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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打算在家里陪着雪儿,但她硬是让我去照顾大哥,便让苏梅在她房里照看着她。林岷也去了秋府,林琛任性,先是扯着林岷,无奈没有答应,又过来扯大哥,大哥也是非去不可的,他只得死拽了十三王爷,在家里陪他下围棋。
我们到秋府的时候,迎客的是秋宁远的大哥秋怀远,百官见了大哥少不得照例虚与委蛇一番,然后有家丁领了去坐定。大哥坐的是主家席,林岷坐了次席,我在随从的席上也随便坐了。陆续便有人来报“公主鸾仪出了正南门”,“公主鸾驾正过王府街”,“公主鸾驾已到庆丰口”,沿途喜乐喧天,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十二人抬的喜轿,六百名宫人,红绡华幔,翠羽宝盖,簇拥着旒金六凤大红鸾轿,逶迤如长龙,穿过宫城、皇城、内城,直达秋府。
过了大半时辰,终于在府前响起了震天的礼炮声,众人簇拥着出来相迎。秋宁远穿了簇新的大红袍,坐在高头大马上,更见春风得意,俊逸不凡。然后是踢轿,悬同心结,跨门槛,拜堂,司礼官在堂上高声唱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喜宴刚开不久,就有太监来报,皇上驾到,百官跪迎。皇上看上去很是高兴,随意地摆手要大家不要拘礼,又对着秋宁远说了些嘉勉的话,赐了些罕见的珠宝。却见他直向大哥走去,站定了,搀了大哥的手向堂上走,顿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百官面面相觑,彼此间眉目交流频频。我如遭雷击,握紧了拳,又松开,牙关打颤。
皇上怡然地在上首坐了,却让大哥坐了右首第一位,谁都知道这不合规矩,按例这是给新郎官坐的,可是没有人出声。大哥面无表情,依言坐了。整个大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至,我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摸了出来,狠狠一拳砸在门口的青石狮子上。
苏梅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哥哥。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哥哥的消息,这些年,林大哥一直都有派人在各处打探哥哥的消息,起先音训全无,后来就打听到哥哥原来是去了京城。那天林大哥显得无比开心,在小别院喝着酒,对着我和李婶一直说,一直说。
原来哥哥已经成了户部侍郎,还订立了历史上前无古人的《行商法》,现在每个地方都有人在传诵哥哥的功绩。
我听了真心地高兴,天天盼望着哥哥能来接我,虽然林大哥对我们很好很好,但我怕忘记哥哥的音容笑貌,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再过很多年,哥哥是不是会忘记有一个妹妹呢?
可是,哥哥没有过来。林大哥说,哥哥现在虽然很得皇上重用,但朝廷复杂,他的处境也不乐观。
后来又陆续有消息传来,皇上采用了哥哥的“春耕令”,哥哥提出的“盐田租借令”受到了百官的抵制,皇上薨了,九王爷继承了皇位,哥哥成了大陈历史上最年轻的右相。
我听着,一时紧张,一时高兴,再回首往日在三里河的年月,竟有说不出的悲喜滋味。已经很久没试过挨饿受冻的日子,也已经快要淡忘“酒鬼苏三的女儿”这个我曾经以为要跟我一生一世的称谓,连四周的白眼也已经经年未曾入梦。
但我似乎又隐隐地觉得不对,林大哥的神色不完全是兴奋和激赏,更有淡淡地怅惘和哀伤,我什么也没有问,李婶说得对,你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对他追根究底,原来她早看出我喜欢林大哥。
雪儿姐来得很突然,自称是哥哥的结义妹子,带了哥哥的信来,要接我进京。同来的还有林大哥姐夫家的人,说是林大哥的弟弟也到了京城,而且生病了。林大哥非常焦急,略作打点就带着我们上路了。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大哥的样子,是否变瘦了?长高了吗?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依旧早起晚睡很辛苦?无奈时间隔得真是太久了,记忆有些模糊,只有对着自己傻笑摇头。
大哥的府邸很是清幽,周围都是高大的枫树,我远远地就看见大哥站在门前等我,那感觉竟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终于又见到哥哥了,我再顾不得其他,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就大哭起来。哥哥的味道还是很温暖很温暖,我只是莫名的委屈,怨他不告而别丢下我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怨他怎么现在才来接我,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啊!
