俱灰的样子让他害怕。
“让开。”长河平板道,一根根将牢牢抓着她胳膊的手指掰开
“你要去哪儿?”
去哪里都一样了,天下之大,早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的感情、梦想、生存的意义,都已粉碎得干干净净。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从今往后,我都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一定帮你做到!”只求她不要这样,好似已经生无可恋,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帮她做到?她突兀地笑了两声,嘲讽的眸子睥着人:“你能让时光倒流吗?”回到过去的哪一刻,在圣女宫她不会同人说话,在凤起皇宫的密道,她不会下水救人,在风邪的别院,她不会将计就计,借刀杀人那次,绝不会收手。回到铸成大错之前,这次她不心软,有毒的花再美,一早就该拔除,倘若迟疑,等到生了根发了芽,便连她自己都没有法子了。
时光倒流……少年的手僵了下,在察觉到那人欲挣脱的动作时,又倏然收紧,他眸色凝重,专注看着人:“好,我答应你。”
以为他疯言疯语,少年却轻声道:“就回到十五岁那年的夏夜。”她离开巫族的前一夜,在迷雾森林迷了路,自己背着昏睡的少女,从迷雾森林出来。不算很长的路,却是最弥足长久的记忆。有人花了五年的时间,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在那个夏夜靠得好近,然后却转身,毫无征兆地渐行渐远,只留下不知所措的他在原地。
那夜,昏睡的人曾在梦中问:“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这个有着溪水一样清澈眼睛,太阳一样明亮笑容的少女,他真的好喜欢。
回忆在指尖,似是月色下的流沙,甜蜜酸涩却无法握住,冰雪少年缓缓绽开的笑容,是雪山顶端最纯净的雪莲花,望一眼要将人的心都融化。
若是时光能够倒退,“这次你不要睡。”一定,一定听到他的回答。
长河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猝不及防被点住穴位,她也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她已经不在乎了,杀也好,救也好,连对面之人是谁,她都不在乎。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三世盟约吗?”
巫神赐予巫族人的巫术,可以让一个人遗忘掉另一个人,除非是缘定三生的恋人。
这只是个传说,但当年她随口的一句问话,让他特地查阅过,巫族的相关古籍记载,确实有可让人遗忘的巫术,只是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强大到,就算如今灵力至高、拥有巫王神仗的他,也毫无把握。
不过没关系,黑色的木匣在手心,掀开匣盖,银色的光亮缓缓升起,飞升至少年眉心位置。
以巫神之名赐予,以主人之血祭养,巫族族人自出生之日就随身携带的灵针。
第十三根。
平日里作法,只有十二支。因为第十三根灵针,乃主人精魂所在,拥有极其强大灵力的同时,将巫术与施法者的性命系于一处,巫术破,则人亡。
那时在圣女宫,为了助她脱逃,他用过一次,之后大病一场,多亏师父耗费灵力相救,才保住性命。
那时他答应师父,除非巫族面临生死存亡,绝不罔动灵针。
巫王大典之前,他将灵针束之高阁,直到此番听闻她入狱的消息……
银色的光亮在眉心闪动,这道光越来越强,渐渐将人笼罩……长河始觉不对,对面少年的脸在雾气中几乎看不见,她只能感觉有冰凉的触感在她面上游弋,困意铺天盖地袭来,昏睡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是那人很轻很轻的声音:“你会好的……”甫听到三世盟约,她说逃避是懦夫的所为,不是这样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现下只是太累了。”睡一觉便好了,忘记令她绝望的人,也忘记这三年间发生的所有事,等到睡醒,记忆会回到她最想停留的时候,还给他那个坚强、执着、无所畏惧的少女……
失却记忆
客栈内,老大夫放下把脉的手,掀开床上那人眼皮看了看,缓缓摇头:“老夫也瞧不出是什么病症。”
杵在一旁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似一尊没有温度的冰塑,良久道:“送大夫出去。”
手下的士兵送人出去,青年又盯着床上人看了半晌,转身亦打算出门,他带兵多年警觉性超乎寻常,察觉到身后细微动静,迅如闪电出手,将偷袭之人双手并握横胸,压于床被之上。
冷眸对上一双毫不掩饰敌意的眼,卫冷平板道:“你早就醒了?”
是,早在大夫进来之前她就醒了,可蓦然置身于这陌生客栈,她完全不清楚状况,所以继续装睡,静观其变。
“你是什么人?”
饶是征战多年,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阎罗将军,闻听此话也不由泄露一丝情绪:“你不知道我是谁?”
听他这话意,似乎自己应该知道他是谁,长河心下不解,不知道这人在玩什么花样,卫冷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废话!“我是谁,阁下想必清楚得很,否则怎会大费周章掳人至此?”难道他是三皇子的人?自己此番前往西域,找寻三皇子和玉玺的事情,三皇子已经获知了?
卫冷后退一步,松了长河双手,心头疑惑地看她。若说原先他还怀疑她是装的,现下看她这戒备的表情,试探的举止……“你当真认不出我?”
他几次三番这么问,长河心头莫名烦躁:“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大人应该认识?!”
她还知道自称大人,看来还记得她的身份,依大漠所言,长河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因为承受不住打击突发癔症之事,以前并非没听说过。
可瞧这姑娘神色,又不似疯疯癫癫。
“你还记得现今是什么日期,你身在何处吗?”
长河自醒来后,就一直感觉不踏实,听他这样问,更是坐实了心中感受,不由自主回答他的话:“今天是天熙二十七年六月十八,这里是临近西域边界的平宁镇!”
她说完这话,见对面那男子两道剑眉倒锁,似是遭遇极为棘手之事,良久道:“旧皇已驾薨两年多,现如今是天佑二年,此处也不是什么平宁镇,这里是临近大辽边界的平西镇。”还有,眼见对面的姑娘一脸难以置信,他再丢下惊天巨雷,“这是本将军与你第三次见面,我是你师姐孤烟的夫君,卫冷。”
三年……她整整丢失了三年的记忆……比这更难忍受的是,如今自己的身份——刺杀新朝皇帝,刑部已经问斩过的死人!
若非亲眼见到大漠托付卫冷的亲笔书信,亲眼见到神志退回幼童的孤烟,她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哪怕所有的人都宣称如今是天佑二年,她也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可他们为什么要骗她?一觉前她还是风风光光的长河神捕,正在前往西域追踪玉玺的路上,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见不得光的钦犯!为何这世上会有如此荒谬的事?
她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
容貌俏丽的少女,神情呆愕地在河边树下坐着,似乎已与这周围的景天融为一色,许久许久都未动弹一下。
直到一旁跑来另一名女子,手中拿布包好的糕点殷勤递到人面前:“给你!吃吃!”吃了就会笑,不会不开心了!
长河定定看着人,眼前的女子一直灿烂笑着,清丽脱俗的五官,熠熠生辉的眼睛。
明明二十岁的人,却是一派稚童的天真无暇!
她心头无名火起,劈手夺过布包,用尽全力掷于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尚不解恨。
被她凶狠举止吓到,孤烟吓得转身就跑,跑至后方跟随而来的另一人身边。
卫冷伸臂,将受惊不小的娘子拥入怀中,安抚地轻拍她后背,凛然的黑眸,一动不动觑着河边发脾气的人。
“大夫说,突逢巨变,有些人会选择封锁令自己痛苦的记忆。”这是人自我保护的一种应激本能,“不用急,慢慢会恢复的。”
“我要的不是记忆,我要的是真相!”师父从小言传身教,她行事看似随心所欲,但面对原则问题,比任何人都慎之又慎!行刺皇帝?绝不可能!
卫冷道:“你确是中了邪术,才会行刺新皇。这事大漠一直在调查。”那俏姑娘神色阴沉,甩手欲走,他见状道,“你打算回京师吗?只怕你人尚未走到城门,已被抓起来丢入天牢,到时候死的不仅是你,连相助你瞒天过海的大漠,也会惹火烧身。”
那难道要她就躲在这里,明知道自己是被人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