哥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还是轻轻地哄我,小时候我不肯吃药他也这样哄我,浑然不觉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也许在哥哥的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吧。
但是我知道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如今的哥哥犹如清风抚柳般地温柔,但又透着坚韧,满身夹杂着舒适而清冽的气息。
哥哥的结义兄妹对我也很好,雪儿很漂亮,也很直率,个性非常可爱。莫伦哥很风趣,也很会体贴人。还有秦枫哥因为不在京城,我没有见到。林大哥的弟弟叫林琛,正住在哥哥的府上,似乎病得不轻。
大哥这几天似乎很忙,匆匆回来和我们吃顿饭又出去了。无意间听下人说起,左相秋大人要成亲了,娶的还是美貌的公主,整个京城都喜庆的不行。我心下暗想,以哥哥的品貌才华,以后我的嫂子也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只是不知道哥哥要什么时候成亲呢。
秋大人成亲那天,哥哥和莫伦哥都去了,雪儿姐陪着我解闷,说起哥哥这些年的事情,但明显地心不在焉,一件事颠来倒去说了四五遍自己还没有发现。我假意说累了,让她也下去休息,闭上眼睛假寐,没想到还真睡着了。
等醒来时,天已全黑,却见窗外正有烟花开得灿烂,远远地应该是秋府的方向。忙跑到院子里看,却见雪儿姐独自在那里舞剑,红衣翻飞,长发飘舞,映着漫天的烟花,不似人间。
我怔怔地望着,见她舞罢捡起一边的酒壶自斟自饮,喃喃地道:“一斟酒,百年夫妻到白头;二斟酒,福禄长寿共千秋;三斟酒,子孙满堂尽封候。”饮后远远地把酒杯抛了出去,在暗夜里无声地笑,那笑慢慢地竟成了无声的哀泣。
苏梅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哭得如此让人心碎,仿佛没有了明天般绝望和哀伤,这种痛是安慰不来,排解不去的吧,我只有看着,等她醉了把她搀进房里,然后守在一边等哥哥他们回来。
哥哥午夜才回来,但神情有些不对,至少不像是从婚宴上回来的,我忙询问似地看向莫伦哥,却见到他也是铁青着脸,手上还裹着布条,隐隐透出血迹。
两人见雪儿姐已经睡下了,就让我也回房去睡,我答应一声,回了房,又不放心,于是端了醒酒的茶给哥哥,刚走到书房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莫伦哥气愤的声音:“大哥,你倒是说话啊!他是皇帝老子又怎样?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受他鸟气?”我一征,停住了脚步。
“阿伦,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哥哥听起来有点累,“当初是我不对,不该来这京城,不该当什么户部侍郎,更不该当什么右相。人人都说我苏逸聪明,其实我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哈哈。”
“大哥,你别这样。没什么晚不晚的,大不了就辞官不干,二哥不是在蜀地好好地管着飞月楼嘛?再不济了不起回连山,我就不信没有活路!”
“阿伦,以当今的手段,如果要算计一个人,你很清楚结果会怎样。你们几个纵然能跟着我出生入死,但我不得不为其他人想想,林家,李婶,梅梅,还有飞月楼的兄弟。”
“阿伦,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我心里也曾想过‘若皇上果然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想着一个人不得超脱吧。”
片刻之后,莫伦哥问:“那大哥你这样甘愿吗?”
哥哥苦笑:“你小子要逼大哥啊?”
“听大哥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喜欢皇上也比现在好呢,唉,只是恐怕没有机会见见漂亮的大嫂了。”
“哐当”一声,我手里的碟子应声倒地,书房的门马上开了,哥哥见是我,脸色一变,随即平静下来:“梅梅,怎么还不睡?进来吧。”
我机械地跟在后面,仿佛在做梦:“哥哥,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梅梅,哥哥也没有存心要瞒你,只是你还小,就没有告诉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哥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哥哥,是不是没办法改变了啊?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到哪里我都不怕的,哥哥。”
“梅梅,别哭啊。乖,别哭。”哥哥没有答应我,我知道他不会答应我,他要我不哭,但是他不知道我伤心的理由。哥哥在我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可以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但怎么可以没有哥哥?怎么可以让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哥哥遭受天下人的耻笑和鄙夷?怎么可以再去遭受世人的白眼和讥讽?过去还有哥哥拉着我从容而过,那么以后呢?谁能保护我们不受伤害?
我知道自己任性,但没有办法,从那天开始我就不见哥哥了,李婶和雪儿姐轮番来劝我,我铁了心肠不见,除非大哥回心转意。从她们的口里我也知道哥哥这些日子不好过,但还是襁着不松口。
林大哥也过来了,看到我这样很是叹气,说:“梅梅,你要体谅你哥哥,你不知道他能有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在这世上,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你都不谅解他,他该是怎样的伤心。”
我黯然:“林大哥,我只是怕哥哥会受到伤害,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滋味,我们曾经受过的,我再不愿意哥哥去尝试。”
苏梅
林大哥笑着拍我的头:“我就知道梅梅不是这样不通情理的姑娘。”我白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梅梅,你想过